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樣做到的?你又對他說了一句什麽,令他一下子原形畢露的?”雖然說被人逼著免費做了一次打手。可是,年輕的主人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甚至不悅。他慢慢地擦拭著雙手,就在重重的陰影裏,慢慢地轉頭,望著正慢慢地將一盞茶水灌進肚子裏的陶心然,掀眉之間,有些疑惑不解。要知道,整個過程他都看在眼裏,說實話,除了那個空罐子裏有火苗噴出,除了感覺不到那火有一絲的溫度,其他的,他還真沒有看到任何的出奇之處。

可是,這個女子,就是用這個毫無出奇之處的辦法,就在他的麵前,輕描淡寫一般地將那個家賊揪了出來,外帶將他這個此間主人陰損暗貶了一頓——

“說穿了,也是一文不值,我斷定了這人一定會因為我的試探忐忑不安。所以,每一輪試探,我並不點破。而事實上,那蘭漿其實就是一種劇毒,但凡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可是,這些下人們,卻並不知情,我一提到那蘭漿,那個人的臉色就變了,所以會在大家都高舉雙手,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之時,獨獨他低下頭去觀看自己的手掌。那是因為相對於清白來說,他更怕無意之中中了我所說的這一種毒……”

是啊,事情被逼到那一份上,就算陶心然不當場指認他出來,他的聰明能幹的主人,都會對他起疑。而身懷武功的人,從來隻相信自己,所以,在一聽到那蘭漿的這一種劇毒之時,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和對這種罕見的毒毫無常識的普通家丁們一樣,隻想著去證明自己的清白,出於對這種毒的懼怕,使他潛意識地先看證實自己是否中毒,或者說,是否中了陶心蘭的圈套……

過程,自然是環環相扣,可是,最終說出來的真相,卻是如此的平而淡之,望著男子有些失望的眼神,陶心然再扯了扯唇,微微一笑:

“人常說做賊心虛,更何況那人並非一般的‘賊’?他本來也是個極為淡定的人,原本也不會輕易地上當。可是一聽見我說起那蘭漿之毒,就忍不住地失了態,這恰巧不是一般人應該有的反應,所以我斷定,他就是偷東西的人……”

“至於我最後對他所說的那句話麽,也沒有什麽,我隻是偷偷地對他說,‘其實我一直在拖時間,那幅畫軸,我早就找到了,而我一直在等,就是在等你身上的毒發作……’”陶心然聳聳肩膀,衝那男子攤手:

“還是那句做賊心虛,所以,他就上了我的當了……”

男子動了動唇,望著陶心然顯得有些得意,有些調皮的眼神,忽然有些頭痛地撫了撫額頭。這些是心理加上巧計,聽來如此簡單,可是整個過程,以及點睛之筆的那個度,卻也不好掌握。不過,本來都是玲瓏剔透的人,有些話,隻要點到為止就夠了,末了,陶心然望著那個男子,絲毫都不在意地說道:“這些,自然都是瞞不了你的。其他的,想來也不不需要我多說了——你既然有辦法打敗那人,自然有辦法從他的口裏問出你的失物的下落。不過,你需要幫的忙,我已經幫完了,那麽,若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陶心然的話一說完,手邊的茶盞一推,也不顧所有的下人都在場。隻將身子一轉,衝陰影裏的男子揚了揚手:“不用道謝,不用送了,再見……”

雖然口裏說著再見,可是陶心然的臉上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想再要見到這個男子的樣子。

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人就抬腳就走,那速度,那表情,活象是恨不得這一秒鍾,就消失在男子的眼前。

不得不說,方才的那一場搏鬥,既是她不願意打免費工,推給男子的“苦力”。自然也是借機了解男子實力的機會。因為,隻有在那樣的情況下,他才能毫不留情,才能真正地展現出自己的實力出來。

有誰說過的?一個人的武功招式,和他的人品,還有平時的修養統統劃上等號,招式光明磊落之人,通常為人正直無私,而那些招招致人死地的人,往往都是些為了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人。剛才,雖然在黑暗之中,她可都是看到了,那樣的年青的男子,手下招招致人死地,式式奪人性命。那樣的下手,毫不留情,仿佛絲毫不在意他人的死活一般——而那樣的身手,又實在駭人聽聞——隻在二十招都不到的時間,就將那個身手足以傲視武林的王升,打得落花流水。再看他的手下,個個護主,不顧生死,所以,在陶心然的心裏,忽然就生出了對這人要敬而遠之之意。而且,她斷定,這個男子的身份,一定不會是一方豪傑那樣的簡單。

好奇害死貓,好奇也會害死人。有時候,適當的知道一些真相,可以有助於你了解事情的本質,可是,在更多的時候,知道的越多,也就將自己越置身於危險的境地。

所以,陶心然幫就開始決心要和這個男子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暗影之中,那個氣息甫平的男子微微地揚了揚唇,眼底隱藏著一抹冷厲得仿佛冰雪一樣的光芒。他站在重重暗影之中,望著避之不及的女子的背影,驀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來。然後,他就隻用了一句話,就將那個女子的身形生生地定住——

他說:“想來陶掌門不會如此的健忘吧——要知道,本殿曾經許諾過,倘若陶掌門真能助本殿捉到這個家賊的話,本殿一定會奉上連陶掌門都意想不到的厚賞……”

是啊,他曾經說過,隻要這女子能幫了他,能助他這一次,他就會給這個女子厚賞——那厚賞之厚,天下女子,人人求而不得,天下父母,人人趨之若鶩……

可就是這樣的厚賞,這女子竟然渾然不在意麽?又或者說,她一直以來,隻想逃開自己的身邊,對於其他,一點都沒有留意?

可惜的是,想像向來豐滿,現實,卻非常骨感——想的,求的,往往遠在天邊,而你避之不及的,卻不請自來……

“咳,咳,那個就不用了,若沒有別的事情,我還是先告辭了……”男子的話甫一出口,陶心然就分辯似的急急地開口。說不出為什麽,在這個男子的麵前,她總有一種想要急急逃開的衝動——仿佛囊括了這個世上最陰冷的氣息一樣——眼前的這個男子,給人的感覺太過陰暗,太過冷酷,太過危險,太過可怕……那仿佛寒月清流滴滴凝結成冰的感覺,就仿佛在他的身邊多呆一刻鍾,陶心然就有一種想要窒息的感覺。此時聽到那人開口,她巴不得來個空中飛人一般的消失。

於是,選擇性地忽略了那人由“某人”改為“本殿”的自稱,陶心然哈哈地幹笑了一一聲,大而化之地說道:“再見,再見。告辭了哈……”

單聽這男子陰惻惻的聲音,還有那簡單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陶心然就知道,這所謂的“厚賞”。一定不是她想要的東西。

物之饋贈,或珍貴,或急他人之需,或者說可有可無。當然了,若說被贈予者拒收的話,那麽,若強加於人,就有失饋贈之道了。最起碼的是,陶心然知道,這男子的所謂的饋贈也好,“厚賞”也好,都一定是她要不起的東西。

既然要不起,幹脆忽略不要,然後回到自己的小家家裏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豈不是更好麽?

男子忽然無聲而笑,仿佛雪落枝端。連燈光都無法企及的陰影裏,那個男子唇邊的那一抹笑,驚得燭花都爆了開來——

怎麽,遊戲還沒有真正開始呢,這個女子,就已經想逃了麽?

那麽,她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圖謀,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險,還是本能地排斥已經推到了她身邊的陰謀呢?

有預感,有預知,當然都是好的,可惜的是,當宿命的鍾聲敲響,無論是誰,都隻能循著鍾聲鋪開的軌跡,直線前進,再也無法逃脫——他不能,陶心然不能,所有人,亦都不能……

感覺到身後的沉默,陶心然總算鬆了口氣。可是,隻不過下一秒,她忽然感覺到來自身後的,陰冷無比的注視——那感覺,就仿佛自己以及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這個男子的眼皮之下,都握在他的掌心,自己就算是竭盡全力,也沒有辦法逃脫半分——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陶心然甩了甩頭,望著近在咫尺的門口,再一次的跨了出去——隻要她能走出這道門口,隻要她能離開這裏……

然而,就在她的腿再一次抬起時,身後的還在燈光暗影處的男子的話,還是帶著某種逼人的氣勢,仿佛劈開時光的桎梏一樣,從她的身後,一字一句地傳來:“很好,你有資格作本殿的王妃了……”

……

……

……

什麽什麽?

王妃?本來已經走到門口的陶心然聽了男子的話,隻覺得一個晴天霹靂兜頭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