確確地說,身材修長,肌膚白皙的青年男子是俯臥在那如雲似霞的錦緞中。

顧子墨閉著眼側著頭,看起來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一般。

這樣的他,讓人想象不出手握刀劍縱橫敵陣,為女王鏟除異己時,殺伐果決的冷血。

本來這是極其養眼和銷魂的場麵,但是他背上那長長的一道傷痕,還來不及長好皮肉,暗紅色的血痂帶出了幾分血腥味來。

感覺到有人靠近,顧子墨有點迷蒙地睜開眼,隻見一襲粉色衣裙的女子低頭看著他,其實她看的是他背上那道猙獰的傷,他趕緊伸手去扯錦被,卻被琳琅按住。

“我吵醒你了吧?別蓋,有些地方都還沒有長好,謝天謝地,路上那麽辛苦幸好沒有化膿。”琳琅將被子為顧子墨掖好,在床邊坐下來。

“子墨,世上比琳琅漂亮的,出身高貴的,溫柔的多得多,就算她沒有跟獨孤玦……也是被獨孤玦休掉的,你又何必那麽執著?”

“我知道,可是,你能找出第二個琳琅來嗎?”

想到女王長長的歎息,最終無奈地離去,顧子墨知道,這次,他終於能大大方方的將琳琅留下了,隻是她會答應嗎?

“對不起,我怎麽睡著了。”顧子墨慢慢坐起來,還是覺得有些不習慣地將被子拉到身前,遮掩住那一身看似精瘦,卻很結實養眼的身材。

“你傷還沒有完全好,應該多休息的。”琳琅很體貼地說著,那一瞬間,簡直就要讓人以為她是個多麽溫柔知書達理的女子了。

可惜下一刻,琳琅嘻嘻一笑道:“子墨,你幹嘛那麽害羞,好像個小媳婦怕我這個花花公子把你怎麽樣了似地。”

這麽沒正形地一笑,完全原形畢露。

顧子墨反而沒有那麽拘謹了,也微微一笑:“還從來沒有這麽被人看過,有些不習慣。琳琅,你和獨孤玦——”

“哼,說起來是我給他麵子,其實,是我休了他,你信不信?”她滿不在乎地說。

“我看他對你很特別,我們為此動了幾次手,這次他和印偉祈聯手差點就要了我的命。”顧子墨也不大相信獨孤玦那個人是說變就變的人。

原來顧子墨是被獨孤玦他們打傷的,這麽說,獨孤玦和印偉祈都是安全的,琳琅安心了,卻是一臉愧疚地對顧子墨道:“對不起,他們,我,唉。”

顧子墨搖頭:“你現在跟獨孤玦也沒有關係了,他們的事情和你無關。隻是,你真的能夠離開他忘掉他?”

“當然沒有那麽快忘掉,其實獨孤玦對我很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那麽好,不過我盡力而為吧。”琳琅很是沉痛的說。

她故意這麽說就是想讓顧子墨跟獨孤玦比,那樣,她才有機可乘啊。

顧子墨沉默了一會:“如果當初我沒有給機會他,他也沒有機會對你好。”

“算了,都過去了,沒事了,你好好休息吧,等你的傷好了,我也就能放心的走啦。”琳琅起身,一身輕鬆的拍拍手,就要離開,可是她的手被抓住了。

“你去哪?”顧子墨輕聲問。

“天大地大,難道還沒有我的去處?比如,我可以回泉國去找大王王後當麵問問清楚,我到底是誰?如果嫌路遠,我就一路走一路看,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住下來唄,再不然……”琳琅說的無限憧憬。

“留下來,讓我來照顧你。”顧子墨看到琳琅驚愕地打量他,淺淺地笑道:“剛才我已經跟女王說好了,如果你願意,就作為我的客人留下來,沒人會為難你。”

如果可以,作為我的女人留下來,永遠的留在我身邊。

顧子墨不是沒有勇氣說,而是他不想逼琳琅,離開了獨孤玦的琳琅,他堅信自己是她最好的選擇,當然,這需要一點時間讓她回心轉意。

當琳琅自願說出要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是徹底的贏了獨孤玦,留住了她的心。

他不知道琳琅兜兜轉轉就是為了這句話。

“這不好,我是剛剛被休的女人,你是王爺,會讓人說閑話的。”琳琅這會倒是“顧慮”多了。

“誰敢說你什麽,就讓他們到我麵前來說。”顧子墨的語氣並不嚴厲,但是這話裏的分量,琳琅懂的。

於是,琳琅就這麽名正言順的留在了宮裏,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顧顧子墨。

看到顧子墨的身體一天天好轉,每日與琳琅幾乎形影不離地,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淡淡的喜悅愛意,女王真不知道,將琳琅留下到底是禍是福,她總覺得琳琅沒有那麽簡單,可是顧子墨從來沒有向她要求太多,她真不忍心看到他前一陣子那樣,連笑都是勉強的,帶著淡淡哀愁的樣子。

女王派出的探子說,獨孤玦已經返回火石鎮的大營,隻是途中又遇到龍炎的軍隊,受了傷,心情也不好,所以被陶大山勒令養傷,除了個別心腹,是看不到獨孤玦的。

想到最後兩人不歡而散,女王是想當麵跟獨孤玦談談的,可是上次一走數月,京城這邊就謠言四起,傳她和獨孤玦之間拉扯不斷,因此去了邊關,女人就是女人不堪大用的有,說她自己不會打仗,還要去指手畫腳,說不定一片大好的形勢就會被女人毀了的也有。

雖然攝於女王的一向威嚴,沒有人明目張膽,但是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這次邊關之行,讓女王也感覺到她在蒼梧的根基還有待進一步加強,在別人眼裏獨孤皇族才是蒼梧的嫡係血脈,不是輕易可以代替的。

恍惚間,對麵傳來清雅的琴聲,隔著輕輕揚起的柳絮,女王抬頭看去,隻見一水之隔的繁花中的亭台裏,顧子墨白衣勝雪,修長十指輕挑撥動琴弦,唇邊含笑,眼帶溫情,看著眼前一身紅霞如雲的女子翩翩起舞。

女子眉間的笑顏比這一片盎然的春色更加嬌豔迷人,隻是那舞姿——實在配不上顧子墨仿佛天籟的琴聲,甚至是敗筆。

“等等,”女王抬手止住正要往顧子墨那邊送滋補湯的宮女:“帶回去暖著,等下要定王來本王這裏一趟。”

她親自熬了三個時辰的湯水,不想被琳琅占了便宜。

宮女應聲退了回來,女王轉身離開。

而對麵的人並沒有看到這邊,琳琅接連旋轉了兩圈,有些不分東南西北地暈乎了,踉蹌著衝顧子墨的琴就撲了上去,顧子墨伸手一把扶住她,不然他的琴就毀了。

“我又出醜了。”琳琅不好意思地笑道。

顧子墨鬆開手,好笑地搖搖頭。

“不如我來彈,你來跳。”琳琅大大咧咧地就要趕顧子墨起身。

顧子墨抬頭問道:“你想彈什麽曲子?”

琳琅哪裏會彈什麽曲子?

當初就沒有好好學,現在更是早就忘光了。

顧子墨見她的窘樣,淡淡一笑道:“我也不會跳舞,不如我來教你彈琴吧。”

“你不怕魔音灌耳?”琳琅磨蹭道。

顧子墨微微一怔,弄清楚了魔音灌耳的意思,笑道:“不相信為師的功夫?”

她曾經拜他為師,今日顧子墨舊事重提,說明,魔音灌耳他早就知道,也不在乎再來一遍,琳琅吐吐舌頭坐下。

顧子墨將她環在身前,拉著她的手,在心愛的古琴上撥出一個個音符來,竟是當初琳琅無意間隨口哼的那首歌曲,隻是經過顧子墨的改良和古琴的演奏,又別有一番古色古香的韻味。

明媚的春日裏,琳琅回頭,看著身邊這個美得恍如絕色山水畫般男子的容顏,曾經那麽令她心動的人,如今,不再是她求著他,追著他問喜不喜歡,而是寵溺著她,隻等待著一個回答。

卻是她不會再給他的答案。

旁邊的宮女們在原本一個個唇角含笑的聽著顧子墨撫琴,那樣縹緲如仙的男子,彈奏的樂曲竟也是世間少有,如癡如醉間,忽然一隻醜陋的烏鴉落進了五彩繽紛的白鳥群一樣,將所有的美好打破。

宮女們定睛一看,原來是人稱薛姑娘的前攝政王妃在顧子墨的指導下撫琴。

天啊,這是彈琴麽?

比彈棉花還要難聽一百倍。

她們真想把自己撞暈算了,也強過這比酷刑還難受的折磨。

可是為什麽定王的臉上還能那麽鎮定自若,甚至是含著一種令人陶醉的柔情,毫不厭煩地一遍遍指點薛姑娘,他就聽不到,不難受麽?

那麽美的定王,那麽受女王信任的心腹,還未曾娶妻,也從來沒有對任何女子表示過如此好感的美男子,怎麽就會喜歡上薛姑娘這樣一個剛剛被休了的棄婦呢?

宮女們很不理解,可是事實就在眼前擺著。

從另一麵來說,做人做到薛姑娘這一步,蒼梧最美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都這麽喜歡她,真是不枉此生了。

不一會,有宮女來,說女王請定王過去一敘,顧子墨囑咐琳琅一番,起身離去。

琳琅有一搭沒一搭地又撥弄了一會兒琴弦,忽然抬頭,身邊幾個宮女沒有防備,臉上那驚訝之色一時間來不及收回,尷尬地被琳琅逮個正著。

“你們是怕我弄壞了定王的琴,還是怕我這麽‘折磨’你們的耳朵?”琳琅狡黠的一笑:“其實這兩樣你們都受不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