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瓶兒的回答雖然簡短,卻勾起了我的無限遐想,在這個了無人跡的地方,火光從何而來?——當然,我內心更多的是震駭。

對麵的火光沒有任何規律,有的大有的小,一片一片雜亂無章,火光飄飄忽忽,並不見大的移動,完全像有人點燃了一堆堆篝火。

滿鳥鳥這廝喘息一陣,說:“……那好像是煤炭在燃燒!”

煤炭?我聞言一愣,不過轉念一想,也許那就是煤炭在燃燒,硒都的大山之下確實有豐富的煤炭資源。從那片飄忽的火光來看,似乎處在一麵絕壁之上,也許那麵絕壁就是煤炭的斷層。

“可是……”覃瓶兒遲疑著開口,“如果是煤炭的話,是誰點燃的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滿鳥鳥老氣橫秋地說,“硒都的煤炭資源特別豐富,在特別炎熱的夏天,煤炭會發生自燃。我們坐臥鋪客車回來時,路過野三關,你沒發現車窗外有一堆推的東西在燃燒嗎?”

“這個……我當時以為是誰在燒垃圾哩!”

滿鳥鳥說的是事實,他所說的現象我也見過多回。在野三關六重坡一帶,天氣悶熱的晚上,確實有煤炭發生自燃現象。

我被對麵絕壁上的白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睛,隻得吩咐滿鳥鳥四處打量一下,看看有沒有稍微安全一點的落腳的地方。滿鳥鳥一幅哭腔,“我不敢看……我現在有點頭暈,可能……是餓了!”我又氣又惱,誰不餓?我也餓了。那麽大個身板,居然出現如此“拉稀擺帶”的窘態,丟不丟人啊?

我正準備叫覃瓶兒看看,猛聽背後轟隆一響,腳下一陣震顫,頭頂無數泥沙簌簌直落,腳後跟一股大力襲來,一下子就把我的右腳擠了出去,幸好緊急關頭,我單腳向左一跳,才勉強穩住身形。還沒得及反應,猛聽右手邊的滿鳥鳥狂呼一聲,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團黑影猛向下倒去……我腦子一麻,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伸手就去抓那團黑影,卻哪裏來得及?不但那黑影迅猛無比地向下墜去,我自己也站立不穩,上半身一空,雙手在空中像劃水般撲騰幾下,就直直摔了下去。覃瓶兒的驚呼聲破空而來,由近漸遠……

滿鳥鳥的鬼哭狼嚎倒還在耳邊轟雷般響起,量這廝膽子再大,神經再粗壯,在這種場合栽進昏暗不明的地方,哪有不肝膽俱裂的道理?我心想,這下總算把我這百十來斤交待在這裏了。誰知這個想法還未最終定形,我的雙腳狠狠插進一堆軟軟的東西,身子也跟著陷了進去,轉瞬間隻剩個腦袋在外麵。我吹掉撲近麵龐的不知名粉塵,艱難扭頭去搜索滿鳥鳥,找了半天,才發現右側不遠一堆黑黑的東西正在拱動,隻依稀是個人形。

我很奇怪,這是個啥子鬼怪物?是滿鳥鳥嗎?憑印象我感覺埋住我身體的東西是類似流沙一類的東西,很細很軟!

那黑東西拱了半天才騰地冒出個腦袋,果然是滿鳥鳥。抖落滿身的黑色沙子,滿鳥鳥呸呸吐了半天,嘶啞著嗓子叫道:“鷹鷹……你在哪裏?”“我在這裏!這裏!”

“哪裏?哪裏?”滿鳥鳥這一通忙碌,小腿又沒入黑色的沙子中。當然,我並不知道周圍的沙子是不是黑色的,這隻是在我眼中的印象而已。

“這裏!”我歇斯底裏地喊了一嗓子,發現聲音有點沉悶,呼吸也變得十分困難,有一種溺水的感覺。

滿鳥鳥趕緊把上身伏在沙堆上,艱難扯出小腿,循著聲音爬向我,雙手四處**,“到底在……哪裏?狗日的,我快出不贏氣噠……”

“這裏……”我雙腿下意識地在細軟幹燥的流沙裏亂彈,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腦門子開始隱隱作痛,呼吸變得極度不暢起來,臉皮繃緊,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盡管如此,我心裏還在想一個問題:這流沙雖然幾乎把我身體全埋了,但我腦袋不還在外麵嗎?怎麽出現了缺氧的症狀?而且,滿鳥鳥居然也在喊出不贏氣,狗日的,肯定不是流沙的作用,一定有其它的古怪。

鼻孔隱約聞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腦袋昏昏沉沉中,這股味道還是像一柄利箭捅向我的神經……是煤煙味!是煤煙味!

準確判斷出那種熟悉的味道,我很快就明白我和滿鳥鳥為什麽會感到呼吸困難了——由於此地大量的煤炭發生自燃,產生了大量的二氧化碳(或許還有一氧化炭),二氧化碳比空氣重,這個地方看情形又比較封閉,二氧化碳肯定在接近地麵的地方堆積了厚厚一層,阻隔了氧氣。我的腦袋正好接近地麵,所以根本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在短時間就出現缺氧症狀就不難理解了。

滿鳥鳥還在地上**,動作越來越遲緩,我急得拚盡全力朝他大喊:“快站起來……想法蹦幾下……我快窒息了……”滿鳥鳥此時已經沒有邏輯思維,機械地搖搖晃晃起身,腳踩著細沙勉強把腦袋往上抻了抻。我聽見他喉嚨“嗬——”長吸一聲,像死人還陽那種情形。

“嗬——嗬——”滿鳥鳥隻顧大口吸氣,渾然忘了我。

我在心裏求爹爹告奶奶,鳥叔鳥大爺,你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嘛也要想法來救我嘛!可惜我現在已經喊不出聲音,感覺空間越來越黑暗,幾團闖入視線的白光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小。

就在我腦海昏昏沉沉,腦門子和太陽穴像鞭子抽打般疼痛的時候,一雙大手端住我的腦袋往上一拔,差點把我頸椎扯斷。我借助這股大力,雙手雙腳同時用力,像一條垂死的螞蚱往上一聳,總算把大部分身體從流沙中拔出來了。我已經憋得滿臉燥熱,在滿鳥鳥逐漸下陷的身體上一踩,借勢向上蹦了起來,“嗬——嗬——”長喘幾口,胸悶的感覺稍稍減弱。

這情形真他媽那個巴子窘困交加,腳下是細軟的沙子扯著我的腿,頭頂是無比珍貴的稀薄空氣,下巴以下是厚重的二氧化碳……這種局麵與身陷爛泥沼何異?

我稍稍感覺舒服點,低頭去找滿鳥鳥,發現他大半個身子已經陷入泥沙,兩手極力上伸,嘴裏“嗬——嗬——”聲越來越急促。格老子的,我雙手和滿鳥鳥十指相扣,往後一倒,抽出被流沙淹沒的小腿,順勢抵住他的前胸一用力,生生把滿鳥鳥拔蘿卜般拔了出來。滿鳥鳥在空中飛了一圈,咚地一聲摔在我腦後。

這一掙紮,順著腦門子的一圈劇痛仿佛一根燒紅的鐵鏈要劃開我的皮膚,久違的金色星星在我眼前漫天飛舞,胸悶欲嘔的感覺再次潮水襲來。我是手也軟腳也軟,根本就無力站起來。

我仰躺在地上,整個身子大部分再次陷入流沙中。隱約聽見頭一通希希嗦嗦亂響,接著頭皮一痛,感覺被人抓住頭發猛拖。我已經沒力氣掙紮,任那隻大手胡作非為。

“嗬——”當我被那隻大手拉著頭發艱難上到一個稍硬的斜坡,我發出一聲天籟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