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各有打算
事實上,風雲百起,歲月倥傯,沒有人,可以永遠地保持當初時的樣子。
怔忡地望著落殤的毅然遠去的背影,落照的眸子裏的水氣,陡然地變成了一抹豆大的水珠,然後,順著她的眼角,長線般地滑了下來。
她怎麽會不知道,落殤此去的結果呢?可問題是,所謂的結果,通常是你知道了,卻沒有辦法阻攔。
落殤,我沒有辦法阻攔你,我沒有辦法令你停下你的腳步,我甚至沒有辦法可以令他們對你網開一麵。可是,最起碼,在我死去之前,還可以幫你做成另外一件事情。
若是我成功了,你會是落家的家主,你會是那個站在落家的巔峰的人——給予你的最深的孤獨,讓你沿著我曾經走過的路,然後,再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然後,你就會知道,權利所賦予你,除了絕對的孤獨,還有絕對的孤立——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希望你不要後悔。
而這些,已經是我最後所能為你做的……
於是,微微地閉了閉眸子,落照輕輕地籲了口氣,將自己的神態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對著帳蓬之外,靜靜地喚了一聲:
“來人,備馬。”
“主子,您要去哪裏?”
聽到落照的呼喚,那個站在門外的小蘭掀簾而入。在看到落照的慘淡的神色,還有她的眼角未幹的淚痕的時候,那個在落照的身邊,足足地呆了三年的小蘭,忽然之間怔忡了。
雖然知道不應該,可是,她還是垂下頭去,低低地說了句:
“主子,天晚了,您要去哪裏?要知道,您的身體……”
天晚了,您的身體,也並不算是很好。可是,您現在要出門,您又想到哪裏去?
落照隱然苦笑起來。她的身體,已經到了如此的地步了麽?
就連小小的侍女都知道,外表看來,就好象是正常人一般的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麽?那麽,既然一個小小的侍女都知道的事情,那些長老們,就更加的心知肚明了吧?心知肚明的事情,自然會換來萬全的準備,以及所有的身後事的安排。
可惜的是,總有一些事情,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就如再周全的計劃,也總會有看不見的紕漏一般。
人力不能阻止意外,就如人力同樣不可以阻止人心一樣。就如現在的落照,一念千轉之下,已經決定了些後的一件事,而這一件事,則注定要在落家,掀起巨天的大浪。
“我去找木長老。”
落照的話語,變得輕鬆。她透過小蘭的身後,望著那片黑色的夜,象是講給小蘭聽,又象是講給自己聽一般地,再一次地重複道:
“我找他,商量一些事情。”
是的,而今的六大長老之中,就隻有木長老和星長老在自己的身邊。而這兩位長老,在落家的六大長老之中,都不是舉足輕重的位置。
又或者說,她,落照,已經不是落家舉足輕重的人物了,所以,舉足輕重的人物,也是絕對不會留在她的身邊的……
可是,最起碼,最起碼,她還可以利用木長老和星長老,為她做一件事——
並不是她落照不義,並不是她落照不為落家著想。她至所以這樣做,而是因為,她的畢生的努力,都隻為她所關心著的,她所在意著的人——為了他們能有一個相對安定,相對幸福的人生,落照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
所有,當危險逼近,當她所在意的人,遇到了所謂的危險之後,落照同樣的,願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換取他的安寧,甚至是幸福。
所以,現在,落照就準備這樣做……
“木長老在和落殤公子話別……”
小蘭的聲音,在落照的身後靜靜地響起,帶著不可捉摸的輕淡。冷風一吹而過,將小蘭的聲音吹散,隻有淡淡的餘音,依舊在耳旁靜靜地回蕩——
話別?怕是在交待著某一種使命,又或者是說,他們在用自己的方法,穩住落殤的心吧?
站在帳蓬之外的落照隱然冷笑,卻並不答話,隻是邁出幾步,一直地朝前走去。
沒有月的夜晚,是漆黑一團的。遠遠近近的燈光,將這一片草原照亮。遠來的風,已經將秋的氣息吹來,這一地的青葉子,民即將地變成一地的金黃色。
季節的變幻,宛若人心的變幻一般,來得如此的迅速而不可捉摸。可是,落照卻知道,對於她來說,眼前的季節,無論是繁花似錦的春天,還是一地蕭條的冬天,她的生命裏,都不會再出現“希望”的模樣。
希望,就象一陣風,在飄過她身邊的時候,她沒有及時地捉住,所以,而今,她就再也沒有辦法去從遠去的風裏,作細細地分辨了。
“主子,您才剛剛好,要慢些。”
看到落照邁開步子的同時,那個平日裏英姿颯爽的年輕門主又回來了,她的身後的小蘭,卻輕聲地提醒了一下。
落照聽到了,卻沒有回答,她隻是望著前麵的路,一步,又一步地走下去。
多年來的跋涉,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又或者說,她一直是明白的,隻不過,得了更深一層的體會而已——千萬不要把自己的軟弱展現給別人看;千萬不要把自己的狼狽述說給別人聽;因為根本沒有人會覺的你很可憐,隻會覺的你很無能很沒用。什麽事情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承擔,因為沒有人會幫你。什麽事情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堅強,因為凡事都靠自己!
而今,路到了此處,已經沒有辦法回頭,若真要怪,就怪那些長老們將一切都算得太遲,沒有給她留下一點的,回旋的餘地吧。
無論是誰,隻要傷害到了她所在意的人,那麽,她就必定會以十倍之力反擊,令對方毫無還手之力。若是做不到,她也要玉石俱焚,不留下哪怕是一絲的希望……
塵緣從來都如水,罕須淚,何盡一生情?莫多情,情傷己。
整片草原之上,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已經天翻地覆。
可是,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而且,絕大多數的,被記憶入了當地的年曆之中,那些記載,在墨水幹了之後,就被束之高閣,無人理會了。可是,那些傳說,卻仿佛是這草原上的風一般,四處流傳著。
這其中,有大多數,被人們記下了,而另外的一些,就仿佛是彌漫在黑夜裏的煙霧一般,當黑夜再一次如潮水一般地退去的時候,它就隨著那潮水,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掩去了,再也沒有留下一絲的蹤跡。
可是,總有人還是記得的,有的人,對於已經成為失去的,還有即將失去的,永遠都不能忘記。
最起碼,端木兄弟,是不會忘記的——端木齊不會忘記,端木陽也不會忘記,就連那個連日以來,沉默如水的二皇子端木星,也不會忘記。
可是,一切,都隨著端木灼的死,塵埃落定了,可是,他們卻沒有忘記,這件事的,所有的前因後果。
曾經在這一片草原之上,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四皇子端木灼死於非命。
曾經主宰過這一片草原的三皇子端木陽,因為端木灼的失蹤,而鋃鐺入獄。
曾經在這片草原之上,肆意掠奪的太子端木齊,而今變得鋒芒畢收,再也看不到關於他的一絲的聲息。
端木星依舊住在自己的帳蓬裏,用一又陰冷的,甚至是沒有一絲表情的眼睛,靜靜地望著眼前已經成為發生的,還有即將發生的一切,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