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齊瑉為了掩人耳目,每每快要犯病時,都將東宮下人遣散,隻留一心腹在側伺候,昨夜宮裏沒有其他人瞧見。

奇了怪了。

“滾!”

齊瑉冷冷地揮退心腹,獨自坐在榻上,一張臉越發陰沉。

他還沒有到如此糊塗的地步,服石後,分明就是去了宮外!

看著自己的掌心和虎口,恍惚間,又有一種溫潤如玉的觸感仿佛在手掌之中。

這種感覺,不像假的。

甚至此人還害死了他的兩個暗衛!

到底是誰……

他陰鬱地拽起榻上軟墊擲到地上,感覺身體裏像是憋著一袋壘實的土,墜得心裏空空,令人不爽利!

軟墊摔在地磚上,發出一聲珠翠碎裂之聲。

齊瑉頓住目光,一把掀開軟墊,看到地磚上躺著的一塊翡翠玉篦。

玉篦被摔成了幾瓣,他將碎片撿起拚在一起,腦海中出現了熟悉的一幕。

方才在皇後宮中,沈拂煙低頭行禮時,頭上便插著好幾個相同模樣的玉篦。

“哈哈,原來是你啊,”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聲在殿內響起,齊瑉捧著手中翡翠碎片,仰著頭無聲地笑了起來,“皇妹,你果然當得起孤對你的刮目相看!”

……

沈拂煙匆匆回到秦府,屋內外肅然無聲,她沒看見秦逸玄的人,而裴晏危睡著的房間門窗緊閉,唯有錦衣衛守在外頭,郎景龍不知何時也趕了過去,飛鴿不停地進進出出,他有些焦頭爛額地替裴晏危處理事務。

“郎同知,”沈拂煙頗為意外,“你在這,怎麽不見秦穀主?”

“公主殿下,”郎景龍向她行禮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原來都督身上竟有如此劇毒,秦穀主已尋來長生草製了藥,如今正在房內為都督解毒。”

話音未落,便見鍾潛匆匆打開房門,一臉急切地捧著水盆出來。

“公主回來了?”他一臉焦灼,無心多禮,“都督毒性紮根太深,解毒艱難,奴才急著打水……”

“你快些去。”

沈拂煙連忙讓他過去,這時屋內的聲音隱約傳出來一些,裴晏危那般冷硬的人,此時卻在發出慘絕人寰的悶哼。

她怕打擾了解毒,不敢入內,隻見屏風邊緣透出榻上人修長的手掌,死死攥著一旁木柱,精致的雕花柱子上,已被手指用力抓得花紋模糊。

沈拂煙登時捂住嘴,無力地哭了起來。

都是當初為了替她擋住恒王,否則,裴晏危怎麽會遭受如此大的罪?

他分明是永遠仰著頭、如鷹般高傲的人啊。

夜幕降臨,房內“咯吱咯吱”痛到極致的咬牙聲便沒停過。

終於,房門再次被打開,這次出現的不是鍾潛,而是麵色蒼白的秦逸玄。

他滿頭大汗,無力地擦了一把額頭,險些跪倒在地。

郎景龍忙上去扶住他。

“秦穀主!”

沈拂煙提裙上台階,看著秦逸玄這副模樣,揪心到了極點。

“還好嗎?都督如何了?”

秦逸玄大大喘了口氣。

“好累,給我點水、還有吃食……”

他癱在郎景龍手上,朝室內揮了揮手。

“公主進去吧,毒已解了。”

“辛苦秦穀主了。”

沈拂煙忙轉身走進房中,待繞過屏風瞧見榻上人影的一刹那,她的眼眶就濕潤了。

汗水濡濕了長發、臉色蒼白,十指鮮血淋漓,裴晏危何時這般狼狽過?

她倏然撲到床邊,避開他手上的傷口,輕輕抓著裴晏危的手,眼淚如雨般傾瀉而下。

“晏危、晏危。”

沈拂煙不斷輕聲喚著他的名字,心底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不枉這些天的折騰,在看到他安然無恙的那一刻,那些委屈與辛苦,頓時全都煙消雲散了。

裴晏危雙目緊閉,顯然還在沉睡修補身體。

沈拂煙跪坐在床邊,靜靜地握住他的手,將臉靠在他的手掌心。

溫暖而可靠的大手,隻要靠著,心中便踏實又安穩。

她太累了、也太困了,就這般枕著裴晏危的手,睡了過去。

夢中一條陰森的蟒蛇緊緊纏繞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沈拂煙急促地呼吸著,從頭上拔下釵子,拚命在蟒蛇臉上戳打,卻隻能掙得片刻喘息。

她脫力又迷茫地陷在一片黑暗中,突然遠處天光大亮,黑暗變成了柔軟的綠茵,而一條龍從天而降,一聲清越龍吟,便用利爪扯住蟒蛇飛到了天上,不消一會兒,龍昂首挺胸地飛了回來,落在她身側,親昵地與她蹭著頭。

這夢境頓時變得十分溫暖、柔和,沈拂煙感覺眼眶熱熱的,好似要流淚,卻不知為何。

這夢裏,分明一切都美好啊。

她暈乎乎地躺在草地上,沐浴著日光,不知何時,龍繾綣地纏了上來,從頭到腳,將她嚴密地裹住。

與大蟒蛇的感覺不同,沈拂煙隻想被他緊緊裹著,賴在他懷中永遠不離開。

絲絲縷縷的春風勾得她心中癢癢,看著龍威嚴的眼睛,下意識便伸出雙臂摟住它,虔誠地獻上了紅唇。

靈魂深處,似有瘋狂的衝動湧起……

半晌,沈拂煙被熱醒了。

感覺到自己躺在一處柔軟的地方,腰上攔著一隻炙熱的胳膊,她急忙睜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睡到了**,裴晏危就在一邊,雙目緊閉,身軀滾燙。

“晏危?”

她懵懂地搖了搖裴晏危,裴晏危卻呼吸急促地躺著,沒有睜眼。

隻是那雙手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牢牢桎梏在她的腰間。

沈拂煙無法,見他燙得嚇人,隻好用被子將兩人蓋好,揚聲喊人。

“怎麽了?可是有其他病症發出來了?”

秦逸玄就睡在側房,外麵值守的錦衣衛聽見動靜叫來他,他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見沈拂煙被裴晏危死死摟住的模樣,頓時黑了臉。

“怎麽回事,半夜的不諒解一下我這個醫者,還要叫我進來看你們恩愛?”

沈拂煙微紅著臉,不好意思道。

“秦穀主,都督力氣太大,我動不了,但是他現在在發熱,身上滾燙,要不要緊?”

秦逸玄聽罷歎了口氣,折回去帶來藥箱。

“前世做了什麽孽,都這樣了,還要看你倆膩歪。”

他掏出銀針:“發熱是正常的,他之前中毒頗深,毒性影響了身體平衡,如今乍一解開毒,身體一時沒有調理過來,發熱、風寒,都是正常的,我來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