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珊已經對時間沒有了概念。

現在的她隻知道餓了吃、困了睡,醒了就看書。有時候就連睡著的時候她都會突然驚醒,生怕智者在下一刻就說時間到了,發現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突然在夢裏找到了答案,就是爬起來也要把答案記在紙上,以防再醒來的時候忘記了。

還有就是那個沒完沒了的淬骨,這段日子以來還發生過一次,可這次盼珊愣是咬牙保持著神誌挺了下來,因為一旦昏過去就很難醒來,那昏睡的日子就太令人肉痛了。

從始至終,智者不是直挺挺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就突然失蹤一陣子,給盼珊帶回來桃子和水。可是,盼珊卻從未見過他吃過東西。

就在盼珊已經將整個書庫裏的書整理第差不多的時候,智者突然出現在了盼珊的桌前。

盼珊感覺到了手中卷軸上的光亮被擋去了大半,小小的驚奇在腦海裏一過,剩下的隻有了然和不舍了——看來時間到了啊……

盼珊沒有抬頭,但指尖的顫抖出賣了她真實的想法。

“看完這本書,我們就離開。”智者聲音沒有半點波瀾的說道。

盼珊點頭,並沒有因為得到了這個消息而故意放慢速度。

沒過幾時,盼珊放下了手中的卷軸,亮亮的眸子看向還站在桌前的智者,問道:“老師,我做的那些筆記可以帶走麽?”不是盼珊太過小心翼翼,而是對於這裏的收藏的書卷來說,哪怕是將讀後的一點感想帶到無為境外恐怕都會驚奇滔天駭浪。

這裏的東西,很多都是不容於世的。

智者沒有馬上表態,看上去是在猶豫。

盼珊不無惋惜地歎了口氣,道:“算了,是徒兒的要求太過分了。而且就是老師同意我帶走,我也帶不走這麽多啊。”

碩大的倉庫裏到處都要盼珊的隨筆和記錄,堆起來起碼也有一個立方了。光憑這些也不難看出,盼珊曾經在這裏讀過的書卷的數量是極其驚人的。

“不用惋惜什麽,你從這裏得到的那些足矣讓你在九天幹出一番不小的事業了。況且,如果在你離開之後還能回到無為境,我便允許你自有出入此地。”智者的眼光中流露出讚賞的神色,孰不知想要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幾乎是不可能的。

盼珊點頭,回首環視一周,再回頭的時候,小臉上的留戀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靈秀而自信的笑容綻放,“老師,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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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山中無甲子。

盼珊被智者帶到了當初遇見圓子時所在的巨穀中,穀中並不像當日那樣飛沙走石,山清水秀,綠意蔥蘢,給當初的萬劫不複之地不僅帶來了生機,更增添了一份安逸祥和。

盼珊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隻感覺眼前的地方是曾經有人居住過的樣子。因為此刻無需擔心生命安全等問題,盼珊才靜的下心來細細感悟這其中的不同之處。

眼前一白一紅兩道身影撲麵而來,盼珊忙不迭向後退了兩步,卻還是被團子和圓子撲了個正著。

“喂……有你們這麽跟人打招呼的麽?!”盼珊佯裝怒意地將身上掛著的獅虎獸和狐狸拽了下來,問道。

團子才不吃她那一套,嘴一張,向著盼珊就是一個風團,盼珊狼狽地躲了過去,問道:“這是怎麽話說得,好不容易見著了,怎麽動起手來了?”

一旁的圓子冷笑道:“你還有臉說,我們倆惦記那琅嬛殿都不知道多長時間了,你剛來就能進去,委實運氣好得很呐!”

盼珊當然聽出它口氣中的羨慕嫉妒之意,可心下明白,想要去那地方果真是需要機緣的。

“你們倆急什麽?”盼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瞄了一眼一旁的智者,說道:“我看了那麽多,還能委屈了你倆不成?”言下之意是他們口中的“琅嬛殿”雖然不允許往外麵帶記錄性的東西,卻沒有規定觀書之人不能把學到的東西交給別人啊,她在裏麵的時候可沒少動這方麵的心思。

團子和圓子看了一眼智者,然後又相視一眼,雙雙咧嘴笑了起來。

盼珊的手指習慣性地摸向了眉心的那一點朱色凸起,被遮掩的眼睛裏泛起了波瀾,琅嬛殿——傳說中天帝存放書籍的地方,這智者好大的口氣!

不過,那個地方當得起這個名字!

馬上,團子小跑著來到盼珊身邊,十分討好第蹭著她的褲腿,道:“盼珊,盼珊,你在琅嬛殿裏待了一個月,得到的好處肯定不少吧?”

盼珊下意識看向了智者,驚訝道:“我在琅嬛殿裏隻待了一個月?!”

“嗯。”智者麵無表情地答應了句。

“我還以為我在裏麵待了一年呢!”盼珊不無感慨地說道,心想可能是自己注意力太集中了,所以覺得時間很長。

智者卻搖了搖頭,說道:“殿外一天,殿裏十日。”

這回,盼珊說什麽也不覺得那地方的名字托大了,然後心中暗爽,此等好事怎麽就讓她趕上了呢!怪不得團子和圓子嫉妒得要死,要不是她在殿裏也著實努力,不然現在的她非得腸子都悔青了!

心虛地抹了一把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盼珊默念:還好、還好……

“好處是自然的,”智者替盼珊答了團子的問話,然後又道:“等你們倆化成了人身,我便應允你們也在裏麵待上一個月。”

團子圓圓的眼睛瞪大了,圓子狹長的眼睛變圓了,一狐一獸異口同聲道:“真的?!”

智者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道:“當然。”

盼珊伸手摳了摳腮幫子,卻道:“師傅啊,您說的是哪裏的一個月?”

半晌,智者回道:“殿外。”

“……”一狐一獸同時石化,隱約可以看見它們腦袋上的三道黑線。

盼珊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望天道:“今天天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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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珊徹底失蹤的四年後,成天,雨鄲城。

雨鄲作為成天的主城無疑是十分繁華的,卻又不似紫瑞城那般崇尚修煉之術。鱗次櫛比的樓閣台宇,車水馬龍的街市,無一不突顯出它的熱鬧非凡。

這日,雨鄲最大的酒館“朝客”裏一如往常的座無虛席,整整三層的小樓裏既有推杯換盞的草野莽客,又有自持風度的上層人士,隻是他們所在的位置不同罷了。

那二三樓靠窗的位置無疑是最好的,沒有處在堂中的喧鬧,還可以憑欄展望樓外的繁華景象,附庸風雅之人自是最喜歡這種地方。

此時,朝客酒館的常客王家大公子又帶著一幫狐朋狗友來了,隻是身後多出了不曾在外露麵的王家小姐。

小二自是酒館中機靈的人物,眼見常客上門怎能不上前招呼?於是白色抹布往肩膀上一搭,道:“喲!王少爺您總算是來了,我們這幹人總算是將您盼來了!”

那王家大少長得頗有“如花男”的特色,嘴角一顆黑色大痦子那叫一個醒目。這為小爺想來也是個常在雨鄲裏呼風喝雨的角色,眼高於頂就不說了,那一副標準暴發戶加富二代的姿態令不少在座的客人不禁皺眉。

“叫你們掌櫃的出來伺候,就說我妹子學成歸來,今兒小爺要給她接風!”王大少頤指氣使地說道。

那小二自是應著將一群人迎到了酒館裏,直接將人帶到了二樓的最中央。

三樓窗邊坐著三個少年,一直看著樓下的這一幕,手中的茶盞都不從動過。

這三個,正是當初和盼珊一行人組團鬥賦的霍駿馳、白慕和賈哲宇三人。

“我怎麽覺得那個女孩子很眼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白慕揚起那張帥氣的臉,完全沒有發現周圍的雌性動物投來的毫不掩飾的灼熱目光。

賈哲宇轉了轉那盞被稱為金枝梅的茶盞,盯著上麵素中帶豔的幹枝梅道:“看來我們是遇見故人了。”

霍駿馳的痞子樣根本和當初毫無兩樣,一邊笑著將周圍投射而來的目光一一回應了去,一邊自詡風流地撩開一綹垂下來的發絲,道:“故人?我看是仇家吧!就咱們當初讓人家整個戰團不戰投降,擱給誰誰不窩囊!”

說著,又眉飛色舞看向兩人,興趣盎然地問道:“怎麽的,哥幾個想起來那四個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兒了?”

白慕倒是十分實誠,道:“我看是三個吧,那個最小的看著是挺機靈,可怎麽的跟活色生香四個字也挨不到邊!”

霍駿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目含笑地看向賈哲宇,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麽想,別人可不見得!”

賈哲宇若有似無地撇了眼霍駿馳,淡然道:“你想那個妖精不要將別人拉進去,我們沒有義務給你的思春做遮羞布。”

霍駿馳被他這一句噎得半天喘不上來氣,最後隻能臉色憤憤地擱下杯子,道:“我和小慕當初怎的就沒發現你是隻披著羊皮的狼呢!”

賈哲宇淡然一笑,道:“現在發現了也不晚,至少以後可以少吃點虧。”

而一旁的白慕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怔忡,然後脫口問道:“這幾年總聽聞大陸上的幾大實力都在尋找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你們說,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小寶兒?”

霍駿馳上來就給了他一個腦崩兒,將恨鐵不成鋼的戲碼演了個十成十,道:“你讓我說什麽好,明擺著就是啊,後來洛孔雀和洛雲儀不還為了這事兒離開過一段時間麽!”

賈哲宇點了點頭,又有些懷疑地搖了搖頭,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

霍駿馳白了他一眼,道:“少裝老成!”

就在這時,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到了從臨街拐進這條巷子的小小身影。

那小姑娘身著嫩黃色小褂,下身一條橘紅色小褲,背著一個黑布小包裹,再加上步履輕盈,怎麽看怎麽精致可愛。

而她身後還跟著一白一紅兩隻靈獸,將詭異而美好的氣氛烘托得無以複加,使得周圍的人無不側目注視。

“咦?”霍駿馳疑惑地出聲,然後雙眼陡然睜圓,不無驚喜地對另外兩人叫道:“你倆看看,那個是不是咱們剛剛說的那個——小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