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小半個時辰,把芙蓉簟哭得洇濕了一片,然而哭過之後,還得去找邱姨娘。
林媽媽連忙勸她:“姨娘如今身子不好,小姐忍著些,少去叨擾罷!”
玉菡氣得抓起床頭的瓷枕往地上一摜,立時碎瓷片四濺,林媽媽嚇得身子顫了顫,不敢再多言,玉菡抽噎著道:“忍忍忍,總是叫我忍,我忍了多少了!這些日子我受了多少欺負你沒瞧見麽?前兒伺候娘吃藥,我見她氣色比原先好多了,我這就去告訴她,叫她快些好起來,把她們都收拾了!”
於是她起來洗了把臉,把頭發挽一挽,連衣裳也沒換便立刻去了。
正好懷章也去探望邱姨娘,邱姨娘為了讓自己兒子安心讀書,別為她憂心,便用厚厚的脂粉把疲態遮了,仍然穿上原先大紅大紫的衣裳,出去客廳見了懷章,說了幾句話便不住叫他回去溫書,懷章見邱姨娘氣色很好,放下心來,自回去了。
其實方才那一番裝扮下來,已耗費了不少心神,因此懷章一走,邱姨娘連妝也沒卸便回**躺著去了。
彩練將兩個丹鳳朝陽大迎枕疊放起來叫她坐靠著,而後端了碗濃黑的湯藥上前,“姨娘,這藥奴婢已攤涼,可以入口了。”
邱姨娘推開去,“我又沒什麽病,總吃這些藥做什麽?”
彩練伺候邱姨娘多年,知道她要強的心性,便道:“姨娘自沒有什麽病,太醫說這是補藥,並不是治病的,吃了養身子。”
邱姨娘無奈唉了聲,接過藥,擰著眉頭一口灌下。
彩練接過碗遞給一旁的小丫頭,替她擦了嘴,而後自己坐在床沿邊,用美人錘為邱姨娘捶腿……
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打,邱姨娘閉目享受,隻覺從骨頭裏鬆泛開了。
其實她本沒什麽大病,就是頭昏腦脹渾身無力,走幾步路便覺累的慌,夜裏失眠多夢,所以這一個多月來才日日躺在**,連太醫也說她沒甚大礙,可開的藥吃了就是不見效。
起先她還以為太太要害她,在她飲食裏下了藥,她疑神疑鬼了好幾日,後頭什麽也沒發現,盛媽媽和費媽媽便安慰她,說:“姨娘就是勞累了這些年,突然鬆快下來不習慣,先前的舊毛病堆在一塊兒發作起來了,姨娘這麽年輕,養養也就好了,等養上幾個月,身子痊愈,繼續和太太協同理事,外頭有老奴支應著呢!”
兩個老人是府裏她最信得過的人,協理她管家多年,她很放心。唯一不放心的隻有兩個孩子,好在懷章還有良心,知道她生病,也就不再三天兩頭出去,反而時不時來瞧她,連九思也來過幾回,玉菡更是消停了不少,前些日子還伺候她喝藥。
心裏才想著玉菡若往後都這樣乖巧聽話便好了,那頭便有欣兒進來稟報,說四小姐過來了。
邱姨娘隻得從**坐起來,撤下迎枕,這一會兒功夫玉菡已經進了門,她冒冒失失衝到床前,立刻彩練收了美人捶下去,給她搬了把椅子來,她往官帽椅上一坐,“娘,我今兒又遇上一件不順心的事兒!”
“又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兒啊?”
玉菡見邱姨娘臉色不錯,便不再顧忌什麽,將這一個多月來自己受的委屈通通告訴邱姨娘了,自然這其中有許多事是她自己先不講規矩,人家不讓她,邱姨娘聽了雖心疼,卻還是說:“你就是缺教訓,她們給你補足了,你往後就知道怎麽做人了。”
玉菡不服,接著說太太手底下的人公報私仇,她那裏走了一個秋曇,人手不夠,想再調一個上來,薛媽媽卻以她院子裏人員超編為由拒絕了。
邱姨娘聽到這裏,心裏很不自在,調整了個姿勢繼續聽她說。
接著,她又說嬸嬸如何無視她,如何向玉菁示好,這激起了邱姨娘的憤怒,李氏那小人,已經派人來送了她幾回藥了,不像老太太是真記掛她的身子,李氏這是貓哭耗子,故意惡心她。
後玉菡又提到今日去秋爽齋與茵茵吵架一事,並叫紅櫻把吵架時茵茵說的話一字一句複述出來,說到後頭玉菡氣道:“娘,您聽聽,連她一個外室養的都敢教訓我了!”
邱姨娘卻道:“我瞧她說的有幾分道理,是你沒事兒去找她的茬兒。”
“娘,您怎麽站在她那一邊呀!你不知道呢,她如今跟新桐齋走得可近了,我這裏要提拔個人進來,薛媽媽怎麽也不肯,她那裏倒是從外院提了個人進去伺候……”
玉菡嘮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邱姨娘並不認真聽,她的思緒停留在那一句“那九思哥哥也是姨娘的兒子,怎麽就叫懷文哥哥欺負了去呢?你不知道懷文哥哥派人去九思哥哥的綢緞莊鬧事,給他的生意使絆子麽”上。
她早看不慣李氏,便太太也沒當麵給她沒臉過,李氏卻在她失了管家權後卻處處使心眼兒,她在心裏細細思索,能否在這件事上做做文章,借九思的手給懷文一個迎頭痛擊,滅滅她們的氣焰。
於是,邱姨娘招手命費媽媽過來,附耳如此這般說了幾句,費媽媽這便依言下去打探消息。
玉菡呢,說著說著發覺邱姨娘沒在聽,還跟費媽媽交代事情,她急得拉邱姨娘的胳膊,“娘,您到底聽沒聽我說話呀!”
“在聽呢,你才剛說什麽來著?”
“娘!”玉菡更生氣了,可眼前人是自己母親,沒辦法,隻扭過身去。
邱姨娘嗐了聲,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轉過身來,“你說的都是些小事,況且也沒人真正欺負到你頭上,是你原先太忘形了。”
玉菡心裏可不這麽認為,她歪著頭望向門口掛的珠簾,歎道:“祖母也管不了太太了,娘您又病了,也不知爹爹什麽時候回來,不是說四月底就回的麽,這都五月了。”
邱姨娘一聽她說陸潤生,便想起當日他說的話,不禁冷笑,“你爹……你爹就更指望不上了!”陸潤生前幾日來了封家書,信上說案件有些棘手,恐怕得下半年才能回來。
自然,那封家書寫得柔情蜜意,很奉承了邱姨娘一番,她如今可不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