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年,二月初六,兀術攻打雁門關第三日,兀術再次抽調五千鐵浮屠入山,便是吃準了,劉光世不敢對他的兵卒又任何想法。

此時此刻雁門關岌岌可危,城中兵卒在第二日中損傷慘重,如今已近剩不下兩千人了。

關下的雁門山北麓,還建有新舊廣武二城,為山外防禦據點。東西長約300米,南北長約500米,有三座城門。新城與關城同時建,緊貼雁門關北口,依山修建,周長1.5公裏,一半坐落在半山坡,一半修在山前洪積扇上。北門外又築有北關,此外,關外還築大石牆三道,小石牆二十五道,隘口十八個,以增強防禦力量。

而此時,如此浩大的城牆,卻成為了累贅。

關門之中齊聚宋軍,廣武二城,已然被方齊,說是二城,其實是印證那一句十裏雁門關。

雁門關本身並沒有十裏,但是算上二城,城池的範圍便加大了。

其實雁門關不過一裏而已。

這一裏,在王德眼中,卻是人間地獄。

“咚咚咚咚!”

“又上來了!兄弟們抄家夥!”

城中,這麽大一個關口,能上城牆的都上去了。

一隊金兵順著雲梯爬上了高大的城牆,雖然城牆高有利於宋軍,但那是加上守城器械的效果。

沒有守城器械,就算是高大的城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特別是敵人是一群不畏生死的人,的時候。

金人上了城頭,長刀翻飛。

宋軍亦然不畏生死,長槍長矛,交叉而刺。

霎時間,便是血肉翻飛。雖然殺一個人很難,但是數百米的城牆上,卻是隨時都在死人流血。

一刀剁下,一條臂膀翻飛。

片刻之前,這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長著的手臂。孔武有力,筋肉蟠紮。

但是失去了這臂膀,在戰場上,便是一個死字而已。

“轟隆!”

一塊巨大的圓石,飛上城頭,砸在了城牆的內側兵道上,便是一瞬間,就讓那不止何年月翻修過的城牆再次被砸破。

磚塊石塊落下,落到城中,也不知上麵的血,是染的誰的血,暗黑色的血跡,昭示著這場戰爭的慘烈。

金兵攻上城牆,而那些圓石大多落到了城裏,對宋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

城牆上,不可能容下城中所有的人,而傷員,輕傷員正是在城下休整。如此一來,宋軍傷亡大增。

金軍乘勢血殺。

第三天,不過三天。

堂堂雁門關堅持到第三天,竟然就已經不行了。

王德走上城頭,手中大刀翻飛,砍倒一個又一個的金兵,一邊大喝:“給我把所有的火器全部拿出來!”

城中的火器,用了一半,如今,是用另外一半的時候了。

王德,和他的親衛自然不是普通的兵卒能比的,一上城頭,就破開了膠著的局麵,清理了上馬道的那一段城牆。

城下,兵卒們抬著火器就上來了。

而城下,兀術卻是大為肝火。

一萬人,已經損傷了三千人!三個猛安!

就算是打下山陰,一共才傷亡多少人,雁門關果然是雁門關。

望著天空,兩山如同一道拱門,據說從對麵的山頂往這邊看,這座山就如同一隻大雁一般。

兀術心中發狠,就算你是大雁,我也是蒼鷹,在空中也要把你撕碎!

天那麽高,雲那麽深,映天的火光,染紅了潔白的雲朵。

無數火器傾瀉而下。

而前一刻,兀術親自下令,子夜之前,拿下雁門關,而兀術本人,則是拿著大刀,準備登城。

一陣火光,火器傾瀉。

爆炸聲四起,金兵被炸得措手不及。

眾多火器爆炸,傷了太多的人。

其中一個,被砸傷了手臂,甚至胡須都被燒了大半,身上布衣破破爛爛的,倉惶逃回了營地。

那人,便是兀術。

手臂皮開肉綻,這傷,沒有個一兩個月絕對好不了。

加之失血過多,兀術感覺眼前發黑。

到了營地,直直栽倒。

片刻之後,醫官到來,清理傷口,敷藥包紮一氣嗬成,就如同與時間競賽一樣。

其實,兀術傷雖然重,卻死不了。

不久之後兀術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傷亡多大?”

手下隻得老實交代:“剛剛傾瀉的火器,讓我們損失了四百多人。”

兀術才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是宋人滅亡前的最後抵抗。

看著兩邊的人,再看了看手臂,又看了看外麵依舊明亮的天空,問道:“什麽時辰了。”

醫官恭敬的說道:“午時。”

兀術當然不可能弱智到以為過了一整天,因為他的肚子還沒有餓,很明顯時間不超過三個時辰。

那麽此時到自己被炸傷,不過兩個多時辰。

兀術隨即問道:“進攻結束沒有?”

傍邊的親兵上前一步跪地道:“大王,還在繼續,雖然折損四百多人,但是大王你暈倒之前沒有下令撤軍,所以一直在猛攻。目前,正關門已經被我們牢牢占據了,但是依舊打不下去。”

占據了上城牆,卻打不下去。

王德坐鎮城中,十分疑惑,直徑找到司馬路說道:“你有沒有發現金軍的攻勢很奇怪,毫無章法,不像是完顏宗弼的風格?”

司馬路點了點頭:“的確,我也發現了,有沒有可能是完顏宗弼轉而攻打朔州去了?”

王德搖頭:“此事斷然不可能,就算他現在隻有六千兵馬,也已近不是我們能阻擋的了,雁門關即將被他攻下來的時候他斷然不會在做其他什麽,節外生枝。”

聽到王德的話,司馬路不由陷入了沉思:“若是如此說,那麽完顏宗弼哪兒去了?”

王德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估計,在今天早晨的那一撥反攻中,兀術很有可能被火器炸死或者炸傷了,隻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司馬路眼前一亮:“這樣我們豈不是很有可能勝利?”

王德歎了一口氣:“兀術的軍隊,軍紀嚴明,這些人進攻雖然散亂,但是卻一刻不停,很明顯,兀術死前或者受傷之前沒有下令停止攻擊,他們就一定會打下城池,到時候,為了給他報仇,這些金人恐怕會屠城。”

屠城,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畢竟,山陰縣就被屠城了。

司馬路眼前一黑,雖然知道金人破城回是怎樣,但是如今,金人真的要破城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德突然起身:“不管如何,我們也不能把雁門關拱手相讓。”

片刻之後,整個關中,凡是木質的東西,都被收集了過來,包括木門,窗戶,甚至木桶,木瓢都被收集了過來。在馬道下圍成一圈兒。

雖然金人占據了城頭,但是想要打下去卻不是那麽簡單的。

馬道(城中上城頭的道路,可以跑馬,所以叫做馬道)隻有三匹馬並肩寬,同一時間容不下多少金人衝下來。

而馬道下麵的城中,卻站著大片的宋軍,凡是衝下來,想要強行衝進人群中的人,都被長槍刺穿,刺死在地上。

四十多具屍體,在地上累積了一座小山丘,留著鮮血的小山丘。

而馬道與城池之間,就被小山丘堵了起來。

若是這些鐵浮屠有馬兒在城池之上,縱馬而下,揮舞長刀,很快就能衝散防禦。但是馬匹都在三裏之外的大營,若是沒有打開關門,便不可能動用馬匹。

而王德手中,最後的屏障,就是著道門。

就算你上了城牆,隻要用人堵住馬道,你也休想衝下來。

金兵一直不停的進攻,雖然隻有這麽一點兒寬,不可能死太多的人,但是雙方都有人被跺的皮開肉綻,卻絲毫不讓。

正是印證了哪一句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真理。

一堆一堆的木頭被送到了馬道口上,堆了起來。

王德毫不猶豫的潑了一桶油上去,然後數跟火把一起點燃了這堆木柴。

如此一來,馬道,就真的和城池分開了。

春天,風向東南,火勢一起,濃煙便順著馬道反上,最初還隻是濃煙,還比較好受,等到後邊,讓人惡心的吐出膽水的惡臭開始散發。

經曆過戰爭的人都知道,一般死人都會直接掩埋,雖然一把火燒了比掩埋省事的多,但是不管是對於敵軍還是對於自己兵卒的屍體一般都會掩埋。

不是出於尊敬,也不是出於對死者的惋惜。那些所謂的大慈大悲的話語都不過是借口而已。

真正的原因是,天下間最臭的味道就是焚燒屍體的味道。

屍體腐爛,會散發腐臭,是一個脫水轉化成有機物的過程,而焚燒在短時間內就可以達到脫水的,效果,並且還會產生碳化。那種氣味散發,足以讓一個人被熏得頭暈目眩。哪怕是再淡定的人,也會有嘔吐的衝動。

所以點天燈才會是一件惡心的事情。

而如今,王德便燃起了一把大火,想要拖延金軍前進的腳步。

金軍落在城下的屍體,邊成為了柴火。

這樣的柴火,實在不怎麽環保,濃烈的味道實在太臭了,加之風向一直是東南,所以氣味沒有在城中彌漫,反而衝上了馬道。

就算是沒有得到命令,就算是不畏生死,也不得不往後退。實在太臭了。

很多人不怕死,那是因為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但這卻是主觀意誌的作用。當一個人的身體受不了,主觀意誌也沒有作用,就像一個人想要用自己的手掐死自己,是不可能的。

這種惡臭之下,哪怕想要向前衝,腿也自動的往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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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應該還有一到兩章,大概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