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然覺得心痛,心裏痛得難受,痛得她幾乎想要打起滾來——那一種痛,仿佛是一把想要生生地剪開心肺的利剪,剪開一路的肉髒,剪開一路的血腥,到了最後,整個人,整具身體,都變得被剪碎一般的痛,變得被剪碎一般的無力。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麽了?”一看到陶心然竟然痛得如此的厲害,一側的小柳一下子慌了神。她手中的托盤“啪”的一聲跌落在地,放在裏麵的茶壺,碎開了,滾燙的**在青磚鋪成的路麵上,散發著淡淡的餘煙。

“痛……我痛……”雖然痛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可是,陶心然還是勉強推開小柳的手,想要躺到床上去——

怎麽會這麽痛呢?怎麽會這麽難受呢?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將她的額頭的發絲全部都染濕,身上的,厚厚的衣服,也濕透了,即便是隔著外套,小柳也依然覺得,撫在陶心然的肩膀上的手,熱度驚人……

“小姐,小姐……”小柳連聲驚叫著,可是,卻不知道究竟怎樣才能緩解陶心然的痛。凳子又被掀翻了,陶心然整個人都伏在桌子上,渾身都在顫抖……

有誰能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小姐……”小柳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想要上前去扶陶心然的手,卻被一雙顫抖的手用力地按住了,劇烈的疼痛之下,本來想叫小柳不要哭的陶心然,忽然狠狠地一甩,就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柳甩到了一邊。跟著,陶心然的顫抖的聲音在小柳的耳邊響起:“小柳,藥,藥……”

可是,這又哪來的藥呢?這種痛,由情而發,絕情而止。這是別人幫不了的涅槃,也是別的幫不了的劫。即便有藥,可是,試問這個世上,又有哪種藥,可以醫得了心病的呢?

“沒有藥啊……小姐,再忍忍,再忍忍吧……”知道主子一定是受不了了。可是,小唐早就交待過,這痛沒有辦法可想——小柳一邊說,一邊又掙紮著上前,想要再一次的扶起自己的主子。可是,陶心然根本就不允許她再靠近:“你,走,關門。”

倔強的陶心然,不願意別人看到她的失態時的樣子,更不願意看到小柳因為她的痛而難受。於是,恍惚之間,她用力地指著門外,要小柳走,然後想要一個人度過這個如此難捱的痛楚……

小柳的身子,又被劇痛之下控製不住力道的陶心然甩了出去。本來以為又會是狠狠的一跤,可是,一雙極穩的手,從她的身後扶住了她。耳邊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她是怎麽了?”

“大皇子殿下……”乍一看到扶住自己的人,小柳的身子才一站穩,就轉過頭來,急切地握住袁烈的手,語無倫次地說道:“小姐她痛……她痛得厲害,你快救救她啊……”

“痛?怎麽會痛呢?”袁烈放開小柳的手,大踏步地向前,然而一看到陶心然的不停地滾滾而落的汗珠時,不覺失聲道:“小柳,她是怎麽了?”

“小姐這次中了毒,那種毒很厲害,小唐公子解不了,已經去找解藥了……”小柳的眼淚再一次地流了下來。透過淚眼朦朧的眼神,她一邊抽泣一邊說道:“小唐公子都解不了的毒——小姐就這麽一直的痛,一直的痛……”

“為什麽不去請禦醫?”袁烈的眼神已經變了,他厲聲喝道:“呂強何在……”

“屬下在……”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推門而入,可是,在看到屋內的情形時,顯然的愣了一愣——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你是負責這昌邑苑的安全的吧……”冷冷的話音,從那個懷抱著陶心然的男子的唇邊輕輕地吐出,如同寒夜冰雪:“那麽,王妃身中劇毒,你卻懵然無知——可知罪?”

“屬下知罪……”呂強跪倒下去。要知道,當日殿下將他從烈武營中調出,言明就是要負責昌邑苑的一切安全,可是,而今王妃中毒,殿下震怒,他的罪責,自然是難以開脫。

“那麽,將你手中的一切交割給你的副將,自己去軍機營領罰吧……”袁烈的聲音,依舊冷若冰雪,依舊沒有一絲的感情。一句話說完,他就轉過身來,抱著那個幾乎痛得暈過去的女子轉身朝著床前走去。

然而,他的手腕卻被人按住了。他詫異低首,隻看到那個痛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陶心然輕輕地搖頭,然後強忍著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意說道:“這毒,不是在這王府之中中的……”

“什麽……”袁烈驀地愣住,他望著陶心然,顯然並不明白她想要表達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痛得早已臉上變色的陶心然慢慢地從袁烈的懷裏站起身體,在他的扶持之下,來到桌旁坐下,搖頭:“不關他的事情……這毒,是未回來王府就已經被人種下的……”

簡單的一句話,仿佛已經耗盡了她的所有的力氣,再也顧不上呂強的詫異萬分的臉,還有袁烈的微微地眯起的眸子。伸手握住了一杯茶的陶心然,剛剛想去喝,可是,喉嚨一甜,有什麽東西噴薄而出,落在她的手中的杯子裏,將原本無色的茶水,染成腥紅一片。

手中的茶杯“哐”的一聲落在了地上,那個坐在凳子上的女子,身子一歪,就這樣生生地痛暈了過去……

“傳禦醫,傳禦醫……”袁烈的聲音在整個究竟絕望地響了起來,呂強快速地起身,一把推開房間的門,朝著禦醫所住的院子跑去,他才一出門,就聽到身後的屋子裏,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小姐……”

腳步再也不敢停下,生怕一個停下,那個昏過去的女子就會消失——在此之前,呂強並不認識陶心然,和她也並無過往。可是,當他看到那個痛得真正是死去活來的女子,在昏迷過去之前,還不忘記幫他講情之時,他的鐵血般的男兒之色,卻忽然地感動了一下。

他是烈武營的精英,直屬袁烈的管轄,也隻聽袁烈一個人的調動。而他從來沒有被派去過執行諸如此類的瑣碎任務,於是,在他來到這個女子之前,是覺得委屈的,甚至是不屑的——這個女子,定又是殿下的新寵,因為恃寵而驕,所以要他們這些個鐵血的漢子前來保護吧。

可是,那個女子沉默內斂,如果說沒有需要,從來不會在他們的任何一個人的麵前,說上哪怕是多一個字。而她的表情,也並非冷淡,隻是一種習慣成自然的麵無表情,一種習慣性的安靜淡色。

來到這裏,已經將近半月,呂強甚至每一天都可以看到那個臨窗苦讀的影子——那個女子,不花枝招展,不囂張張揚,甚至呂強還沒有聽過她用重的語氣來訓斥或者是怒罵,即便是那一日盈側妃等前來,她也是在丫頭被打了之後,才怒氣衝衝地說了番話——

於是,從那時起,呂強就知道,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最起碼,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女人。可是,這個世界上,真正聰明的女人不多,值得尊重的女人甚至更少,所以,呂強忽然之間有一種衝動,他想要挽留這個女子的生命中,哪怕是盡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力量……

禦醫的判決,和小唐當日的話,如出一轍。隻是不同的是,這個久在宮中的禦醫,是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取得那一樣天下奇藥的——要知道,雪蓮采下之後,若不以秘製的辦法煉製,若是超過了三個時辰,所有的藥效盡失,宛若種在尋常院子裏的池中蓮花。

看到禦醫訥訥地告辭而去,袁烈的眸子盡給——端木陽,你下手如此之狠,種毒如此之深——你不是愛這個女子麽?是不是想要她走到你的身邊去嗎?要是,卻為了什麽,要如此幾次三番地折磨她,以至於令她生不如死?

你可是想用這種方法令我放手,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你的身邊去?那麽,我隻能告訴你,這個女子是我認定的人,即便是死,她也隻能死在我的身邊,死在我的手上——正如你心中所想,我得不到的,你也妄想得到……

微微地回過了神,袁烈在書房的門內站住了。他對著某一種的陰影冷冷地喝了句:“七何在?”

“七在……”一個沉沉的聲音在屋內的某一角靜靜地響起,那樣的低啞得仿佛三看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聲音,在這個略顯昏暗的書房之內,有一種令人心驚的古板,仿佛節鐵正拖過鈍器而帶來的令人心驚的回響。

“七,你從即日起,趕往天山,跟在唐方的身後,在他欲取得雪蓮之時,盡量的幫他——若他一旦煉製成藥,你就除之,將藥帶回……”

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的感情,袁烈輕輕地發出命令,在七應聲退去的時候,忽然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唐方的死,一定要毫無痕跡,必要是,可嫁禍於端木陽,總之不論你用盡什麽辦法,都不能暴露你的真實的身份,還有唐方的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