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走了,陶心然的書,也沒有心思看下去了。隔著半開的窗子,向外望去,屋外的太陽很大,放在現代,怎麽著也得有三十三、四度的溫度,別說站在那裏了,就是出去走一趟,也曬得人直發暈。

耳聽著四人還在爭辯,陶心然不由地扯了扯唇,心想,現在知道互相推卸責任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當然知道這四人不可能下山,陶心然更加知道,他們四人,其實也是無處可去。

其實,在陶心然的心裏,並非對幾人的行為有多麽大的不滿。而是因為她覺得,若不借這事兒小懲大戒的話,這四人以後,還指不定怎樣的蹬鼻子上臉,還會闖出什麽禍來。

要知道,陶心然並非迂腐,掀人棺蓋這事雖說荒誕不經,倒並非不可原諒。隻是,若長此以往,還天底下,還有什麽,是他們四人不敢去想,不敢去做的?

雖說她可以寬容、可以諒解,可陶家的那一班長老,還有她的大哥、三姐,恐怕沒有這麽容易糊弄吧。

到了這一代,陶家長房人丁單薄,唯一的男丁又是個先天文弱的主兒,她找幾個徒弟回來,本意是想幫她分擔所有的,現在倒好,這幫忙的本事,還沒有學到手呢,幫倒忙倒是層出不窮,天天都有了……

一念及此,陶心然又開始煩惱起來,你說說,這都是什麽事嘛,古人不是最講“忠、孝、悌、良”嗎?可是,這些流傳千古的優良傳統,到了她的四個寶貝徒弟的身上,不是消失殆盡,就是全無蹤影呢?

總之一句話:蘋果最光榮的一刻,就是砸在了牛頓的頭上。她的寶貝徒弟們最乖的一刻,就是剛剛闖了禍之後……

唉,真是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陶心然煩惱地揉了揉眉心,心裏打定主意,要在下山之前,將這四個化骨龍好好整頓整頓,費事到了陶家,遇到那個又陰又毒的二娘,一看到美男就發花癡的四妹,還有總想著要取她而代之的二姐,他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正在煩惱著,忽然聽到外麵傳來薛正直的驚叫聲:“哎呀,小唐,你這個沒有用鬼,怎麽才曬了這麽一下子,就又暈過去了?”

啊,小唐又暈了?陶心然一驚,手中的書一扔,就要長身而起,可是,身子隻起了一半,她卻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唉,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啊……

小唐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所以,練武的進度比起其他三人,也慢了許多。你看一下,這才站了多大一會兒,竟然連人都暈過去了。

透過半開的窗子,屋外的熱氣騰騰而來,陶心然看到,其他三人看到小唐一暈,個個都圍了上去,可是,她隻微微地擰了一下眉,隨即又硬下心腸,置若罔聞。

看到陶心然竟然連平日最心痛的唐方都不理,朱英武想了想,故意扯開了嗓子,大聲說道。

“讓他暈,反正師傅要逐我們下山,等下隨便找個地兒將他扔了算了……”

一看他的眼色,薛正直也扯開了喉嚨,故意大聲說道:“可是……小唐若真死了,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們了……想不到我薛正直沒有死在仇人的手裏,倒死在了這大太陽底下……”

“是啊,是啊……”這下,就連一向木訥的軒轅子青也開口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求師傅如何……”

一起去求師傅?

其餘二人皆給了軒轅子青一個白眼:你傻啊你,師傅明擺著殺雞給猴看,想借這事兒來教訓我們,再去求啊,指不定觸到了師傅的火頭,來一個假戲真做,真把他們給趕下山了……

三人還在太陽底下眉來眼去,屋子裏的小柳卻站不住了。

她將燒好的水倒進壺裏,一邊倒,一邊還望著窗外,再一聽三人的話,小心肝都開始抖了起來,一個不小心,差點兒就將水,倒在了陶心然的身上。

陶心然用力一拍桌子,小柳這才回過神來。再一看自己的手,她的小臉,立馬嚇得青了起來,再一看陶心然被濺上了點點開水的衣衫,她慌忙將手中的水壺一扔,“撲通”一聲連忙跪倒在地:

“小姐,小姐,你還是饒了他們吧,你看看,小唐公子又暈過去了……”

要知道,陶心然一向外冷心熱,對自己在意的人,尤其上心。就象現在,徒弟們都在太陽曬著,她表麵上,是漠不關心。可那心裏,還不知道緊張成什麽樣子呢。所以,一聽到四人中最討陶心然開心的小唐暈過去了,小柳急了起來,開始叫了起來。

陶心然冷冷地望了小柳一眼,低下頭,拂了拂被小柳濺濕的衣服,抿緊了唇,不說話。本來,小唐的暈,倒是意料之中的,可是,再一聽朱英武刻意誇張的聲音,陶心然就明白,這是那四個小子串通起來,又來搏取自己同情的好戲。

先是被坑,然後被騙,就連小柳都不時地拿這事說道。這下,陶心然的火更大了。她用力哼了一聲:“你哪隻眼睛看到小唐暈了……”說完,將手中的書重重地拍在桌上:“你若真想和他們同甘共苦,那,要不要我將你和他們一起趕下山去!”

見過翻臉見快過翻書的,可是沒有見過這翻臉比喝口水還要快的。

一看到陶心然的臉上陰雲滿布,軟硬不吃,小柳臉色一白,再一捂嘴,被踩到尾巴一般地跳開了。

四人公子是主子的心頭肉不假,平時討小姐開心,惹人喜歡也是不虛。可若因為他們,自己要被小姐趕走的話,那可就虧大發了……

小柳一陣風地消失在門外,肯定是對著那四個小子悲天憫人去了。不過,太陽專曬露臉的,小柳願意去,就去吧,她倒落了個耳根清淨。

可是,陶心然的心裏,卻愈加的鬱悶起來了。她輕輕歎了口氣,重新撿起那本[柳心醫經]拍了拍。這才沒有看兩行呢。門外,就又傳來小柳那黃雀似的一驚一乍的聲音:“小姐,小姐,不好了,唐公子連呼吸都沒有了……”

連呼吸都沒有了?陶心然冷笑,小唐這身子,她好歹也幫他調理了一月了,若說暈,她信,若說呼吸都沒有了——這謊也扯得太大了一點吧……

“扔下山去……”陶心然頭也不抬地吩咐道:“叫他們有多遠給我扔多遠,別弄髒了我的地方!”

大概是陶心然的聲音太大,太衝了一點。門外,一時間靜了下來,過了一會,一個小小的身影貼著牆根,畏畏縮縮地閃了進來。不用看,都知道是那個沒有骨氣的小柳。因為,也隻有她,還敢在陶心然的火頭上,來火上澆油。果然,看到陶心然頭也不抬,那個用手緊緊地捏著衣角,然後一小步,一小步地移過來,輕輕地靠著牆根不敢再動的小丫頭,沉默了半晌,終於嚅囁地開口了:

“可是,小姐,幾位公子問您的氣,什麽時候才會消……”

要知道,四個公子在太陽下已經曬了足足兩個時辰了,一個個曬得嘴唇發裂,搖搖欲墜,可小姐的氣,還沒有消嗎?

小柳的話,就好象是炸藥的導火索,陶心然不聽則罷,隻一聽,稍霽的臉色又一下子變得寒風肆虐。

問她的氣有沒有消?你怎麽不去問一下他們四個小子,什麽時候能安安份份地過一天,不闖禍啊……

陶心然望著受氣小媳婦一樣的小柳,剛剛消了一點的火,又“騰”的一聲上來了。她冷冷地“哼”了一聲,幹脆站起了身子。就在小柳不知道自己的主子的氣消沒有時,隻聽“乒”的一聲,剛剛還握在陶心然手中的書,被扔在桌上。

小柳隻覺得眼前一花,一抹白色的衣袂一閃,有微風拂過小柳的麵頰,她再定睛一看,剛才還坐在桌旁的小姐,早已不見了人影。

終南山頂,古樹參天,濃蔭蓋頂,到處都長滿了鬱鬱蔥蔥的奇林怪木,還有珍貴藥材。四季交替,花季頻繁。花開之時,姹紫嫣紅,香送數裏;花落之時,如亂雪四濺,漫天落紅。又因為這裏的樹葉經年不落。所以,遠遠地看來,仿佛是一顆綠色閃閃,七彩閃耀的七彩寶石,鑲嵌在雲天之間,璀璨奪目。

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蒼苔深深,兩邊是蒼綠的鬆柏楓楊,風過林梢發出林濤陣陣,顯得格外靜謐幽森。

陶心然越過斑駁陸離的樹影,一路衣帶生風,一直掠到她平時練功的石台之上。沐浴在淺風悠然的樹影之下,陶心然心頭的鬱結才舒緩了一些。她輕輕地籲了口氣,這才盤膝而坐,五心向天,開始吐故納新。

要知道,身為一家之主,又兼內外雙修的武者,戒驕,戒躁,是最基本的法則。所以,一到心情鬱悶之時,她就會來到這綠濃風清之處,將內功運行七十二周天——這是她平定內心的好辦法,曾經屢試不爽,可因為方才的事,心裏卻是左右翻騰,再也平靜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