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貪汙之類的東西,什麽時候都會存在,從不會因人而異。所以,隻要是帳冊,隻要是涉及到金錢的東西,就難免會有些見不得光的齷齪存在。
不過,在陶心然看來,這些,顯然並不是取許仲性命的最關鍵。要知道,在十時,殺人一定要償命,沒有人能例外。所以,貪汙的風險和罪過,是遠遠不及殺人來得大的,所以,鋌而走險的可能,就是犯了極大的錯,或者是不得不殺的理由……
小小的丫頭香香忙完,又換上一杯熱茶,然後小心地掩門而去了。空蕩蕩的屋子裏,再一次剩下陶心然一個人。因為突來的奇想,她又坐回桌旁,又開始了靜靜的又一輪的發呆。
帳冊和許仲的死,究竟有什麽樣的關係呢……
忽然,窗外傳來一陣細微的響聲,仿佛是武功極高的人,腳踏在淺雪上的聲音,又仿佛是落葉拂動,輕俏輾轉的碎響。可是,陶心然卻知道,這是身手極好的人,正慢慢向著自己掩來的衣袂飄灑的聲音。
那樣的漸漸由遠及近的殺氣,那樣的令人幾乎窒息的強烈的敵意,在這隻有輕風流過的夏夜,有一種令人驚悚心跳的恐懼。
是誰,是誰來了?陶心然凝眉,她的手,已經抓住了一直放在身邊的短劍——
忽然,一聲輕笑,仿佛是流冰滑過的弧形一般,輕俏飄忽,在寂靜的夜裏,在這流風四起的黯夜之中,令人感覺到陰涼陣陣。
“誰?”陶心然驀地長身而起,開始全神戒備。
屋外驀地響起一聲冷哼。陶心然眸子一閃,反手就將手邊的長劍抄在手中,手腕一抖,閃出風華冷冷。她手按桌麵,輕輕地躍,身子一轉,整個人,就疾風一般地朝著窗口外掠去——
在這個當兒深夜來訪,一定沒有什麽好事,不過,既然來了,她就一定會留下他……
然而,下一秒鍾,一物在空中劃過沉沉的弧形,直朝著陶心然的麵門飛了過來。一個冷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你是不是在找這個東西?”
“什麽?”陶心然脫口而出,然而,下一秒鍾,那東西已經飛到了她的麵前。她身子一閃,那東西擦她身邊而過,準確地落到她麵前的桌上。
她猛然一怔,看到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重重地落下,震得梨木製成的桌子都晃了一下。
“嘿嘿,陶家的掌門,我道有多麽的了不起,原來百聞不如一見,也是個膽小如鼠之輩……”
那人的速度極快,就在陶心然一閃一避的當兒,早已去得遠了,清風,從遠處吹來,帶來他微微諷刺的聲音,直達入耳:“沒有那金剛鑽,就不要攬那瓷器活兒——如果真的做不來,這陶家的掌門,還不如讓賢罷了……”
陶心然隱隱地笑了起來。
她來到桌前,仔細地看了看,感覺沒有什麽異樣,這才上前,慢慢地打開了那個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包袱。
那裏麵,赫然放著一本,保存完好的帳本……
陶心然扯了扯唇角,然後冷冷地笑了起來。
看來,她的每一步,還真是都掌握在別人的手裏呢——
她丟下帳本,然後打開門,將被人點倒的小小丫頭拍醒,扶起,然後一直朝著莊外走去。
被別人送上來的帳本,自然就沒有了多大的利用價值。沒有多大利用價值的東西,她也不會如獲至寶。
夜深人靜,清風忽來,陶心然一路掠過矮牆,來到了莊後的空地上。這才靜靜地舒了口氣。
陶家莊依山傍水,風景極好,後山,是一片濃鬱深深的鬆林,長年青綠,高度參天,那裏麵,長眠著陶家的曆代掌門,是陶家曆來的禁地。
而陶心然,經常在有空的時候,來到這裏做短暫的駐足,想像著那一個在亂世之中,那一個曾經協助開國帝王功垂千古,卻在功成名就之後,默然身退的陶詰,那個陶家的先祖,是如何的驚才絕豔,不可一世。
而今的陶家,仍然是陰謀的溫床,仍然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幕後操縱著一切,而她,幾乎傾盡了所有的心力,卻仍然無法將那個人,從黑暗之中揪出來。
想起許仲的死,還有那一封語氣急切的求見函,陶心然隱隱約約地覺得,許仲急急歸來,一定和陶家的人有關,而他,必定是知道了什麽不為人知道的內幕,所以,才會被人除去。
現在,雖然這案子交給了官府,可是,陶心然的心,仍然沒有平靜下來。她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還要重演多少遍,更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就象許仲一般,死得不明不白。
流風吹過,掠過鬆林之間,將陶心然的發絲拂起,仿佛在輕聲地呢喃著什麽。陶心然佇立良久,感覺到心裏繁亂的思緒慢慢沉澱下來,倦意慢慢襲來,這才轉過身去,想
“陶姑娘……”忽然,一個好聽的聲音,在陶心然的身後,靜靜地響起。那聲音,穿透墨色的夜幕,直達陶心然的耳畔,淡然的呼喚裏,依稀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暖意,可是,陶心然在聽到這個聲音之時,眉間卻不由地緊蹙了一下,因為,她聽出來了,這個在身後呼喚自己的,竟然是二夫人沈月蓉的嫁家侄子,沈天籟。
這個沈天籟,這麽晚了,怎麽會在這裏?
陶心然幾乎是眸光一凜,驀然回首,隻發現她身後二十步開外,靜靜地站著一個身著月白衣衫的身影。
沈天籟喜著白衣,即便是寒冬季節,他仍舊是一身月白的衣衫,一年四季,從無替換。此時的他,就站在陶心然的背後,望著那一抹單薄得仿佛弱不禁風的人兒,眉色之間,有一抹仿佛濃墨一般地化不開的陰鬱。夜風,揚起他的衣袂,仿佛被風吹開的蝶兒一般,乘風飛舞。
他上前兩步,再喚:“陶姑娘……”流風,將他的聲音吹散,在這空曠的黑夜之中,有一些模糊。而他,就在這連續兩聲的呼喚之中,人,已經來到陶心然的麵前,幾乎和她並肩而立。
陶心然佇立在夜風之中,巋然不動,可是,宇眉之間,那被打擾到的怒氣,卻若隱若現。
這個沈天籟,雖然是客居陶家,可明顯不是個安份的主兒,就連陶心然,每一天碰到他的時間,起碼超過三次,有許多時候,他更象是刻意地在陶心然的必經之路等待。可是,見到了陶心然,卻也並不多話,隻淡淡地喚一句:“陶姑娘”,然後,就離去了。
而他對於陶心然的稱呼,也是相當的別致——不是陶掌門,不是表妹,也不是陶小姐或者別的什麽,而是“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