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姨娘行事有自己的章法,她先派人去打聽懷文和九思的行蹤,及各自鋪子上的生意情況,並且向陸夫人要了賬本來看,很快便明白二房搞的什麽鬼,但她不忙著揭穿,且等一個好時機。

另一邊,茵茵以為自己的計劃又泡湯了,那日故意在吵架時向玉菡透露懷文壞九思的生意,便是盼著她去向邱姨娘告狀,以為邱姨娘那樣精明的一個人,必會留心到此事,而後借此與二房鬥法,不想就像一個石頭掉進海裏,一點兒聲息也沒有。

她想過自己再親自去尋邱姨娘透露一遍此事,想了想又作罷了,邱姨娘畢竟管家多年,精明老辣,她如此維護九思,邱姨娘知道了怎麽會不起疑,恐怕事沒辦成反連累她自己。

於是又鬱鬱地過了幾日,眼見便到了六月,茵茵的生辰。

她的生辰府裏隻有蘭香一個人知道,府外的她就隻告訴了柳從心。

上年的生辰她是在病**度過的,那時她才摔下懸崖被救回府,日日沉浸的失去母親的悲痛之中,哪裏還記得生辰,今年本想著和爹爹一起過,可前些日子玉菁告訴她,爹爹來信說公務繁忙,下半年才能回來,如此,今年的生辰她又隻能孤孤單單一個人過了。

不過好在,蘭香記得叫廚下給她煮一碗長壽麵,外加她自己貼錢叫廚娘做的七八小碟冷熱葷素點心。

用午飯時,茵茵想叫劉大娘過來陪著用飯,蘭香依言過去,再三催請她,她卻窩在自己的小屋子裏不肯出來,說:“奴婢微賤之軀,如何敢同小姐一桌用飯,不敢,不敢!”

無法,蘭香回話時隻得尋個由頭說劉大娘已用過飯了,茵茵心知是劉大娘不願意來,便不再勉強。

正自失落間,角門上一個仆婦送了張泥金的桃粉色信箋來。

蘭香上前接過,呈給茵茵,茵茵立刻放下筷子,激動地把信接過,隻見上頭寫著“柳氏從心敬上,”她自己用指甲蓋把封口的蠟挑開,迫不及待拆開來……

裏頭是張花箋,上手書了一首小詩,是祝她生辰的,另柳從心還在結尾處邀請她過府一敘,說是要親自備辦酒宴為她祝賀。

蘭香在旁瞥了眼,無意看見信箋上“柳氏從心”這幾個字,便覺頭皮發麻,連忙提醒茵茵,“小姐,您還是少出府的好。”

茵茵知道她憂心什麽,頭也沒抬,“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說著,將花箋小心地疊好放在桌案上……飯菜這才有了滋味兒。

“蘭香,這些小點心是你叫人預備的?需不少銀子罷?”

“奴婢平日得了小姐多少賞賜,這幾百錢還拿得出來。”

茵茵笑了,“那你過生辰時我也要為你置辦一席。”

“奴婢隻等著小姐這句話呢!”蘭香俏皮道,茵茵哈哈大笑。

……

飯後,茵茵在屋子裏走了兩圈兒消食,天兒熱起來了。蘭香指揮兩個仆婦把個一盛著兩塊冰的水晶缸搬進來,放在頂櫃前,此處離茵茵平日坐的軟榻有些距離,不至太遠又不過於近,不會凍著她,而後又命搬進來個八輪扇,放在水晶缸邊,綠翹在旁轉動輪軸,立刻送來陣陣涼風,很是怡人。

這個夏日,並不難熬。

“等日頭沒這麽毒了,我倒想去外頭走走,暢和園裏的荷花應當開了罷?”茵茵問。

蘭香也不知道,便看向綠翹,綠翹說:“前兒奴婢路過,看見開了一半了,不過荷花這樣東西,比別的花又不一樣,譬如它要開二十日,前十九日都是個花骨朵兒,半開不開的,突然第二十日便盛開了,興許今兒就開了呢!”

茵茵說是,“我正好去瞧瞧。”

她不知自己為何大熱天要到暢和園去,興許是那兒離芳生齋近,人在自己生辰那日,想要最親近的人的祝福,這府裏她最親近的人,她私心以為是九思。

於是午歇過後,茵茵便攜蘭香前往了。

暢和園內花木茂盛,最矚目的要數滿塘盛開的清荷,粉白的花,碧綠的葉,正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茵茵望著,隻覺眼目心靈都被**滌一清。

兩人一麵賞荷一麵緩步往四方亭去……

到了亭子裏,正巧看見楣子上有半碟沒用完的魚食,茵茵便拿起來,攥了一攥往池塘裏投……花葉搖動,立刻藏在荷葉底下的各色魚兒蜂擁過來,張著嘴兒來接魚食,茵茵看得高興,又投了一攥兒。

她一麵投魚食一麵往東邊芳生齋的方向望,沒看見有人來往,想著九思定是去鋪子上了,他是那樣勤奮認真的人啊!

小瓷碟裏的魚食投完了,她頓時又有些意興闌珊,於是拍拍手,“走罷!”水底的魚兒也散開了。

她們去了木廊上,猶記那日下雨,她和九思在這裏說話,已經一個多月了,除早上請安時能瞧見,平日他們話也說不上一句。

在廊上慢慢踱步,細細體味那一場談話,突然“噔噔噔”的幾聲,有個仆婦從木廊盡頭飛快走來了。

蘭香認得那是二門處的張媽,便問:“什麽事兒走得這麽急?”

那媽媽含笑著,上來先向茵茵行禮,而後舉了舉手中的燙金大紅色請帖,“門房遞來的,說是輔國公府下的帖子,趕巧兒我有事要去頤和軒,便叫我轉交。”

“請帖?國公府有什麽喜事麽?”茵茵搖著美人扇,問。

張媽媽道:“聽門房說是他家大郎娶親——小姐,奴婢有急事要稟,不能多說了,請容奴婢先行一步。”

茵茵頷首,讓出路來,“去罷!”

張媽媽去了,茵茵繼續緩緩地搖著扇子,緩緩地踱著,她想到前些日子做的一個夢,夢裏她坐在喜**,正要揭蓋頭,她的夫君喊了聲——別動!

果然夢都是假的,幸而夢都是假的。

“難道要娶親的就是那日埋酒時遇見的公子?”蘭香問。

茵茵頷首,“那日他本是要同三姐姐相看的,你瞧這才過去多久,就要成婚了,想不到,實在想不到。”

在茵茵的心裏,婚姻乃是終生大事,才兩個月便做成婚事未免太過草率,男女怎麽也得見過幾回,說過幾句話才知對方脾氣秉性合不合適,不過她也知自己天真,這世上多的是洞房花燭夜才頭回見麵的夫妻,隻願自己往後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