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上,煙霧散盡,留下一江殘骸,順水而下。

江上有殘木,有火船,也有流血的屍體,有掙紮的兵卒。

這些船隻,有的是宋軍的,也有些,是魏軍的。

勝是勝了,卻不是大獲全勝。

接舷之戰,雖然在方天定的預料之中,但是畢竟是近身搏殺,靠的是拚命,不是計謀。

身負,隻在五五分而已。

雖然魏國的刀甲好得多,卻也不能帶來一次大勝。

因為江上接舷而戰,的確不是那麽好適應的。

流血漂櫓,恐怕就是如此場景。

也有船隻,沉到了江底,不知何時,才會被人打撈起來。

或許,船中的財物,會給江邊水性好的人,提供一條存活的路吧。

這一戰,方天定留下了宋國七條戰船,其中還有一條是蒙蕫巨艦,如此戰果,自然超過了郭德威當日的勝果,超過很多。

不過,不管是那一戰,還是這一戰,郭德威的戰船數人數都一直處於弱勢,能得一戰之勝果,也證明了其對水戰的熟絡。

方天定不過是知道水戰中有一種戰法叫接舷,所以才以此作為突破的辦法,借著背峞軍,和裝備精良兩個優勢,才勝了宋國。

如果論勝果,此戰之首功不屬於方天定,屬於所有的魏國水軍。

隻是,戒德那畫龍點睛的一筆,濃墨重彩,定然留名青史。這個傳奇般的和尚,也算是在曆史舞台上粉墨登場了。

船隊因為有很多傷員,所以不可能再呆在江上,隻得靠岸。

普通的水軍很多都留在船上,而方天定潘文德則帶著一些士兵帶著七百多重傷兵下了船來到城中。

至於那些輕傷者,船隊中的醫師已經能行了。因為他們都是畢業於術科學院醫學科的。

而重傷員之所以要下船,是因為需要止血的草藥,消毒的草藥,這些東西船上根本沒有。

戰時,受傷的重傷員止血的辦法就是到一點火藥直接點燃,或者用白布直接裹緊,根本沒時間做任何處理。

方天定帶著傷員入城,加上史官之前的稟報,知府已然知道水軍大勝,隨即在城中宣揚,太子領軍打敗前來偷襲的宋軍。如今要帶傷員入城救治。

於是,當方天定入城之時,發現,自己竟然被夾道歡迎了。

當然,這個被,方天定還是很歡迎的,畢竟不是10“被時代”。

百姓們很多都上來送東西的,不乏送一攬子雞蛋甚至一兩個雞的。魏國國民,不貧窮。

但是,你要這個時代,私人財產意思很強烈的人心甘情願的堵道送東西,並且還是一群人一起送,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江南之地,直到後來的魏國國民,都很支持聖公造反,然後伐宋。要知道,宋徽宗時期賦稅已經太變態了。各種賦稅,已經讓本來很富有的江南荊湘地區的人苦不堪言。

聽聞聖公發難,百姓真心高興。

而後鄭魔王在荊南起義,百姓爭相加入,一個沒有威望沒有基礎的人,竟然拉起了一直數萬人的大軍。

可以想象,是有多少人想和朝廷殊死抵抗了。

或者現在來說,宋國就是他們的仇人,除去那些很老的老學究,以及一些當年的官宦世家子弟,其他人已經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當做了魏國民。

而那些官宦世家子弟以及做了官的讀書人,也覺得,魏國似乎要比宋國好了。

畢竟,新做官,還不知道如何去圖財,如何去徇私。

方天定騎著一匹馬兒,這匹馬一直養在江上,當然不是那一匹來自蘇州的大黑馬,而是當年戰開封時的白馬。

如今這白馬,越來越壯碩了。

高頭大馬,騎著一偉岸英雄的騎士,騎士白衣束發,如同謫仙降世。

不似刀兵之首。

方天定看著那些夾道歡迎甚至跪地磕頭的百姓不由心頭一熱,卻也隻能大聲喝道:“各位鄉親父老,小王知道大家是來迎接戰士們的,隻是他們都受了重傷,需要立刻救治,還望各位讓出一條道,好讓我們把受傷的將士們送到醫館去!”

眾多百姓,相互一望,便如潮水般向後退去了。

很多百姓剛剛趕到,卻發現前麵的人擠了回來,堵住了去主路的大道,不由牢騷道:“你們怎麽回事,我們要去看太子呢,傳說太子身高兩丈,看一眼以後我也可以給孫子吹噓爺爺當年看到過帝國戰神了!”

前麵退回來的人喝道:“太子護送受傷的將士們去醫館救治,要我們騰出主道,要是想看太子或是慰問軍士,自己到醫館去吧。”

另外一人卻道:“什麽身高兩丈,太子身高八尺,白衣白袍,如同天上的神將一般,哪兒需要兩丈高的身軀來恐嚇對手。太子就像一個文人一般,前年來我們江陵的那個大詞人都沒有太子這般好皮囊,若是玉樹臨風,絲毫不過。”

眾人說著笑著,或者傳送這太子以及聖公老人家的傳奇退去了,要麽擠到了屋簷下,要麽退到了小巷旁街中。

方天定則帶著兵卒向著醫館去了,而這個前線的醫館,明顯也是術科學院學生的,隻是,陸地上的醫館的確比船條件好。

方天定走到醫館,將受傷的將士送進了醫館,卻意外的見到了一個人。

方天定疑惑道:“你是?”

那消瘦的中年書生摸樣的人拿著紙筆躬身道:“下官乃江陵府史官,平日負責記載江陵發生的大事小事,各種事情,如今大元帥在江陵打了大勝仗,下官必須要記載,隻是,江上迷霧茫茫到底發生了什麽下官也不得而知,於是鬥膽前來,希望太子能說一說江上的事情。”

方天定一愣,尼瑪,這不是高端訪談麽。

本來在戰後事情也不多,加之有衛亨潘文德處理軍務,所以方天定還是很有空的。

更不要說,戒德如今想要參與治軍,這一次戰爭之後,便是最佳的時刻。

所以,方天定很直覺,或者說很灑脫的選擇了做甩手掌櫃。

還記得天朝台有一個節目叫高端訪談,主持人專門采訪世界上軍政界最高端的人物,有的時候也采訪一下體育界的排頭人物。

而此刻,史官與他談論,不正是高端訪談麽。

隻是,朝中史官一般都會專門有一名跟隨著皇帝,任何時候有任何大事,他都會第一個知道,然後記載。

如同當年,司馬遷知道漢武帝做的任何事情,隻是,漢武帝不允許司馬遷寫出來。

但是既然司馬遷都知道了,怎麽可能不寫出來。

這些也都不是方天定能管得到的事情了,畢竟過去千年了。

方天定能做的,就是把這件事的經過告訴麵前的這個人。

事情的開始是一場大霧,或者說一場慘敗。

鄂州的知州府,三人暢談,江陵城外,長江之上,戒德到來。

兩人初晨船舷旁暢談,看到了漫天大霧。

然後便是背峞軍登船,眾人逆流而上,與魏軍相遇。

雙方開始了持續半天時間的慘烈搏殺,最後,魏軍斬殺敵人三千,抓到俘虜兩千,攻占宋軍戰船七艘,破敵船二十三艘。

這幾乎是宋軍五分之一的有生力量,竟然在一次偷襲中,反被埋伏,而且還是本來該一望無際的江上。

那名叫做江城的史官寫下,霧幕遮天,蕭蕭落葉不勝往昔。萬裏長江,本該一目千裏,卻不料,目光不出五十步。

兩軍之戰,竟無前例,此一戰,來水戰,不下赤壁野之火戰(赤壁之戰確有其事,卻是周瑜燒曹操,沒有鐵索連江沒有草船借箭,也沒有諸葛亮借東風。)

這段話,傳到了朝中,官員們大多不理解,霧中如何作戰,這戰又如何開創了水戰中的一個典例。

一切都不需要說太多,隻要是熟悉戰爭的人,都知道方天定贏在了那兒。

不是洞敵先機,而是因為敵人太輕敵了。

而且敵人也不知道是方天定親自到了水軍,更不知道水軍已經到了江陵。

戰爭比的就是通訊,一般來說誰通訊更好誰就更有優勢。

而方天定則是很注意的提到了戒德的名號,所謂六戒,既然戒德已然不是和尚了,那麽也就需要世俗名利,需要人間煙火了。

將戒德隆重推出,也利於以後讓他執掌更重要的職位。

如同後世的隱相,也是和尚,而姚和尚更是妖孽。

因為戒德還太年輕,所以方天定必須動用自己的力量保他上位。

而史官既然問了,那麽他就把主動埋伏對方的霧戰的觀點是戒德提出的這一點拿出來說。這濃墨重彩的一筆,自然能讓戒德官道恒通。

明眼人看得出來這一戰勝利的原因,但是外行人自然以為是戒德洞察到了先機,才贏得了這一戰。

如此一來,戒德不就是成為了第二個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的諸葛?

當然,這個時代,還沒有諸葛能決勝千裏之外的說法,這個時代傳誦的諸葛,隻是治軍厲害而已。

隻是,若要戒德上台,說不得要與潘文德發生一些爭端。

若是爭端,方天定該如何是好。

但是,自己的人脈一定要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