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裏的那一場盛世爭辯,最終以陶心然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痛定思痛的,經曆過此次受傷,成為眾矢之的的她,終於都意識到自己退一步,對方就會再逼迫兩步。而她,即將無處可退,隻能絕地反擊。
當然了,陶心然從來都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當一批人被驅逐或者外派,另外一批人因為首尾不能呼應而一同起哄,要求辭職時,陶心然出人意料地,痛快地答應了。
於是,整個祠堂之內,氣氛登時地緊張起來,所有的人都開始冷眼旁觀,想知道這陶家的百年基業將如何毀在這個上任不過半年的掌門的手上,想看她如何收拾殘局時,那年年輕的掌門,卻胸有成竹地一一批準。
然後,她將另一份名單擺在了眾人的麵前。
那一份名單之上,都是一些長年為陶家效命,然後因為剛直不阿,而被二夫人等一黨排擠在權利中心之外的人。那些人,有的是能力,有的是經驗,如果一得提拔,將是魚入深海,龍騰九空。
直到這時,所有的主事人望著年輕的掌門冷酷得幾乎是峰頂堅冰的臉,終於明白,這個年輕的掌門終於都將她的雷霆手段施加到了陶家的事務管理上,而自己等,即將大勢已去。
整個過程,二夫人沈月蓉都恨鐵不成鋼地望著節節敗退的自己多年來親手扶持的各主事人們,再看看越來越多的人被廢黷,而更多的,一個又一個她不願意聽到的名字被提出,她也終於明白,自己等人,終於都觸到了陶心然的底限。
高堂之上,陶心然的平靜得幾乎淡漠的話,還在繼續。她的琥珀色的眼眸,散發著令人心折的,甚至是心服的淡色光芒,而她的不疾不須的話,字字句句,都帶著令人無法反駁的力量。
她說:“以上人等,都是經過先掌門以及本掌門多時考察,認為他們的能力足以擔當起陶家內外事務,並可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當然了,在陶家,從來都是資曆當先,貢獻當先,所以,本掌門此次的任命,將有一年的考察期,若在一年之後,證明他們能力確實出眾,貢獻的確出眾的話,那麽,他們的名字,將從此載入陶家祖譜,以我陶家主事人的身份,屹立不倒……”
最後的一番話,是陶心然故意打著官腔說完的。
要知道,在陶家,任何一個主事人是否稱職,都要經過一年以上的考察期,然後由長老會和各房主事人聯合展開討論,然後決定他是否繼續留任。而載入陶家祖譜,這也是自從陶家開創以來的又一項殊榮——要知道,在陶家,如果說有過人的貢獻,或者是不世的功勳之後,才能獲得的一項殊榮。而此時,陶心然一並提出,一舉數得,那麽,經由她的手新提拔出來的這一些人,將會感恩戴德,鞠躬盡瘁。
現代的陶心然,可以說是心理學的專家,她深知人性的弱點,以及怎樣利用人性的弱點。而她上任這半年以來,一直采取的是放任自流的態度,任由二夫人等,將自己的野心全部都勃勃呈獻。
就好比一個偌大的莊園,裏麵雜草叢生,但是,這雜草之中,說不定也會有優良的種子混雜其中,所以,本著不枉縱一人,卻也不放過一個人才的原則,她才隱忍至今——不得不說的是,她一直在等待時機,可是,這時機,卻是二夫人她們,自動送上門的……
看到陶心然她先是快刀斬亂麻地將各房的主事人、甚至二夫人沈月蓉的陣腳全部打亂,然後,又在舉手之間,不動聲色地將二夫人沈月蓉在這半年來,暗中安插在陶心然左右的手下,全部都派遣了出去。整個陶家,新血無數,被提拔上來的人無數,一直坐在二夫人身邊的沈天籟,從來淡然淡泊的眸子,終於都動了一下。
他知道,陶心然這一招快刀斬亂麻,表麵上,是剔除雜草,可事實上,這一項工程十分的巨大,沈天籟幾乎可以斷定,此後的半年,陶心然將永無寧日。因為,被廢黷的一方,必不甘心,二夫人沈月蓉更不會甘心,所以,他們的人,必會在暗中算計,或者更加有力的反撲。這些,陶心然顯然並不畏懼,可是,卻要憑空耗去她無窮的精力。
可是,他同樣知道,陶心然的眼裏,是容不下砂子的——之前,她對二夫人等聽之任之,也不過是在韜光養晦,等待時機而已,可笑的是,這時機,卻是二夫人等親自拱手讓人的……
看了一眼臉色頹廢,卻依舊不停地向門外瞟去的二夫人沈月蓉,沈天籟自然知道她在忌憚什麽。更知道,她在畏懼什麽——她在畏懼那個一直躲在暗處,很可能將自己暗中進行的所有的事都看在眼裏的,那個在陶家向來首屈一指的暗衛……
當年,二夫人沈月蓉竄掇三夫人將陶心然推下園心湖時,那個暗衛就曾看在眼裏,當然,她和三夫人姚金花密謀毒殺大夫人,用陶心然的命,逼迫大夫人服毒自盡時,那個暗衛也有所察覺,就連半年前,他們算計陶謙之時,那個暗衛,也有先知之明——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惜一切代價,重金收買了離島的人,將他截殺,可是,而今看到他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你叫二夫人沈月蓉如何的不驚?
再想起二夫人沈月蓉的曆年所為,再看看自從落水之後,就脫胎換骨的年輕掌門,沈天籟一向明如淨水的眸子,不由地黯了一黯。是誰說的,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免費的午餐,而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曾經的所為,而付出沉重的代價。
現在看來,這件事,也隻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高堂之上,陶心然將筆記所記下的一切,握在手心,然後再側過頭去,詢問大長老張天齊的意見。
而早已被陶心然的一番舉動,暗歎晚節不保的張天齊,乍一聽到掌門召喚,連忙不迭地應聲。
要知道,獨子的命,固然之重要,可是,那畢竟隻是希望,畢竟隻是遠在天邊縹緲得不可捉摸的輕霧,即便真的握在手心,也可能到頭來,一無所有。
可是,年輕掌門的手段,才是真正握在手心裏的鋼針,隻要一不小心,整個手掌,都有被廢掉的危險——或者說,整個張家,都會因為他的一念之差,而萬劫不複。
“但憑掌門作主……”張天齊危襟端坐,謹恭俯首,陶心然這才收回筆記卷宗,令人封存。
經此一番言語,整個任命以及廢黷,都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除非先掌門陶謙複活,否則,再難以更改。陶心然坐正身體,望著祠堂之下,低首跪倒的一大片人,略顯疲憊的眸子裏,終於有淡薄得仿佛日出一般的微笑,淺淺地浮現。
今天的這一仗,是她又打贏了不錯,可是,如此無始無終的算計,如此長年累月的爭鬥,足以將所有的人心頭的熾熱,全部都生生地耗盡。
而她,還不想將自己的生命,全部都消耗如此無謂的爭鬥之中——隻是,那個所謂的爹爹啊,她可是離自己的承諾又近了一步,那麽,終有一天,她要將那個秘密,握在自己的手心……
要知道,今日的這一戰,陶心然早有準備——可以說,在任陶家掌門的這半年以來,陶心然也是明裏暗裏的,下了不少功夫的。
首先,她將自己暗中培植的人,不動聲色地安插在陶家莊之內的重要崗位上,可是,卻嚴他們,全部都隻能任副職,而避免做一房的主事,或者正職。即便今日,那些人,也依然停留在最先入職時的職位上,作著善後以及觀察大局的工作。
當然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需要要事事稟報,全無主權的副位,在平日看來,毫無用處,可是,一旦暴風雨來臨,那些平日裏看來毫不起眼的角色,便可以擔起一房之主的重任。
而在陶心然的眼裏,這樣的時刻,顯然還未到時候。事實證明,這樣的大換血,幾乎在每一位掌門上任之後,都會進行一次,而她,隻不過將這一切,推遲了而已。
至於沈天籟,陶心然也曾衡量再三。可是,沈天籟隻是旁聽,從不發表任何意見。再者,對於一個客居陶家的親戚來說,似乎任何動作,都太過多餘。所以,她選擇了直接的漠視。
可是,要平定各方的力量,然後加以引導,使這一批新血更快,更迅速地融入自己將來的角色,還有,將那些隱藏在暗地裏的隱患一一清除……哎,真是煩不勝煩,數不勝數……看來,這接下來,她可有的忙了呢……
陶心然有些煩惱地蹙了蹙眉,清秀的宇眉之間,顯露出了一種近乎無奈的神色,看來,自己還是要找逸飛去商量一下,下一步要怎麽辦才好,反正,她之於陶家,隻不過是因為一樣承諾,一項交換,事成之後,若是功成身退,她還是會將一切,都交到陶家的獨子,陶逸飛的手上去的。
所以,此時的她,更希望那個一向優柔寡斷,對母親甚至是自己,都唯唯諾諾的陶家男丁,能拿出陶家的男兒,應該有的氣概出來……
事實證明,也正是因為陶逸飛的存在,陶心然對於二夫人沈月蓉,才隱忍再隱忍,原因之一,她也是不想這個孝順的孩子,會因此而傷心……
再一想起那個天生就飛揚跋扈,頗有母風的二女陶心蘭,陶心然不由地暗歎造化弄人,若陶逸飛能有陶心蘭一半的野心,那麽,她還用現在這般的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