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塔斯睡著了,塔裏多恨恨地又罵了一句,然後踢了踢他,這才轉過去對著唐方罵道:“哎,我說那個天殺的,手腳快一點啊,馬上就要天黑了……”

天黑了,這個犯人就可以扔到山洞裏去,他們兩個人,本來要在那裏看守的,可是,因為草原的夜晚寒氣逼人,再加上端木陽自從將這個犯人扔到這裏之後,仿佛是忘記了一般,這麽久以來,從來沒有問過一句,所以,兩人也就慢慢地懈怠了,隻是晚上將唐方扔進了山洞之中自生自滅,自己回到帳蓬裏去睡大覺,11再也不理了。

唐方大聲地應了一聲,手下的速度,更加的快了起來。要知道,今天終於聽到了關於那個女子的消息,唐方的心裏,就仿佛是破開了烏雲一般,驀地變得亮堂起來——原來,她真的就在這裏,或者是短短的一段路程,或許可以隔河相望——可是,她真的做到了自己所說的——她會一直的,一直的陪著他,每一縷風,都是她的呼吸……

師傅……

感覺到心裏有把火在燒,唐方輕輕地撫了撫心口,隻覺得心跳得厲害——師傅,你可知道否?小唐就在您的身邊……

想到這裏,唐方勉強抑製住自己的心跳,拖著沉重的腳鏈走了過去,看到塔斯仍然死豬一般地躺在地上,忽然抬起了頭,望著塔裏多,麵無表情地說道:“你看他醉成這樣,要不要我幫你抬他到帳蓬裏去?”

唐方就站在這夕陽的當口,淺淺的暮色,將他的身影拉長,而他的話,就是在塔爾多的頭頂說的,此時,那樣的沒有一絲表情的話,聽在塔爾多的耳裏,他仿佛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跳了起來。他用手指著唐方,幾乎是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原來是會說話的啊……”

是啊,這個唐方,難道不是啞巴嗎?要知道,這一段時間以來,無論他和塔斯怎樣的侮辱他,怎樣的折磨他,他還從來沒有聽過唐方“嗯”過一聲,又或者是給過哪怕的一絲的表情——那個少年,雖然並不是鋼鐵做成的骨頭,可是,他的骨頭,卻比這些生活在大漠上的漢子,更加的堅硬。

得不到回應的塔裏多和塔斯開始猜測,或者說,這個少年天生就是啞的,又或者說,他根本就不能說話……

望著塔裏多的嘴巴仿佛要塞下一個雞蛋一般,唐方神色不動,淡淡地說了句:“我當然會說話,隻是不喜歡說而已……”

要想逃出去,就必須要在這兩人的身上下功夫,而唐方經過觀察,發現兩人之中,相對於貪婪而且膽小的塔斯,那個個子大大的漢子塔裏多要稍微實在一些,而且,這又是個沒有主見的人,通常是塔斯說什麽,就是什麽。這也是塔斯為什麽可以輕易地將他扔在這裏,而自己一個人跑去賽裏克的原因了。

看到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唐方,望著那個渾身是傷,到處都是馬糞的臭氣,可是,卻依然驕傲得仿佛天神一般的唐方,說不出為什麽,塔裏多的語氣放緩了起來,他指了指爛醉如泥,至今還躺在地上的塔斯,聲音也低了下來:“我為什麽要抬他,是他一個人喝醉的,又不是我將創始灌醉的,他醉死在這裏,又關我什麽事?”

“不是關不關你的事,而是若是他在這裏醒來,怕你明天就沒有好日子過了……”唐方一語中的,眼看著塔裏多的臉色越來地蒼白起來。唐方指了指死豬一般地躺在地上的塔斯,淡淡地說道:“雖然你也曾經拿鞭子抽過我,可是,你相對於他,還算是個漢子,所以,我不想你明天被他欺負——”

塔斯欺負塔裏多,這都是非常尋常的事情,就因為塔斯有一個表哥是王府裏的小隊長,所以,狗仗人勢的塔斯,就經常地對著塔裏多炫耀,並欺負他幹多一點活兒,或者是受一點閑氣,這些,唐方當然的都看在眼裏,他也並非真的同情這個頭腦簡單的塔裏多,隻不過,他想為自己製造機會,然後可以借機逃出去而已……

“你……”塔裏多一聽唐方的話,一下子跳了起來,他一邊跳,一邊甩了一下手裏的鞭子:“你……你這是在挑撥離間,你這是想要收買我……”

要知道,和塔斯在一起的這一段日子,塔斯經常灌輸一些中原人如何之狡猾的思想,久而久之,本來思想單純的塔裏多,也開始覺得這個唐方……不,就是所有的中原人,都不是好東西了。

而那個一身沉默的唐方此時的一番話,更是令他警覺起來,頓時生了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對的,這個狡猾的中原人,一定是想趁著塔斯喝醉了,所以想要收買自己,一定是這樣的……

這樣想著,塔裏多忽地站起身來,對著唐方就是一鞭子,怒道:“你個狡賴的中原人啊,竟然敢來挑撥離間,看塔斯醒來了,會不會剝你的皮……”

塔裏多的力度用的並不大,那鞭子甩在了唐方的身上,一道深深的鞭痕便清晰地呈獻,唐方的光潔如玉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然而,唐方忽然冷笑起來。

他一邊冷笑,一邊望著塔裏多,搖頭:“看看吧,還是塔斯,什麽都是他,我在想,離開了塔斯,你還能做些什麽呢塔爾多?”

塔裏多驀地怔忡了。

是的,這一直以來,他都是聽著塔斯的話,按著塔斯的思想行事,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若是塔斯說的是錯的,那麽,他又要如何呢?

又或者說,他竟然在無意之中完全地聽從了塔斯的話,從而變得沒有一點的主見嗎?

塔裏多忽然沒有辦法回答自己。

他望著還躺在地上的和塔斯,忽然猶豫不決起來,他在想,自己是否要聽從唐方的話,將這個討厭的家夥扔到帳蓬裏去,以免這個記仇的家夥會在明天的太陽升起的時候,站在自己的帳蓬的門口大罵自己。

可是,唐方已經轉過身去,他慢慢地拖著腳下的鐵鏈。然後,一步一步地朝著囚禁自己的山洞走去。他一邊走,一邊還在喃喃自語:“你可真傻,還想要幫助那個折磨自己的人。是啊,有誰會相信自己的囚犯的話呢——看吧,這就是你的下場。”

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深深淺淺的暮色將唐方的身影拉得很長,他一步一步地走著,鐵鏈在他的腳下有節奏地響著,而他的被磨得早已鮮血淋淋的腳踝之上,早已深可見骨……

望著唐方的背影,塔裏多呆了呆,忽然覺得唐方說得有理。

要知道,來到這裏之前,唐方的武功已經被廢掉了,而今的唐方,就是廢人一個。再加上長期以來的折磨,還有饑餓等等,都在嚴重地影響著他的健康。塔裏多相信,現在的唐方,即便是放開他的腳鏈,讓他去跑,他也絕對不會跑出多遠……

想來,唐方的故意示好,好象真如他所說一般——因為自己相對於塔斯來說,對他還是要好上那麽一點的吧……

那麽,若真的是為了自己好,自己是不是要領一下他的情呢?

於是,塔裏多朝著唐方粗氣粗氣地喊了一聲:“哎,那個中原人,過來,幫我抬這個壞小子進去帳蓬裏……”

沒有人看到,暮色漸深的草原裏,那個慢慢地停下腳步的唐方,他的蒼白的唇角,忽然浮出了一抹說不出的笑意。

他在暮色裏轉過身來,望著那個頭腦簡單的塔裏多,冷冷地說道:“怎麽,你不覺得我是在挑撥離間嗎?”

萬萬沒有想到,這時的唐方,和自己討價還價起來。塔裏多心中不耐,手中的鞭子狠狠地甩了一下,然後朝著唐方重重地怒吼起來:“任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放開你的身上的腳鏈的,快來幫我……”

看到黑色的鞭子又抖動了一下,唐方似乎是膽怯了。他連忙朝著這邊走來,然後和塔裏多一起,有些艱難地抬著死豬一般的塔斯,朝他的帳蓬裏走去。

因為這裏是三皇子府飼養馬匹的營地,所以,這裏就隻有三四個馬夫在這裏。

可是,一年一度的賽裏克的盛會開始了,於是,這些人就先後地離開了,所以,偌大的馬場之中,就隻剩下了這個被他們稱做是“半個死人”的唐方,還有就是大塊頭的塔裏多。

唐方有腳上帶著鐐銬,所以走得不快,而塔裏多也隻能跟著他的腳步,一路之上,罵罵咧咧。

來到塔斯的帳蓬裏,兩人把塔斯往他的鋪好的床鋪上一扔,然後,唐方就開始坐在地上,檢查再一次地被磨出血來的腳踝。

三個月了,整整三個月了。

三個月之中,唐方每一天,都是戴著這個重重的腳鐐,做著粗重的活計,然後,又戴著他,走回到山洞裏去。三個月了,從來都沒有打開過一次……

重重地喘息著,唐方跌坐在地上,手撫著腳踝,倒吸了口冷氣……

皮肉和鐵器相磨,可真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