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經注》雲:“夷水,即佷山清江也,水色清照十丈,分沙石。蜀人見其澄清,因名清江也。”——這裏描述的就是當年廩君巴務相發祥並向外開拓的清江,古稱鹽水,“夷水”是廩君當上部族後,根據一貫習俗改的名字,因為廩君的先世正是從古夷水遷徙而來。

而我們,我、覃瓶兒、寄爺、滿鳥鳥和花兒此時正站在清江的發源地硒都齊嶽山龍洞溝入口。

之所以要到這裏來,其原因就是那兩枚陶印。本來,我之前的想法是,血魂碑的秘密也知道了,覃瓶兒背上的綠毛圖也消失了,這兩點主要的疑惑都找到了答案,並不打算再去按帛書的要求找什麽梭欏神樹,可後來因為兩枚陶印橫空出世,而且現世的地方令人覺得萬分蹊蹺,這就不得不讓我們感到一切都事出有因了。所以,最後我們商量了一下,根據花兒在夢中的提示,兩天後就來到了清江的源頭。

而之所以首先就來源頭,我們當時的想法是,清江全長423公裏,流域範圍寬廣,要找到一棵樹,談何容易,所以最後幹脆用比較笨的辦法,沿著清江走一趟,沿路進行打聽探索,說不定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但是最開始,究竟從哪裏探索起,我們四人發生了爭論,依滿鳥鳥意思,應該先從廩君的出生地“武落鍾離山”開始找起,然後逆流而上,也就是把當年廩君走的路重走一遍,然而我上網一查,發現位於硒都近鄰長陽武落鍾離山的“赤黑”二穴存在太多疑點,網上是這樣說的——“從山頂另一側拾石級而下,不久便可見’黑穴’和’赤穴’。這二穴是各個部落生兒育女的地方,傳說巴務相就出生於’赤穴’。由於年代久遠,風雨衝刷,雷電轟擊,’山岩為崩’,所以洞穴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山下的定石坪就是’山岩為崩’的見證。在曆史記載中,凡提到武落鍾離山就會提到赤黑二穴,這是武落鍾離山的基本特征。如《後漢書》關於廩君的記載中,就說到巴氏之子出於赤穴,另外四姓之子出於黑穴。《晉書•李特載記》說:’昔武落鍾離山崩,有石穴二所,其一赤如丹,一黑如漆。’在關於石穴的曆史記載中,大多都說石穴內有並立兩個石柱,稱陰陽石。《水經注•夷水》記載:‘西麵上裏餘,得石穴,把火行百許步,得二大石磧,並立穴中,相去一丈,俗名陰陽石。’《太平禦覽•荊州圖》記載:‘宜都(長陽曾隸屬宜都)有穴,穴有二大石,相去一丈,俗雲其一為陽石,一為陰石。水旱為災,鞭陽石則雨,鞭陰石則晴,即稟君石也。’《輿地紀勝》、《清一統誌》等,都有廩君石穴中陰陽石的記載。”

疑點在於:其一,據說“武落鍾離山”即長陽境內的佷山,但經考古專家多方考證,當今的佷山根本不是傳聞中的“武落鍾離山”,而且“武落鍾離山”這個名字的來曆似乎也有以訛傳訛的嫌疑,原本應該是“巫羅眾靈山”,“武落鍾離山”這個名字是古代曆史學家筆誤而得來。這就是說,所謂的“武落鍾離山”也許根本就不存在,根據土家人崇巫信巫的特點,我倒偏向於相信“巫羅眾靈山”這個名字。其二,長陽境內確有“赤黑二穴”,但我經過與長陽朋友打聽,得知這“赤黑二穴”雖然與古籍中的描述相差無幾,但非常狹小,即使廩君和其它四姓確實出生在“赤黑二穴”,但這二穴中絕不可能生長在一棵梭欏樹,何況這裏的“赤黑二穴”是否真正是廩君的出生地還很難說。再說,據說廩君當年正是從此啟程西征的,他西征的目的一是開拓疆土,二是尋找那棵梭欏神樹,所以那棵梭欏神樹當然不會在他非常熟悉的生養之地。

出於這個原因,我們放棄了去長陽,而直接來到了清江的起源地龍洞溝。

當然,我們來龍洞溝是基於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既然明知長陽境內的佷山很可能不是傳說中的“武落鍾離山”,當然更不會是“巫羅眾靈山”,“赤黑二穴”附近也並沒有什麽參天大樹,我們去長陽隻會浪費時間。——因為,得到兩枚陶印的時候已經是六月底了,離帛書中交待的七月初七隻有幾天時間了,時間很緊迫。而我們的想法是,既然廩君當年是在清江流域一帶活動,他應該有一定的方向性,那我們就從開清江的源頭開始找起,省得走彎路。

後來,事實證明這個想法是相當正確的,我們找到那棵梭欏樹根本就沒達到長陽境內。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其實,我們當時還抱著一種唯心的思想,萬事皆有源,我們從清江的源頭開始搜索,說不定真能交上好運,一下子就找到了那棵梭欏樹了呢?還有,清江號稱土家族的母親河,而我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土家人,說來慚愧,還從來沒好好體會一下“八百裏清江美如畫”的盛景,這次機會終於來了!

龍洞溝夾在齊嶽山和佛寶山之間,中間有一個非常大的水潭,水潭的邊緣有幾支溪流,正有潺潺的流水匯入水潭中。水潭中的水呈現深綠色,水麵有嫋嫋的霧氣繚繞,寒氣逼人,加上齊嶽山和佛寶山高聳入雲,溝底終日難見陽光,六月的酷熱在此被蕩滌得幹幹淨淨,空間顯得很幽暗,時不時有幾聲不知名的鳥叫更增添溝底的幽深。溝底兩邊的山坡上,長著很多枝繁葉茂的雜樹,但都不是特別大,更沒看見什麽很特別的樹木。

我看著水潭,心中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但是這種古怪感覺又說不上來到底為什麽。

“現在啷格辦?——我們不是來這個水潭‘狗刨’吧?”滿鳥鳥搖頭晃腦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回頭對同樣癡眉耷眼的同伴說道。

說實話,長期居住在硒都這塊世外桃源,對當地的景色基本上已產生一種審美疲勞,盡管龍洞溝的風景非常清幽雅致,三條土家漢子卻早已習以為常,眼光睃尋著溝兩邊的山坡,心中同時在想那棵梭欏樹會不會在這裏呢?看了半天,我們終於歎了口氣,樹倒是看見不少,但參天大數卻根本沒有,更別說長相奇特的梭欏古樹了。另外,對照帛書中對梭欏樹描述,那棵梭欏樹應該生長在很高的地方,斷然不會生長在一個溝底,花兒在夢中也說了,那棵梭欏樹應該長在很隱秘的地方,盡管這話不可全信,但是後世確實沒有“神秘古樹現身”的傳聞。這裏即不高,也不隱秘,充分說明了那棵梭欏神樹肯定不在此地。

我們商量了一下,準備順著清江河往溝外走。剛一轉身,看見一個當地的土家老漢定定離我們身後不遠。

我們嚇了一跳,特別是看見這老頭也是一襲藍布衣服,滿臉的白胡須,我差點把他認作了我的爺爺,待一細看,發現他和我爺爺僅是裝著打扮及胡子有點相信,卻不是我的爺爺。我說呢,陽天白日的,難道還見鬼了不成?

寄爺已經在跟那老頭打招呼了,“您家吃中飯沒?”

那老頭的回答讓我徹底放了心,“哦,還沒哩,你們幾個啷格跑到這個‘點壩兒’來了,平時這裏可沒幾人來啊!”老頭說的是一口地道的硒都方言,“點壩兒”我們聽得很親切,表示“地方”的意思。

“哦,我們是來帶這個外國友人來玩玩的!”寄爺一本正經地對老頭說,順便掏出荷包裏的草煙遞了過去,“您家來一支?”我和滿鳥鳥在旁邊聽得麵麵相覷,想不到寄爺居然出奇順溜地說出這麽一個理由來。

老頭接過草煙,略略看了覃瓶兒兩眼,“哦!我是溝外魚泉水村的人,今天進來準備找幾樣草藥,既然幾位是帶外國友人來遊玩,那我應該盡盡地主之誼,把這個‘點壩兒’給你們擺一下!”

我心裏一動,聽老頭的話音,難道這地方還有什麽出奇的不成?卻聽老頭說道:“這個潭,名叫兩會潭,是很多人認為的清江發源地……”聽話聽音,我急忙打斷老頭,“聽您家的意思,難道這裏還不是真正的清江源頭?”

“當然不是。嚴格來說,清江應該發源於利川西部都亭山……”

“都亭山?”我心裏一跳,據說巴蔓子將軍不就是葬在都亭山麽?難道這裏麵有什麽聯係?

“……東流入檀香洞。檀香洞在檀香岩下又名老龍洞,伏流近20公裏,過齊嶽山至汪營後壩龍洞溝湧出水麵。此地被齊嶽山與佛寶山兩岸夾在中間,又有大魚泉水、觀音河水、王家營水匯合而成,所以這個潭叫兩會潭。”老頭說起本地典故頭頭是道,我聽完才發覺他說的內容與巴蔓子將軍根本沒有任何關聯。

到此時,我才恍然大悟,剛剛我心底產生的古怪感覺原來是這樣:我早就發現這水潭生得奇怪,這麽大的水潭,那幾個支流跟涓涓細流差不多,溝底又比較平坦,怎麽形成的呢?

現在才曉得原來這水潭的中水居然是從地下陰河冒出來的,怪不得規模如此巨大。

“那您家曉得這裏有麽子大樹不?”滿鳥鳥迫不及待問出這個問題。

“大樹?嗬嗬,早在大煉剛鐵的年代砍了!”老頭不曉得我們要問一棵大樹,有點奇怪地看著我們。

“砍了?”

“是啊。這些樹都是後來封山育林才長起來的。”

“那……您家曉得砍之前有沒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梭欏樹?”我仍然不死心。

“梭欏樹?你們找它搞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