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伸出腳比劃了兩下,沒有把握能輕鬆跨過獨孤玦溜出去。
一轉身,琳琅幹脆爬上床,小聲道:“小玦玦,那我就不客氣,睡床上了啊?”
看看獨孤玦沒有反應,月色下,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好像是睡著了,琳琅心想,管你聽不聽得見,我是先禮後兵,明天起來有個頭疼腦熱不舒服的可別怨我。
“喂,你不說話,就表示同意了,明天起來不準找我的麻煩。”琳琅嘀嘀咕咕說了一通,見獨孤玦果然不動,不免得意,對他揮揮手:“晚安,小玦玦。”
這一天逃亡實在太累,琳琅打個嗬欠,閉上眼,馬上就去會周公了。
聽到她漸漸變得均勻的呼吸,獨孤玦慢慢睜開眼,朦朧的光線下,琳琅抱著枕頭,睡得香甜,象隻溫順的貓咪。
難道她每天睡覺也是這麽熱鬧?一個人都能有那麽多話說。獨孤玦目光溫柔,他一直以為她就是個咋咋呼呼,不諳世事,怎麽快樂怎麽做的小丫頭,沒想到,她也細心溫柔體貼。
為那些孩子夾菜,不要老婆婆的銅板,還爭著要睡地上,為他綁紮頭發……
獨孤玦翻個身,看著窗欞外那一輪冷清的彎月,沒有想到,這些年來,覺得寧靜而快樂的竟是這麽一段逃亡的時光,隻是這樣的時光還能持續多久?
獨孤玦的笑意漸漸隱去,今天這輪月,多像當初接到太後信件那晚的月。
那晚,他忍著傷腿的痛,打開彼時還是皇後的信,上麵寫的是“玦兒:求你給母後腹中孩子,你的弟弟或是妹妹,一個來到這世上的機會吧。母後知道你的冤屈,相信你的清白,可是,母後實在沒有辦法,求你了,玦兒。隻要你認罪,我們都會平安無事,假如你願意答應女王……那麽獨孤皇裔依舊是蒼梧的主人。”
後麵的字,獨孤玦不願再想,那對於一個男人,尤其對於他這樣孤傲的人來說,是比殺了他的頭要了他的命還難以承受的屈辱。
認罪後,女王果然履行承諾,留下了皇後與她腹中胎兒。
那麽說,隻要他再答應女王那個條件,蒼梧依舊還是獨孤的天下?
獨孤玦在痛苦與淚水浸淫中,一個人在冰冷無助的宮殿裏,苦苦地掙紮了七天,在第八天夜裏,他終於開口要人叫來女王。
殿門重重關上,隻留下他與女王,獨孤玦端坐在椅子上,再怎麽忍,悲憤受辱的情緒也不能從臉上隱去,他隻低頭看著腳下那一方灰暗的地。
女王溫婉憐惜的蹲下身,輕撫他的傷腿,輕聲詢問,溫柔安慰,他卻覺得惡心欲吐。
女王抬頭看到他擰眉的樣子,這種反應在她意料之中,伸手,她想觸碰他俊朗的臉,卻被他憤然一個甩頭躲開。
“難道是我會錯了意?你深夜叫我來不是看到那封信,或者是沒有看懂,還是另有想法?我以為那上麵已經寫的很清楚了,玦兒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的心意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吧。”女王輕柔的話語中,隱含著不留餘地的商榷。
她隻要獨孤玦答應是或者不是,而不是討價還價。
當她的手再次撫上他的臉頰時,他依舊是憎惡的模樣,卻再沒有躲開,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卑賤,生不如死。
可是他已經沒有了選擇生死的權力,活著,成為別人的希望,是他生存下去的意義。
許多個夜晚,獨孤玦就躺在攝政王府那方浴池裏,覺得他就是那隻再也逃不出去的井底之蛙,過一天是一天罷了,生有何歡?
直到蘭蘭再次出現,她依舊是那麽快樂,沒頭沒腦的,他那麽渴望得到她那樣簡單的快樂,不顧一切的隨她而去。
但是琳琅那句顧子墨為了家人留下的話,再次提醒了獨孤玦,他真的可以自私一回,拋下一切嗎?
太後與皇上會如何?
權淑珍那個喪心病狂的女人不會發善心,這點獨孤玦很清楚,一旦女王在他身上得不到需要的,那麽,她也不會再給太後孤兒寡母希望。
獨孤玦輾轉難眠,忽然聽到外麵的籬笆柵欄輕輕一響,有人來了。
他警惕的起身,看看琳琅正在熟睡,悄悄走到門前,透過門縫向外看去,隻見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頭偷偷摸摸的溜進了小院。
難道是賊?獨孤玦覺得不可能,這家窮的除了身上穿的,幾乎連隔夜糧都沒有,怎麽會有人打主意?
隻見那老頭走到正屋,也就是老婆婆她們睡覺的茅屋前,輕輕地喊道:“老婆子,我回來了。”
人老睡眠淺,屋中立刻亮了燈,老婆婆打開門,一見老頭就問:“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老頭忙捂了她的嘴,往獨孤玦他們這邊屋子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小聲,那屋裏的人走了嗎?”
老婆婆疑惑的搖搖頭,扯開老頭的手,低聲問道:“沒有,出什麽事情了嗎?你怎麽知道家裏有客人?”
老頭放心地點點頭:“這回我們可要發大財了。”
說著,老頭推了老婆婆回屋。
獨孤玦一轉身,來到琳琅床邊,推她道:“蘭蘭,醒醒。”
琳琅睡得正好,猛然被他叫醒,看到獨孤玦就站在窗前,彎腰看著她,本能地就要叫,被獨孤玦一下點住了啞穴,隻能驚恐的看著他,心想,自己難道那麽倒黴,這家夥半夜裏獸性大發要把自己給吃了嗎?
虧她那麽信任他,前世今生,還是第一次和個男人單獨在一間屋子睡覺,獨孤玦雖然霸道強橫,卻一直都沒有流露出什麽不良行為趨勢,看來是他隱藏的太深,琳琅後悔死了。
可是獨孤玦在她耳邊說了聲:“不要說話,跟我來。”便又解開了琳琅的穴道。
這下琳琅的好奇心上來了,跟在獨孤玦身後溜出了屋子,來到老婆婆住的茅草屋後,兩人悄悄從木板的縫隙向裏看去。
隻見老婆婆生氣的指著老頭的鼻子說:“你怎麽能做這種事情?那小姑娘待人不知道多有禮和氣,那個公子還把那麽貴重的東西送給咱們養孫子們,你居然去報官?不就是個私奔嗎?我看他們倆挺配的,權三老虎可不是什麽好人,從他家裏跑出來的肯定都是苦命人。”
原來,獨孤玦抓了琳琅就跑掉,女王那邊封鎖道路尋人,可是不敢說是攝政王出了事,隻是要附近各州府嚴密盤查形跡可疑的陌生人,尤其是瘸腿人,見一個就抓一個,想來獨孤玦是絕對跑不掉。
而權智光也湊熱鬧,他知道女王要抓的是獨孤玦,那麽獨孤玦一落網,他帶走的小娘子不就沒人管了嗎?
權智光可是自告奮勇的想“照顧”琳琅,越是艱難曲折,他就越想要,於是,他也出告示尋找琳琅,憑記憶要人畫了像——這可比捉拿獨孤玦還正規直觀,還出了賞銀。
這老頭可是巧了,正是那天在市集上騙過琳琅的那個老頭。
他一看,這女子可是熟人,要是再見,他一眼就能認出來,可惜不知道上哪去找這人,眼看著白花花的銀子拿不到啊。
但是運氣來了,老頭回到家,遠遠看見自己那破敗的屋子旁居然有匹高頭大馬,然後看見了在院中與孫子們玩耍的琳琅,他揉揉眼,確定自己不是想銀子發瘋的幻覺後,立刻拔腳就向附近的村中奔去,向裏正告了密。
裏正馬上快馬加鞭派人去城裏呈報,老頭則回來確定琳琅她們是否還在。
沒想到在一個女人身上就能連賺兩筆,老頭便斥責老婆婆是婦人之仁,到手的銀子不賺是白癡,何況這女人是與男人私奔的壞女人——這是當初權智光那些手下要他騙人時說的謊話。
老婆婆覺得老頭做的不對,要去通知琳琅她們快點逃走,老頭不許,兩人在屋中爭執起來。
這時,門被人一腳踢開,不等老兩口反應過來,一股風衝到近前,將老頭卷起,重重地拋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