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見過關羽,對於紅臉大漢隻是書本上的描寫與揣摩,那麽眼前的陶大山就是個鮮活真實的範本。
琳琅順著那帶著回音的渾厚聲音看去,之見一個頭發花白,雙眼炯炯有神,身形高大的象座鐵塔似地一身紅袍老者,一臉不知道是天生還被日頭曬久了的赤紅麵皮,在四周火堆的照耀下更顯得精神倍棒地大踏步向他們迎了過來。
獨孤玦含笑上前,向老者施禮:“陶大將軍安好。”
陶大山大掌一揮,一把扶住還沒有完全拜下去的獨孤玦,哈哈大笑:“王爺,怎麽幾年不見,你對老夫客氣如此?什麽大將軍的,難道是嫌棄老夫?”
獨孤玦也開懷一笑道:“陶老爺子不也是開口就是王爺相稱嗎?”
“這個是君臣之禮,怎麽能相提並論?不過老夫還真是懷念當年王爺你提槍縱馬衝入敵陣,那樣勇猛無畏,意氣風發的和老夫在山崗上指點著敵營,說要為蒼梧開疆辟土,一統河山的豪言壯語啊。”
“難道現在我帶兵前來相助就缺了這勇氣?”獨孤玦與陶大山言談很是熱烈融洽。
“不是,而是現在王爺更深謀遠慮,人未到,就已經殺了安國一個人仰馬翻,他們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糧草損失大半,最近都龜縮在營地不敢出來鬧事了。”
“那也是陶老爺子指揮有方,我們配合默契。”
琳琅看著他們兩個談笑風生,象一家人似地,心中更是不安。
寒暄過後,獨孤玦將琳琅叫過去,為他們做介紹:“這是大將軍陶老爺子,他待我就像是自己的兒子,我行軍打仗很多都是向他學的。這是我的王妃琳琅,她——對我很好,老爺子以後不要跟她見外。”
“老爺子,你好,我初來這裏有好多都不熟悉,如果有什麽做的不對,老爺子盡管說就是。”琳琅甜甜地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就指望這招了。
陶大山一看到琳琅那身豔紅的長裙,香肩半露,一抹雪白的胸脯,引得附近的士兵不時偷窺,剛才一臉的和藹立時就沉了幾分道:“既然王妃如此謙遜有禮,老夫也就直言了。這裏是軍營,按照規矩是不準女人進來的,而王妃這身打扮,如不是王爺說,老夫還當是哪裏來的女子要在這裏魅惑那些士兵。”
陶大山這話裏可明顯有譏諷之意,他沒有明著說琳琅穿的象從青樓裏出來,上這兒兜攬生意,就已經是看在獨孤玦麵子沒給琳琅更厲害的下馬威了。
琳琅對陶大山的話可不以為然,獨孤玦是什麽人?他的欣賞水平怎麽會有錯?她這一身怎麽看都是華麗高貴,小露性感,和京城裏那些連小溝溝都露出來的貴婦還差得遠了,怎麽就會象青樓女子?
看來陶大山也覺得她是孫女的威脅,所以想打擊她?
琳琅心裏罵,你個老匹夫,隻會打仗,懂得什麽叫欣賞美麗?要是換了別人,琳琅就要開口罵回去,找回場子來,可現在在人家地盤上,她的身份是王妃,不是琳琅公主,還是給獨孤玦長點麵子吧。
於是琳琅非常有禮溫柔地輕笑道:“老爺子說的對,以後我會注意,這次是來的匆忙,沒有備好衣服,下次我再來一定不會是這樣了。”
哼,你說軍營裏不準女子進來,獨孤玦帶我進來的,以後我還要陪著他經常進進出出秀恩愛,看你拿我怎麽辦?
“老夫不知王妃今晚也會來軍營,備下的都是些粗俗之物,恐怕王妃會不習慣。”陶大山真是倚老賣老,見琳琅一臉天真,明理懂事,以為她就是那種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想讓她知難而退。
誰知琳琅這麽溫順乖巧都是偽裝出來給獨孤玦長麵子的呢。
所以,她語氣仍是恭敬輕柔道:“老爺子不必擔心,陶大小姐,哦,陶將軍在軍營裏這麽些年能忍受吃苦,我不過是偶爾為之,有什麽不習慣難過的呢?王爺就是知道我從來是苦中作樂,才特意帶我來邊關,進軍營,對不對,王爺?”
琳琅這話,還擊了剛才陶大山說女人不能進軍營的規矩,陶似玉在軍營這麽些年,她不是女人麽?
最後琳琅還搬出獨孤玦來,陶大山就更加不能說是這位王爺破壞了規矩。
獨孤玦一直在旁邊不言語,因為這陶大山是個直脾氣,有什麽說什麽,難堪是免不了,可是他絕不會存心來對付琳琅。
而琳琅可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好對付的,她必然不會做任人欺負到頭上做委屈的小媳婦,她們的事情還是由她們解決。
不出獨孤玦所料,陶大山怎麽鬥得過琳琅這張嘴?
而在後麵跟進來的陶似玉,看到琳琅這隻笑麵虎說的爺爺啞口無言,直衝上前,一拉陶大山:“爺爺,我有話跟你說。”
琳琅與獨孤玦對視一眼,均想陶似玉是要對陶大山說和離的事情吧,這件事情獨孤玦決定的突然,讓他們祖孫倆先通通氣也好,陶大山有個心理準備,免得等會太過難堪。
最好陶似玉能懂事,就此說動陶大山,強扭的瓜不甜,讓獨孤玦不那麽難做。
所以,獨孤玦借口要和琳琅在軍營裏轉轉,先行離開,好讓陶似玉和陶大山單獨說話。
兩人就在附近隨意走了走,看見一堆火上正烤著一隻全羊,香濃的味兒,羊油滴落在火焰上的茲茲聲,還有那金燦燦焦黃的皮兒,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琳琅吸吸鼻子,有點兒饞了:“好香。”
獨孤玦道:“先嚐嚐?”
“不會又被那個陶老爺子說‘這麽粗俗的東西恐怕傷了王妃的形象。’?”琳琅說著,學著陶大山的樣子裝模作樣道。
獨孤玦被她逗笑了,衝那火堆走了過去,琳琅吐吐舌頭跟了過去。
火堆旁,幾個火頭軍正忙著,其中一個個子不高的火頭軍正吩咐一個半大的小子跑來跑去幫他拿調料什麽的。
那半大的小子約莫也就十歲左右,身上穿著最小號,卻依然鬆垮的士兵衣服,一臉興奮,看來他很高興自己在這裏能幫上忙。
琳琅看著那半大的小子覺得有些眼熟,正在想自己是第一次來這裏,不可能認識什麽人,那火頭軍正好在烤全羊的間隙裏抬頭,無意中看見了走到近前的獨孤玦,便是一愣,隨即一把拉過那半大的小子,兩人搶步上前,來到獨孤玦麵前撲通跪下就磕頭。
“你們這是幹什麽?”獨孤玦顯然也沒有準備,停下腳步,打量那一大一小。
“小人和孩子叩謝王爺救命之恩。”那火頭軍接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抬頭對獨孤玦道:“王爺還記得兩年前在京城城門前,那隻被摔死的小黑豬嗎?”
小黑豬?
琳琅怎麽會忘記?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獨孤玦,也不算見到,就是遇見吧。
當時還是貴妃的女王車輦要京城,一個屠夫帶著兒子,那孩子手中抱著一隻作伴的小黑豬,不小心小黑豬逃走,衝撞了女王的車輦,孫公公叫囂著要抓這罪魁禍首的爺倆。
因為獨孤玦正好奉命回京撞見這一幕,他殘忍地槍挑小黑豬,將之摔死在城門上,而後強行帶走被孫公公說成是刺客的這爺倆,當時琳琅在心裏還直罵獨孤玦冷血無情,很是為這爺倆的命運擔心。
想起這段往事,再看眼前這跪在地上的父子倆,分明就是那屠戶父子啊。
“咦,你們不是被王爺處死了嗎?”琳琅上前,驚喜道,順手就扯起那孩子。
那屠戶父子可不認識眼前這位美豔的女子,睜大眼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而獨孤玦也想起他們是誰來,扶起那屠戶道:“原來是你們父子,本王記得你姓陳?”
“對,王爺好記性,這是我那惹事的孩子誌兒。這位是……”陳屠戶看看琳琅道。
“這是本王的王妃。”
陳屠戶放心了,王妃就是王爺的自家人,說話也就不顧忌了:“當年幸虧王爺搭救,派人將我們父子送到此地,不但逃脫了死罪,還吃穿不愁,今兒聽說王爺大軍到來,小人特意用祖傳秘方烤了幾隻羊犒勞。小人啥都沒有,王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後隻要王爺用得著,我們父子就是死也願意。”
獨孤玦救了他們?
琳琅看著獨孤玦問過他們父子在軍營裏過的還不錯,誌兒平時都寄居在城裏的好心人家,隻是今天想父親了,從來到這裏父子團圓,又隨意聊了幾句,那父子倆都激動的眼淚汪汪地。
看來他再不走,陳屠戶父子就別想繼續做事了,於是獨孤玦向他們要過一塊烤好的羊肉,用油紙包了,帶著還沒有想明白的琳琅離開。
琳琅接過獨孤玦遞過來的羊肉,卻是問道:“王爺,那天我明明看見你很生氣,那隻小豬死的好慘,你好殘忍,怎麽又會是這樣?”
獨孤玦奇怪道:“怎麽,那天你也在?”
琳琅點頭,將當時她在車裏將這一幕看在眼裏,隻是錯過了與獨孤玦見麵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時的他根本沒將什麽和親公主的車輦放在眼裏,這麽一說,才想起來的確有這麽回事。
獨孤玦思前想後,恍然大悟,現在他才算徹底明白當初琳琅為什麽要“栽贓陷害”,原來,在她眼中自己是個大大的混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