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蕭隱還在猜測那個二皇子身在何處時,滇南之中,已經掀起了又一場的腥風血雨。年輕的二皇子袁直,深入滇池,和托裏木兄弟勾結,利用手中的權利,再加上內外的接應和萬全的準備,隻在一夜之間,就將滇南顧家,夷為平地。
艱難逃出的,隻有顧兮若,還有重傷的顧譽。此時那個名滿滇南的熱血漢子,手臂已經斷去了一條,身上十餘處受傷,若不是因為極其混厚的內力,還有超出常人的意誌,相信而今的他,早已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
三日間,他們一共遭到了十三次暗殺。那個誓要平定滇南的二皇子袁直,派出人手無數,和哈裏木兄弟一起,誓要將顧參沒有得到消息之前,將滇南顧譽趕盡殺絕。
顧兮若的眼裏,沒有眼淚,事實上,自從那夜的血和無數的人倒下之後,這個一身堅強得仿佛崖邊薔薇的女子,便迅速地成長起來。而今的她,在極其有數的和她一起殺出來的十三鷹一起,一麵小心地躲避著對方無孔不入的殺著,還有暗算。一方麵,還照顧為了救自己而受傷,身中劇毒並已經逐漸昏迷的父親。
然後,她按照父親的叮囑,帶著剩餘不多的手下,想要殺開一條血路,慢慢地向關外殺去。
眼下來說,叔叔顧參處,無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地,而那個向來熱血的叔叔,自然也會想辦設法地替她報仇雪恨。可是,此事涉及皇家,而顧參向來遠居邊關,若真插手此事,其結果就隻能是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顧參當然不怕麻煩,更不怕為了兄仇而隻身犯險。可是,他不怕,並不代表顧譽不怕——也為了這個唯一的兄弟的安危,他一直的封鎖消息,按照早已敲定好的後路,在這血海之中,慢慢地撤退。
可是,那些想要趕盡殺絕的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眼下,離關外還遠,可是,他們身邊的人,卻在急劇地減少……
十三鷹之中,八鷹和十三鷹先後陣亡,六鷹和四鷹下落不明。其餘七鷹不顧自己傷重,掩護顧譽父女後撤,可是,以撤退的途中,幾人或死或傷,先後失散,到了此時,顧兮若的眼前,就隻剩下三鷹和九鷹。
孤獨,仿佛被隔絕於塵世之外的孤獨,是顧兮若這十八年裏,從未有過的存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仿佛迎麵走來的任何一個人,都帶著陰險的算計,仿佛那些屈起的手中,都握著利刃,想在一舉之間,置她,或者她的父親於死地……
眼淚,隨著迎麵而來的風,快速地消逝——還未來得及落下,就已幹涸。顧兮若望著重傷中的父親,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感覺到自己的能力是如此的可憐——枉她少年自負,卻沒有辦法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爹爹,您一定要撐住啊,一定要……”顧兮若一直地、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話。她一直地,一直地握緊顧譽的手,不斷的重複著,仿佛要給自己,也給自己的爹爹力量。
塞外的三月,草長鶯飛,陽光明媚。那樣的廣闊天地,曾經是她少年時的樂園,是哺育她長大的地方。她在那裏,度過了一生最難忘的時光——溫柔美麗的母親,還有神話一般地存在著的父親——可是,一朝入關,便什麽都變了,母親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而那個經常陪著她馳馬揚鞭的父親,再也沒有時間甚至多關心她一下。
那時的她,做夢都想回到草原,可是,母親卻說,草原是他們永遠的家,草原,永遠都在他們的心裏,還有夢裏。
可是,她的母親,卻再也沒有能回到草原,直到生命的消失。從那時起,她就開始恨著父親,是父親,奪走了他們全家的幸福,還有母親的幸福,是父親,奪走了她心裏,還有夢裏的家……
可是,而今父親的手,就握在她的手心,她忽然覺得,草原不再重要,家在哪裏也不再重要,而她的手中握住的,僅有的父親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能握在手裏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浮生如流,人世倥傯,
前麵,是潔白一片,一行人的足跡,在這茫茫的潔白之中,雜亂無章,象極了風起時吹散的塵沙。
前麵的路,沒有希望,後麵的路,也沒有希望,仿佛一行人的全部的生命,就隻能耗費在這長漫長的旅途之中,看不到未來,也回不了過去。
在顧兮若的身後,有一行人,始終在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的速度並不快,顧兮若一行走,他們也走,顧兮若一行停,他們也停。看他們那神態,並不象是跟蹤或者暗算,倒更象是陪伴,又或者說是巧合。
可是,緊緊地跟在主子身後的那一行人卻知道,這絕對不是陪伴,也並不是巧合,這隻不過是主子的又一層陰謀,又或者是說隻不過想用一條小小的魚餌,從而釣出一條他們想要的大魚。
顧參,盤踞東北,卻又偏偏油鹽不進,主子數次欲將其收為己有,可是,卻都被他不軟不硬的拒絕,或者態度不明地敷衍塞責。要知道,主子的眼裏,是容不下砂子的,幾次三番下來,再加上顧參對於大皇子的拉攏,同樣態度不明,於是,主子就下定了要鏟除顧參的心。
可惜的是,顧參手握重兵,不能輕易動之,所以,年輕的主子不惜遠赴滇池,借助於哈裏木兄弟的力量,將顧參的唯一的兄長逼入死角,然後逼他求助於顧參,然後好借故而除之。而現在。對於那一對苟延殘喘的父女的暫時留情,也隻不過是向來深謀遠慮的主子,是在想將那一行人逼入顧參處,然後借機來一個一網打盡。可惜的是,那一行人,現在走的這一條路,怎麽看,都不象是要去往遼東邊關,倒更象是去往本南的關外。
冬日的寒涼,仿佛針綿一般,令人手腳發麻,看到那一行人還在倉皇地逃命,跟在那一行人後的年青男子忽然輕輕地皺了皺眉。
要知道,出滇池,轉山海關再向北直奔顧參處,雖然千裏之遙,可是,照他們的行程算來,也應該早到了。可是,這一行人,自從出了山海關之後,就徑直向西眼看離顧參所在的漠北越來越遠——怎麽回事?莫不是那個顧譽傷胡塗了?連自己的弟弟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了?
不對啊,不象啊——要知道,十三鷹之中的三鷹原是顧參舊部,而今,他仍然完好無缺。所以,即便顧譽燒出了毛病,三鷹也會帶他們奔赴顧參所在的西北關卡啊……
不對,不對……
“他們是妄想去關外麽?”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年輕的獵手有些煩惱起來:“原來,他們不是想向顧參求救,而是想去關外?”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顧譽,低估了親情,知道這一次的滅門之禍事出有因,所以,那一行人竟然放棄了去最親的嫡親的弟弟處去躲避,竟然繞道去往關外嗎?又或者說,對於曾經縱橫關外的顧譽來說,這關外,可還有他的倚仗之處?可惜的是,他的目標是顧參,所以,即便顧譽想同他玩另外一手,也要看看他有沒有心情或者時間陪顧譽玩才行……
要知道,浪費了如此多的心計,計謀的他,又怎麽會如此輕易地放棄這一次即將看到結果的捕獵呢?
馬車在高低不平的路麵上,踏雪而行,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仿佛一首遙遠而且古老的歌謠,在吟唱著時光如水,生命多艱。
窗外的世界,是大片大片的潔白,遠山的翠綠,已經沾滿雪痕。仿佛一張大大的雪色地毯上點綴著的細碎的暗紋。裝飾古樸的馬車內,那個一手掀著車簾,正冷然蹙眉向外望著的年青男子,望著那一行在雪地之中仿佛驚弓之鳥一般的逃難者,望著他們雖然衣冠不整,可是卻依舊挺直的腰杆,忽然之間,有些煩惱地撓了撓頭。
你以為,握在他手心的鳥兒,真的可以逃出樊籬?你以為,看破前程的跋涉者,真的能改變可笑的命運?
隻要他不允許,隻要他不想,這一切,都隻不過是他們的妄想而已……
雪地橫屍,橫七豎八。那些伏倒在雪堆上的黑衣人,用憤恨十分的眼神,怨毒地望著那個一身淺色衣衫的少年,怎麽都想不明白,那個明明片刻之前看起來,還膽小怯懦戰戰兢兢的俊美得超出六道輪回的少年,隻不過用了一個轉身的時間,就變成了捕獵的狐狸,獵住了一群剛剛下山的猛虎。
輕風起,卷雪沫漫天,在那些幾乎可以凍結人心的細碎裏,那些半躺在雪地裏的由剛才的強悍無比,變得手無縛雞之力的殺手們的眼裏。全都是令人齒冷的恨、憤、那樣的幾可以毀天滅地的瘋狂,幾乎掩蓋了一切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