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了?”兀術很疑惑。

親兵點頭道:“大王,味道很濃,根本沒法下去人。太臭了。”

女真人喪葬一般都是火葬,其中有兩種,一種是帶棺火葬,一種是直接火葬,對於普通的女真族人來說一般都是直接火葬。

屍體焚燒了,倒是很符合女真的喪葬習慣。

但是女真人一般都是單獨喪葬,這樣的結果讓兀術多少有些遺憾。

雖然對於活人,兀術從來都不覺得很重要,但是為了女真戰死,兀術一般都會厚待。

大火燃起,兀術便知道了王德的想法,隨即問道:“那些堆積的柴火有多少?”

那兵卒估摸了一下,才說道:“堆積如山恐怕要燃幾天。”

兀術冷笑:“幾天,四天前剛剛停雨,四天沒下雨了,如今又該下雨了。”

春天,雨水本來就很多。東南風,讓濃煙從馬道反上城頭,但是,東南風,也帶來了雨雲。

兀術猜的很對,不過到了下午,已經有大片大片的雲飄到了雁門關上空。

似乎,晴朗的天空,已然不在持續。

王德看著天空,默然許久。

司馬路直接找到敲開王德的門。

兩邊的窗戶都是開著的,王德看得到天空,司馬路自然也看得到天空。

王德看著找上門的司馬路不由慘淡一笑:“天亡我雁門關也,我等盡人事,聽天命,卻聽來了這樣的天命。”

司馬路沉聲道:“王兄,走吧,道沂州去,恐怕劉光世將軍也堅持不下去了,你活著,才能幫劉延慶將軍。”

王德看著天空,沉聲道:“司馬兄,你離開吧,我留著,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司馬兄你的才能麽,算謀比某好的多。”

司馬路卻是搖頭:“金人勇悍,要勝金人,唯有更加勇悍,才能得勝,劉家兵馬之中,唯有王德兄你稱得上悍勇。其他人不足道爾。”

王德也知道,自己其實因該離開。

但是,丟失雁門關這樣的恥辱,不如讓自己就在此戰死,還能留一個清譽。

若是離去,恐怕日後就說不清了。

王德沉思許久,才說道:“司馬兄不要說了,吾意已決,與雁門關共存亡。”

司馬路卻大喝:“王兄你該醒醒了!是你清譽重要還是天下重要?難道你要棄宋國於不顧?天下還沒有你王某的清譽重要!天下興衰,難道與你無關了?”

王德這一次真的沉默了,是啊,情願死在這兒,也不願意背負逃走的罵名,死在這裏,說不定還能得到一個清譽。

但是,沂州如何守得住,難道依靠劉光國不成?劉延慶將軍作為一個一流武將,還好一些,但是劉延慶將軍如今已近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就像宗澤將軍一般,還能戰幾時?

自己不能死,對,不能死。

王德才拱手單膝跪地:“司馬兄,聽君一席話,讓某醒了過來,宋國比某的清譽重要。”

王德帶領親衛,直徑離開。

黃昏,風向變了,時而東南風,時而西北風。

兩股風在此交匯,便是狂風大作,春天,卻是山裏,山風格外厲害。

剛剛入夜,一滴一滴的雨水便落下了。

雖然說春雨貴如油,但是很不幸,這裏是雁門山北麓,卻也是代山南麓,代山,比雁門山高。所以下雨的時候雨水比山裏的其他地方多。

雨水落下,金兵借著雨勢猛衝城池。

雨滅了火勢,加之宋兵禦寒的能力比不過金人,於是,堅持了半夜之後,還是被衝下了馬道。

金兵借勢打開關門,隨後,便是三千騎著馬兒的鐵騎,衝進了雁門關。

從外麵看,雁門關如此宏大,從裏麵看,確是很小。

司馬路手持長槍,騎著戰馬,看著衝進來的人,大喝道:“舉起長槍,與我殺敵!”

嘭!

霎時間槍杆蹙地然後舉起的聲音震懾著每一個衝進城池的金兵。

司馬路看著眼前帶著青黑鐵甲的兵卒們,正如陸遊那一句鐵馬冰河入夢來。這夢,卻是噩夢。

剩下的兵卒已然不足一千了,加上手拿扁擔鋤頭菜刀砍柴刀的老兵,一共也不到一千五百人。

而對手是三千騎兵,三千隻露出了眼睛的重騎兵。

司馬路戰馬高昂,手中長槍揚起。

看著這隻騎兵,竟然沒有一位將軍,存在,若是沒有認錯的話那個帶頭的不過是個千夫長而已。

兀術果然出事了,司馬路不由大喝:“兀術小兒,若是沒死,才是人生一大遺憾,若是死了,更是遺憾,你不能死在我宋人手中,卻死在了火器手中,才是一大笑話!”

帶領三千騎兵的那個猛安勃極烈十分憤怒竟然笑話大王?

隨即高揚長刀,對衝而來。

司馬路絲毫不懼,兩騎交鋒,刹那間就是一回合的比鬥,霎時之間錯身而過。

司馬路也不知戰了多久,殺了多少人,隻看到周圍的宋軍越來越少,全部變成了黑鐵甲騎兵。

一種絕望的氣息彌漫司馬路周圍。

司馬路身上染著血,饒是鐵甲兵,也經受不起身為二級巔峰武將的司馬路的槍頭。

到了這個時候,司馬路實在沒有力氣了,隨即掃視當場,大喝道:“匹夫無知,我泱泱大國,其實你山野小民可以覬覦的!大丈夫,當戰死!”

大丈夫,當戰死,不是說說而已。

司馬路拿起長槍,最後一次衝鋒。

一槍捅穿鐵甲將一名鐵甲兵高高挑起。

那種衝擊力,卻讓他的手臂戰栗著。

四麵八方,數不清的長刀劃來,一道道血水飆飛,司馬路胸口中了一箭,詫異的看著天,倒下了。

直到倒下的那一刻,司馬路依舊堅信,金國,滅不了宋!

翌日,清晨,兩名金兵,抬著兀術入城。

兀術衣著幹淨,精神也很好,完全不像是受傷的人。隻有醫官直到,其實兀術很虛弱,走路都成問題,隻不過是金國大勝的消息讓兀術很激動罷了。

兀術隨意問了一句:“俘虜何在。”

這一次兀術沒有下令屠城,所以才會由此一問。

一名親兵低頭道:“沒有俘虜,南人全部戰死了。”

全部戰死?死都不投降?當世還有這樣的民族麽?或許,不是每一個宋人都有死不屈服的精神,但是這樣的精神是會感染的。

當司馬路吼出與我殺敵之時,便以讓他們覺得,世界上還有比死還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苟活。

大丈夫,當戰死。

當吾國受到侵犯時,與我拿起長槍,同殺敵人。

當吾國受到侵犯時,與我並肩而立,舉盾拒敵。

當吾國受到侵犯時,與我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兀術看著滿目蒼夷,屍水橫流,血染大地的雁門關,不由輕歎。

“中原各國,從來都是如此厲害,當年趙國大將李牧再次建雁門關,拒匈奴於關外。鮮卑之時,卻建築了一座雄關,防禦南國。便是著一座關,防了南,防了北,天下征戰不斷,能有多少人能一統天下?”兀術在病榻之上發出這樣的感歎。

能有一個雄字,盡管是梟雄,卻也是胸懷大誌。

天下何其大,有多少人想過,自己一定能統一天下。

天下何其大,有多少人覺得自己能統一天下,而的成功了?

雁門關戰事如同捂不住的烏鴉叫聲,很快就傳了出去。

當真定府方天定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即刻找到了石寶。

按照如此情況發展下去,真定必須要有一個鎮得住的守將。

是守,不是攻。

而石寶,是一個類似常遇春的將軍,從來都是勇猛的進攻,卻不懂如何防守。

方天定正在石寶院門外躊躇,不知道如何開口時,院門卻自動打開了。

石寶看到方天定,才笑道:“大王子,有事吧。”

方天定才撓了撓頭:“將軍說笑了。我隻是有些憂慮而已。”身旁有守衛在,方天定也不好以叔侄師徒相稱。

看著方天定,石寶疑惑道:“憂慮?什麽憂慮?”

方天定深吸了一口氣:“金兀術這一次就像是瘋了一樣,這麽大的傷亡都強行拿下了雁門關。我怕他所圖甚大,我必須早作打算,畢竟我漢家土地不能落在其手中,但是我們兵馬不多,不能占據多少城池,若是分兵,真定必然有危險。”

石寶哈哈大笑:“你小子,是應為想要你鄧叔來守真定,卻不知道怎麽給我開口說,才憂慮吧,天不怕地不怕的帝國戰神,哪兒會怕金兀術啊。”

完顏宗弼,卻不知為何方天定喜歡喊他做兀術,所以魏國大部分將軍也連帶著稱完顏宗弼做兀術了。

方天定尷尬的笑了笑:“哈哈,鄧叔在燕京也沒有什麽事情,倒是石叔你過去了,能夠找些好馬兒。”

鄧元覺最善於防守,甚至被封做了國師。

鎮守燕京好幾年了。

如今是時候出場了,真定,正是鄧元覺用武之地。

兀術若是真的攻入了中原,方天定便要想辦法吧魏國邊境線往恒山北麵推進,越是推得遠,魏國越是安全。

到時候真定防守不多,真的就要看鄧元覺的了。

宋國因為同樣的原因導致韓世忠劉延慶的軍隊都被拖住,不能動彈,所以能抗擊金國的兵卒太少,才會被破了雁門關,這一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方天定當然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而沂州,卻到了一支軍隊,一支奇怪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