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重拾的記憶[一]

陶心然將自己的整個人,都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固執地捧著自己的腦袋瓜子,心裏,卻在不停地痛著,想著,想著,痛著。

極度痛苦的陶心然,一邊用力地捧著頭,朝著撞著堅硬的石壁,用力一撞著,再撞著,她是那樣的用力,仿佛要將自己的所有的被封印在腦海裏的記憶,一次性地,全部都撞擊出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一個人,失去自己的半生的記憶,是如此的可怕。

那種可怕,更多的是恐懼——那種恐懼,甚至可怕到,隨之記憶而失去的,是所有的善惡的分辨,是所有的真情的殞落,是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變成了一片空白的惶惶不可終日,還有,就是一個抱殘守缺的人生。

那樣的人生,蒼白,貧瘠,歡笑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笑,痛哭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杞人憂天,難過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怎樣的難過,絕望的時候,心裏卻在想著,自己,是否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曆,而自己在當時的當時,又是怎樣的經過的呢?

失去了記憶,就失去了最普通的預測的能力,她不知道,誰才是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她不知道,有誰,在自己的心裏,曾經留下過怎樣深刻的印記。她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是否豐滿圓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曾經有過如何美好和憧憬,以及希冀。

這一切,陶心然都不知道。

所以,她要即便是付出再多,都要再一次地,將自己的記憶,完整地找回來。最起碼,她要將曾經屬於自己的喜怒哀樂,一樣不剩地、都全部地找回來。她要知道,在自己的此前的人生,乃至是自己的前生前世裏,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她想要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經曆過多少的遺憾……

心裏,不斷地重複著以上的話,而腦海之中的不時地浮過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更令陶心然瘋狂。她用力地捧著頭,撞擊著,另一而,一邊將空白的腦海裏,不時地閃過的似曾相識的片斷,迅速地記載下來。以防止那些陌生的記憶,隻是驚鴻一現,隻要她粗心一點,那些記憶,就會再一次象是半空之中一掠而過的流星一般,隻一輕輕地一滑而過,就再也沒有了方向。

隻有曾經失去的過的人,才會知道,再一次的失去,已經失去不起——

隻有擁有一個殘缺的人生的人,才會知道,麵對著空白的自己,心裏會是怎樣的驚慌失措。就如泛水的小舟,來來回回地漂浮,隨波逐流,可是,卻永遠看不到岸邊,也永遠抵達不了岸邊……

靜靜的,結著冰的潭水之側,那樣的深的,那樣的濃的黑暗深處,一切,都仿佛是靜止的,隻有輕輕重重的,一點一點的,頭撞岩石的聲音,正在這空洞的山穀裏,有一聲,沒有一聲的傳來。

那樣的鈍鈍的響,就仿佛是遠來的暮鼓晨鍾一般,在這黑暗的夜裏,有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響——

身上的衣服,已經擠去了水分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雖然這山穀之中並沒有風,可是,長時間的冷,仍然將陶心然的身體,幾乎要凍僵,陶心然的心裏,卻仿佛是有團火在燃燒,那一團火,燒在她的肺腑裏,將外來的寒氣全部都驅逐,而那火,更是燒著五髒六腑,令到陶心然的心,都開始被燃燒起來。

怎麽這麽難受?怎麽會這麽難受……

劇烈的疼痛,仿佛被劈開了的頭,身上冷汗涔涔的陶心然緊緊地閉著眼睛,將所有的記憶裏的點點滴滴,全部都拾揀起來,然後,牢牢地記在心裏。

初中水潭裏出來的瞬間,就連陶心然自己都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如此的執著於要找回自己的記憶。那時,她的身上很冷,她的心也很冷,兩度的,極度的撞擊,再加上極度的寒冷,已經將她的整個人的意識,用寒冷封鎖住了。使得她隻要想記起一分,就會感覺到痛苦萬分。

可是,陶心然依舊還是執著地尋找著自己的記憶,仿佛,那記憶,已經消失了太久,已經令她錯失了太多,若是再不拾揀回來,就再也沒有辦法找回一般。

想起來了,一點一滴地想起來了——

陶心然想起來了,在終南山頂,在鄴城陶家,在京城,在雪山,在大漠,她的一切的經曆,她所經曆過的種種,全部都想起來了……

“師傅,你說過,你會對我負責的——”

回鄴城的途中,那個因為淋了雨而趴在床上的小唐,一把被陶心然掀開了被子,可是,被子底下,卻是……

那個時候,那個最小的徒弟,用哀怨的眼神望著自己,說道:

“師傅,你說話,可得算數啊……”

可是,陶心然雖然記得,可是,她所說的話,卻始終沒有算數。在雪山之上,她丟了小唐,好不容易找了回來,可是,在他們隱居的後山,當端木陽找來的時候,陶心然還是沒有能對小唐負責,她喝下了端木陽帶來的忘情水,變成了一個陌生人,然後,任由端木陽將小唐帶走,甚至是折磨得死了又生,生了又死。

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就住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兩個世界,一個天堂,一個地獄,可是,在那時,她卻已經將全世界都已經忘記,甚至,她從來都沒有把他想起。

端木陽的帳蓬之前,那個脫困的少年,站在帳蓬的門口,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笑容,望著她,淡淡地對陶心然笑著:

“師傅,你可願意和我走麽?”

可惜的是,那個時候,她的心裏,還裝著別的人,別的事,所以,結果,到了最後,她還是沒有能對小唐負責,所以,她也沒有能答應小唐的要求——又或者說,當初對小唐負責的話,隻是一句她的窘迫之下的戲言。那樣的話,說了,也就過了,即便是會時時想起,可是,也是另外的角度。她本以為,小唐的心裏,想的會是和她一樣,可是,陶心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少年不但聽在了耳裏,而且,還隨時隨地地記得清清楚楚。他記得她的承諾,所以,提醒著她,要來兌現。

可是,即便是到了現在,陶心然還是沒有能做到她所承諾的,她還是沒有辦法對小唐負責……

小唐……

陶心然用手抵著自己的額頭,緊緊地閉著眼睛,有冰涼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慢慢地滲了出來——

小唐——

一般非常的記憶,通常是為了一個非常的人。而陶心然現在明白了,她至所以在潛意識裏如此的注重自己的記憶,那是因為,她最疼愛的徒弟,小唐。

小唐,朱英武,薛正直,完顏烈——

這四個男子,就是陶心然的四個徒弟,可是,陶心然直到現在才知道,她的四個徒弟,其實都有著一個非同凡響的身份——

小唐是出自川中唐門的唐方,也是唐門最年輕的掌門,而她的三徒弟朱英武,也就是諸葛英武,則是一個有名的殺手組織的頭目。

陶心然的二徒弟薛正直,本身就是旭國的三皇子端木陽,也就是他,將自己的記憶徹底地洗去,然後,利用巧取豪奪的方式,將她從隱居的小唐的身邊帶走。而這一走,就是萬裏摹,就是一年有餘。人生,有多少個一年呢?而陶心然,在這一年之中,又錯過了多少呢?

而大徒弟——

嗬嗬,陶心然的大徒弟軒轅子青,則是她的名義上的夫君,而今,也就是淩國的帝王。,袁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