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劍,是從側裏一刺而來的。

映著雪光的劍光,倒映著陶心然的隱隱鐵青的臉,她將身側的軒轅子青一拉,再一推,身子再一側,堪堪地躲過了那一劍。

眼見偷襲不成,那男子厲喝一聲,身子一轉,又再持劍刺來。看到陶心然遇險,軒轅子青的反應好是頗快,他長劍一抽,再一橫,就擋在了陶心然的麵前,一個舉手之間,已經堪堪地幫她接下了三劍。

“你是誰?”陶心然不明白因何對方如此大膽,竟然當街行刺,可是,看那男子,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一般,一劍更比一劍更快,一劍更比一劍更急,而且劍劍都是直指陶心然的要害之處,看那情形,大有不把陶心然五馬分屍,就不會善罷甘休之意。

然而,軒轅子青更快地迎了上去,兩把劍橫空飛舞,在這個瞬間,全部都用上了全力。

聽到陶心然喝問,那個黑巾蒙麵的年青男子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甩開軒轅子青,直朝著陶心然再一次的刺去。

“你是雷家的什麽人?”終於從對方的劍勢之中看出了來路,陶心然再向後一側,一避,頓住身子,冷冷地問道:“你是雷雨?還是雷成?”

然而,那少年隻是不答,一劍快過一劍,一劍緊過一劍地,仍然朝著陶心然,再一次的刺來。而陶心然一心閃避,更想問清楚這少年男子為何獨獨對自己出手——要知道,山西雷家的慘案,她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可是,她卻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麽可以牽涉到自己的頭上去。而此時,刺客擺明是雷家的人,陶心然就更加的有必要問清楚是怎樣一回事了……

陶心然一個分神之間,有兩個人影由遠方快速而來,隻一個轉眼,就到了麵前,兩人中,一人纏住軒轅子青,而另外一人,則合同原先的黑衣人一起,直朝著陶心然攻來。

陶心然輕歎一聲,終於拔劍而出,想要在先製服對方,然後再尋機問清事由。就在此時,有一把長劍,忽然橫空而來,無聲無息地朝著陶心然的背後刺去。那一劍,並不快,也不迅急,甚至就連輕塵和碎雪都不曾驚起。然而,那一劍,卻又是凜冽且霸氣的,天地萬物,都在隨著他那一劍驚懼,被他吸引著,引導著,揮向同一個方向。所向披靡。

霎時間,天地灰暗,殘雪飛揚。一向冷靜睿智如陶心然,都有了一種束手待斃的頹廢。

那一劍,破空而來,直刺向陶心然的心口,而陶心然躲避之間,另外兩把長劍已到。三把劍,由不同的方向,直刺一個目標,誓要將這女子,就地正——法……

陶心然隱隱地吸了口冷氣。

不得不說,這配合,簡單是天衣無縫,這劍式,簡單是天下少有,她相信若非是雷家三傑的雷雨,雷成,還有雷天,絕對沒有人能使出配合得如此完美無缺的劍式。

然而,三傑挾怒而來,即便陶心然肯送上爛命一條,也是枉死。於是,她身子一橫,長劍一揮之下,挽起朵朵劍花,而她的整個人,也已借著這一劍之力,拔地而起。

三把長劍,齊齊揮空,三張惱羞成怒的臉,再一次地變成鐵灰,他們望著陶心然不停地閃避的身體,怒喝之聲不絕於耳。就在這時,隻聽“呀”的一聲,一側的軒轅子青已經被挑中,隻見他連連後退,手撫傷口,長劍也幾乎脫手。看到徒弟受傷,陶心然心中一凜,一劍避退離自己最近的黑衣男子,身子轉,直直地朝著軒轅子青而來,正刺向軒轅子青的長劍,被陶心然格檔住了,然而,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三把長劍,卻同時刺來,四劍齊發,想要將陶心然刺個透心涼。

此時再躲避,已顯然不及,陶心然手腕一硬,長劍一揮,逼退了離軒轅子青最近的黑衣人,然後再回過頭來,舉劍格檔,然而,已經遲了,兩把劍,被擋在身體之外,最後的一把長劍,已經順著她正在收回的劍式,再一次無聲無息地刺來。

受傷,已經是在所難免,現在的問題是,怎樣才能避免被殺的命運,還有將受傷的程度減到最低。

算準時間,算準位置,陶心然身子微微一側,躲過心髒的要害位置,隻一個閃身,就用身子的另一邊,直朝著長劍刺來的方向挺去——按照她的計算,這把劍,充其量隻能插到她的脅下,受傷是在所難免,可是,若要送命,還嫌差了一點……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雷不及掩耳麵來,對著陶心然就是一撞,陶心然的身體被一陣大力一推,她不由自主地向一側踉蹌倒去,再回首間,她看到,她的年輕的徒弟,正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自己的麵前,而那把本來應該刺入她身體的長劍,卻直直地刺入她的徒弟的身體。

雪亮的劍鋒被定格在軒轅子青的身體裏,年輕的徒弟望向師傅的方向,徒勞的伸手,宇眉之間,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落下,他的正在逐漸蒼白的臉頰上,全部都是因為極度的痛楚而引起的劇烈顫抖——

陶心然大驚。她連忙爬起身來,一手扶住軒轅子青遙遙欲墜的身體,顫聲問道:“子青,你怎樣了……”

“師傅……師傅……”年輕的徒弟勉強轉過身來,讓自己麵對年輕的師傅,長劍,還在他的脅下,有血絲,正從他的身體裏,順著雪亮的劍鋒,一點一點地滑出,然後,跌落。

血紅的珠子,落入潔白的雪堆,那一抹殷紅,轉眼之間,就隻剩下一抹淡淡的印痕,再也不見。

“為什麽,為什麽……”陶心然血紅著眼珠,用無比痛惜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徒弟,可是,那怒吼,卻是對雷雨三人發出的。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遭受如此無妄之災,她不明白,自己何是和雷家豎敵……

“為什麽?你去到地下,去問一下慘死在你手下的雷家一百六十三條人命吧……”麵對陶心然的詰問,站在最前的雷雨終於說出話來,他用悲憤填膺的眼神,望著這個同樣激動得不能自己的女子,冷笑:“一百六十三條人命啊——老弱婦孺,你可真下得了手……”

那麽多,那麽多的血流下,那麽多,那麽多的慘叫聲,難道不會在她的夢裏出現麽?為什麽,到了此時,這個女子還如此堂而皇之地詰問自己?

“一百六十三條人命?”豁然明白了雷雨三人對自己痛下殺手的原因,陶心然一手扶著年輕的徒弟,恨鐵不成鋼地望著那幾個已經殺紅了眼的少年男子,怒道:“山西雷家,和我陶家無冤無仇,我因何在慘殺無辜……”

是啊,山西雷家,鄴城陶家,相距不啻千裏,而兩家素無往來,怎麽一下子就被人冠以殺人之罪了呢?望著長劍猶在徒弟的心口,陶心然隻覺得心如刀割,她一手扶著年輕的徒弟,隻覺得雙手都在顫抖。

“鄴城陶家是斷不會做此等卑鄙無恥的事的——我所說的是奈何天……”站在雷雨身後的雷成,接過雷雨的話頭,長劍斜斜地一指:“自作孽,還要連累他人,你這種人,不死,又有什麽用呢?”

“奈何天?”聽到那樣的話,陶心然的心裏又是驀然一驚。她正要說什麽,年輕的徒弟忽然扯緊了她的手。她慌亂地回頭,隻看到年輕的徒弟的臉上,猶自帶著一抹解脫般的笑,正微笑著望向她:“我不相信…師傅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仿佛那樣長的話,太過吃力,長劍還在胸口的男子吃力地抬眸,眼神殷切地望著陶心然:“師傅,若子青是小唐,師傅可願意舍棄自由以及生命?”

陶心然驀地愣住了。原來,這個向來沉默的徒弟心裏最不能釋懷的,就是這個?因為小唐的身體虛弱,而且長期被人服下毒藥,所以不堪病痛,再加上小唐被救起時,曾經受到過非人的折磨,所以,在她的心中,總覺得這個徒弟令人心痛——可是,偏偏就是這種心痛的情結,卻成了其他的徒弟心裏的一條刺嗎?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為人父親者,是否應該大公無私,公平公正?那麽,在徒弟們的心目中,是不是,她一直都未曾做到呢?

恍然大悟之間,陶心然的心裏,忽然一陣絞痛,仿佛有一把刀,正將她的心,一片一片地絞碎,然後,再粘合。眼淚,從她的眼眶裏不由地落下,她望著滿額都是汗水,卻拒絕她點穴止血的徒弟,忽然之間就明白了這個一向沉默的徒弟心裏堅持的是什麽。

她一邊抱緊了軒轅子青的臉,慌亂地點頭:“子青,你們四人,在師傅的心中,向來都是一樣,師傅能為小唐做的,換做是子青,一樣可以……不論是哪個徒弟,隻都是可以的……”

眼淚,長線般地滑下,陶心然已然語不成聲,她抱緊自己的大徒弟,失聲痛哭:“子青,你堅持住,堅持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