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沈家翻了天。

先是白氏在宮宴上失儀,致使許多權貴都在暗地裏取笑沈家。

白氏回來後就病倒了,病中一直念著沈拂煙的名字,過了幾日才能勉強爬起來坐著。

再是沈若柳被關在慎刑司,連探視也不得,沈霆跑了幾趟,銀子花了不少,錦衣衛卻鐵麵無私,連沈若柳的麵也沒讓沈霆見上。

“定是沈拂煙讓裴晏危公報私仇!我們沈家的女兒被關進了慎刑司,讓我的臉往哪擱?”

他心氣不順,回到家中大罵,見手上的茶盞磕破了邊,想也不想便隨手砸到地上。

“什麽破玩意也拿出來用。”

“二爺,您消停些吧,府中本就困難,何苦砸盞摔碗?”

白氏撫著額坐在一邊,麵如金紙,熱汗涔涔。

“如今若柳人已在慎刑司中,便是急出火來也沒有用呀。”

她頂著一臉病容,弱聲道。

“拂煙一定還記恨著我們,待我病好些了,親自去求她一趟。”

沈霆勉強恢複了一些理智:“病得這樣重麽?怎麽沒吃些好藥?”

白氏有苦難言,身側的丫鬟忍不住道:“老爺,如今府中好些花銷都是夫人用嫁妝在填補,哪有多餘的銀子買藥呢,夫人這回病了,吃的都是庫房裏的陳藥。”

“多嘴!”

白氏狠狠罵了一句,讓丫鬟退下。

沈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府中如今艱難到這種境地了?”

想到府中現在花的是白氏的嫁妝,他趕緊坐下,對妻子表示出一些憐惜。

“芝英,這些日子事多,是我未多體恤你,你辛苦了。”

白氏掩下眼底冷漠,微微笑道:“老爺說這些做什麽,橫豎我是當家主母,府中有難,自然是我同老爺一起扛。”

她不等沈愈說話,繼續道:“隻是母親似乎快要抵京了,家中目前這光景……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沈霆罕見的有些內疚,他握住白氏的手,摸到一片冰涼,於是疼惜道:“一切就按平常辦吧,屆時我來同母親解釋。”

白氏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這些日子,為了安排老夫人抵京的事,她愁得頭發都白了幾縷。

現在老夫人再如何對府中的布置不滿意,也無法將錯處怪到她頭上。

……

江南的馬車抵達京城之時,沈老夫人板著的老臉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老太太,奴婢方才去茶館接水時聽見了,這京城的人都在議論咱們沈家小姐,說是大小姐封了異姓公主呢。”

一旁的丫鬟為沈老夫人捶著腿。

沈老夫人聽了好話,一路上被暑氣熏出的滿肚子火頓時煙消雲散。

“真是祖宗顯靈了,這樣潑天的榮光,竟叫咱們沈家得了。”

她笑著拍了拍身側一位婦人。

“佩芸,這回宇哥兒念書的事算是有轉機了,公主開口,哪個書院不搶著要他?”

沈佩芸微紅著臉淺笑:“娘,都是托您的福。”

她一個沈家的養女,未婚生子後一個人拉扯大兒子,沈老夫人願意將她帶在身邊都是難得,更何況老夫人還在為她的兒子沈東宇打算。

“這回咱們沈家是真光榮了,老頭子,你在天之靈看到沒,沈家出公主了,下麵的小輩們前路不用愁了!”

沈老夫人十分受用地閉上眼,隨即又坐起身子,精神矍鑠地喊來婆子。

“這等大喜事,白氏恐怕操辦得不妥當,來人,去取了我那箱子裏的銀錠子,再封些紅包,入城後沿路給人散些,重點要宣揚咱們沈家出了公主的喜事。”

她差使完婆子,猶不滿足,又叫來兩個小廝。

“去後麵的馬車上搜些鞭炮彩紙,若沒有就跑去城裏買,咱們一路上慶祝著,風風光光回府!”

等到入城時,關於沈拂煙的議論越發多了起來,沈老夫人高興得合不攏嘴,原本入城時要搜查行李,她親自掀開窗簾,遞給守城的衛兵幾個大紅包。

“咱們車上坐的是沈家那位公主的奶奶,急著回府拜見公主呢,各位官爺行個方便。”

丫鬟巧笑嫣兮地朝著衛兵開口,誰知衛兵聽了她的話,臉上浮現出奇異神色。

不但沒有露出笑容,就連鼓囊囊的紅包也不肯收,隻嚴肅地要求搜查行李。

“反了你們,我是公主的長輩,竟敢這樣對我?”

沈老夫人忍不住對著衛兵厲聲嗬斥。

衛兵們對視一眼,接二連三地嗤笑出聲。

“長樂公主關沈家什麽事?這年頭有些人真會狐假虎威!”

沈老夫人被他們氣得直發抖,認真記下了幾名衛兵的模樣,準備回府後讓沈拂煙好好替她責罰這些有眼無珠的人。

馬車進了城,小廝便在前麵舉著鞭炮,丫鬟也沿街開始撒彩紙,扔紅包。

隻是路邊的人雖然搶了紅包,卻並未喜笑顏開地賀喜,反而做賊般捂著紅包就跑了。

更有甚者,竟還指著沈家的馬車爭相恥笑。

“怪了,這群刁民真是無法無天。”

沈老夫人離開京城時,長子沈愈還在世,沈家頗受百姓敬重,沒想到自己時隔幾年回來,居然隻能受到嘲笑奚落。

她虛榮的心思未能滿足,麵上頓時有些不虞。

“真不知白氏怎麽辦事的,自己的女兒有這樣大的好事,居然讓城裏人對沈家這個態度!”

沈老夫人決意回府後將這個兒媳好好教訓一頓。

一路敲鑼放炮地抵達沈府,沈家人早已得了消息在門口候著。

“娘,您這是做什麽?”

沈霆看著張燈結彩的馬車驚呆了。

“不是說拂煙封了公主嗎?慶賀慶賀啊,”沈老夫人挺直腰杆從馬車上走下來,一雙垂在眼皮裏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尋沈拂煙的模樣,“怎麽沒讓公主站到最前方?”

一旁的婆子丫鬟也跟著附和:“二爺,老太太一路進城,又是散紅包,又是放禮炮的,隻這群百姓怪得很,各個臉上都不見喜色。”

“什麽?您還散了紅包?”

沈霆半張臉紅,半張臉白,嚅囁了半天道:“我的娘啊,沈拂煙封公主一事同咱們沈府可沒什麽關係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沈老夫人板起臉來,“雖然這丫頭過去是不懂事,但如今她身上得了聖寵,沈家萬萬不可再怠慢她。”

沈霆滿臉苦笑,歎了口氣:“娘,沈拂煙她早在封公主前就同沈家斷親了,這一切榮耀,都同沈家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