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沈老夫人幾乎以為是自己年紀大,出現了幻聽。

“什麽叫斷親?她一個女子,又是和離過的人,怎麽敢斷親?”

白氏不敢說,是他們先要將她分出去,寒了沈拂煙的心。

“霆兒,你來說。”見所有人都低著頭緘默不語,沈老夫人讓沈霆為自己說了一遍事情始末。

聽完事情經過,她轉身給了白氏一巴掌。

“娘!”沈霆連忙將白氏擋在身後,“您這是做什麽?是沈拂煙行事不端在前,當時京城的謠言都傳遍了,芝英也是為了沈家的聲譽著想啊!”

“蠢貨!徹徹底底的蠢貨!”

沈老夫人渾身氣得發抖。

早在當初白氏要同沈霆成婚時,她就極力反對。

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怎麽敢禍害她的兩個兒子。

是沈霆在她院外跪了三天三夜,她不得不做出妥協,然後為了躲避這令人煩心的一切,在他們大婚時趕緊離開京城,回了江南。

現在沈家好不容易有了這盛大的榮耀,竟又被白氏攪毀了!

“你這喪門星!真是克沈家的!那京城的謠言做不得數,你們卻信以為真,實實在在的聖眷偏偏又把握不住!”

沈老夫人惱火得很,手掌打得發麻猶不解氣,又指著白氏怒道:“那是公主!沈家這輩子再也難以企及的地位!你是她的親娘,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趕緊去將她勸回來,否則,別怪我家法伺候!”

沈霆看著腫了半張臉的白氏,還想說什麽,沈老夫人直接抬起手製止他。

“若你還想為娘多活幾年,便什麽話都不要講!”

這話有些重了,沈霆一瞬間白了臉,不敢再說什麽。

隻是委屈了白氏,病還未大好,又要操持江南來的人,又要給臉上的紅腫敷冰,找機會去求沈拂煙回家。

當夜,白氏又喝了一記猛藥,才能勉強支撐住。

第二日一早,她先是去了攏桂街,桂米連門都未給她開,隻說公主當值去了。

當值?

白氏一怔,這才想起,那日慶功宴上,沈拂煙還被封了個從五品的官職。

她又乘馬車轉去史館。

沈拂煙已是第二日當值,昨日同上峰同僚們都認識了一遍。

待在這裏的多是清廉讀書人,心思單純,並未因為她女子與公主的身份而區別對待。

相反,因著沈拂煙一來就將史館中懸掛已久的兩行絕對對上了,史館的官員們都很佩服她的才華。

有勇有謀,這位公主當真不簡單!

沈拂煙對這裏的環境與人都十分滿意。

史館的工作不算繁雜,隻需要靜得下心,她也不急著去探究前朝史記,熟悉了工作後,便同其他人一樣潛心翻看著史書。

館內一片寂靜,白氏走進門時,頭上的步搖發出清脆的碰撞。

所有人都低頭做著自己的事,她尷尬地站了一會,見無人搭理,於是輕咳一聲。

一名年輕史官抬起頭,麵露訝異:“這位夫人,您這是……”

史館可不常來外人,更不常見女子。

白氏的目光落在珠簾後的沈拂煙身上,忍不住揚起臉:“我是長樂公主沈拂煙的母親。”

她以為會看到這些年輕人臉上的尊敬。

可這些史官們聽了她的話,全都露出嫌惡、憤懣的神色。

他們早就了解過這位公主的生平,知曉她同相府公子和離,又被沈家嫌棄,走到今日完全是靠著自己在肅州的拚搏。

文人才子,最是欣賞這種命運坎坷卻依舊堅韌的人物。

自然,他們對沈家的印象就要差上許多。

“長樂公主不是已同沈家斷親了嗎?”

“禮不可廢,既然斷親了,沈夫人還是不要再自稱公主的母親為好。”

“沈夫人應當拜跪公主殿下,怎好直呼公主名諱?”

一句句委婉又責備的話從這群史官們口中吐出,白氏聽得滿臉通紅,忍不住道:“我並未不要這個女兒了,今日來就是想迎她歸家的,你們不要亂說話。”

史官們隻是單純,但並不是傻子,一聽就明白,這是沈家後悔了,想把趕出門的公主迎回家。

“迎我歸家?”這時沈拂煙掀開簾子緩緩步出。

她為了辦公便利,穿的也是窄袖衣袍,白氏看見她這副不男不女的模樣,下意識就想嗬斥。

誰家公主穿出這樣灰頭土臉的?

她忍下湧到喉頭的話,努力擺出笑臉。

“公主,臣婦隻是過來關心關心您,這是臣婦在家中熬的山藥雞湯……”

“不必多言。”沈拂煙打斷白氏的話。

她看著白氏臉上的笑容,心底越發冰冷。

恐怕白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僵硬!

“我與沈夫人非親非故,還請沈夫人不要打擾我們史館辦公。”

她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白氏頓時紅著眼眶抽泣起來。

“母親知曉你氣我要分家,但如今母親已知道錯了,這些日子我病臥在床、思念成疾,你就不能再給母親、給沈家一個機會?畢竟你父親生前……”

“你還敢提我父親!”她的話觸到了沈拂煙的逆鱗,沈拂煙眉峰一豎,聲色冷厲道,“沈夫人,斷親就是斷親,此時說什麽都晚了,請回吧!”

她不願當著同僚的麵多說家事,白氏此舉像是在借眾勢逼她就範,實在令人厭煩。

白氏不肯走,勸不回沈拂煙,老太太就要對她用家法了!

她不依不饒,還想開口。

“向來清淨的史館,也有這樣熱鬧的時候?”

此時門口步入一道高大的身影。

史官們紛紛起身:“下官見過裴都督。”

裴晏危著紫色朝服,束鎏金碧綠冠,一雙狹長眼眸緊緊盯著白氏,如同冷血動物在暗中吐著信子。

一旁的鍾潛覷著裴晏危的神色,心中為白氏默哀。

都督本就在為公主同男子一起辦公而吃味,特意跑來史館一趟,就是想瞧瞧公主與同僚間的相處,怎知白氏這個陰魂不散的,正好撞了上來。

“沈夫人,若是想念女兒,大可不必到史館這種寂靜之地吵鬧,更不必驚擾公主清幽。”裴晏危盯著白氏,意味深長地勾唇一笑。

白氏心底一沉,明白他是在暗示自己,她還有個女兒被關在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