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隱忍

衝拓海咆哮完,生平第一次‘拐彎抹角式告白’就不幸地慘遭滑鐵盧的啟介,就既是心虛又是惱羞成怒地瞬間衝進了玄關,也不管在外頭一臉困惑的拓海,沿著樓梯連跑帶跳,同手同腳地上了樓。

還因一個不小心沒站穩而絆到了門檻上,隨著驚天動地地一聲轟響,他用那標準的嘴啃泥姿勢,結結實實地以臉著了地。

“什麽啊。”

被留在外頭的拓海並不知曉自己錯過了這頗解氣的一幕,隻奇怪他說話沒頭沒腦的還用‘亂發脾氣’這一招來逃避,想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了。

他先是抱出了那一小堆書,接著從墜子裏取出了涼介給的鑰匙,這才順利進了屋。

——沒想到那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客廳裏沒有人,拓海也不理將房門緊閉的啟介,徑直放輕了腳步,熟門熟路地往涼介的書房走去。

“回來了?”

門被輕輕推開的時候,涼介也在同一時間從電腦前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看向拓海。

他仿佛就不曾有過不修邊幅的隨性時刻,總是那麽一身被熨得不見一絲皺褶的深藍色襯衫,配上米白色的西褲,襯得身形越發頎長修挺,氣質溫和而有威嚴,眉眼俊秀且堅毅。

最奇異的是,這麽多互相矛盾的氣質融合在他身上,卻顯得無比契合。

此時也一樣,哪怕隻穿著素色布藝拖鞋,簡簡單單地坐在那裏,深邃幽遠的藍色眼瞳沉澱著睿智的薄輝,靜靜地注視著他,唇角挽起一個極淺的笑弧……

也有種叫人心神寧靜的柔性力量。

“啟介呢?”

沒聽到拓海的答複,涼介隱約感到有些不妥,於是追問了句。

“啊,他、啟介先生他在自己房間裏。”

拓海沒到離電腦桌較緊的沙發堆裏去坐,隻要是怕會被對方注意到微腫的嘴唇,又因這些蛛絲馬跡而察覺到什麽叫人尷尬的事實……

索性就坐到了柔軟的地毯上,避重就輕地應著。

卻不知被他試圖掩蓋的這一點落到涼介眼中,已經足夠反常了——

“哦?”

或多或少地知曉弟弟對拓海懷抱的小心思,他可絕不相信在正常情況下,啟介會躲在房間裏閉門不出,而不是厚著臉皮大搖大擺地蹭進來。

涼介罕有地見到拓海的神情似是有點緊張,便不去揭穿總是藏不住心事的他,以免造成無謂的壓力。

他旁側敲擊道:“有沙發不坐,非要坐地毯上?還不開燈,離我也太遠了。”

拓海反射性地掀起眼簾,飛快地瞄了他一眼,口是心非道:“……我挺喜歡這裏,坐著很舒服。”

硬木地板上隻鋪了一層薄薄的布織地毯,又怎麽舒服得起來?

他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漏洞百出,涼介那些經猜測所得出的結論也越來越肯定。

“是跟啟介發生矛盾了嗎?”

涼介好笑地問。

“啊……”拓海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怎麽都想不出自己是怎麽穿幫的:“涼介先生是怎麽知道的?”

“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喜歡胡鬧的啟介又忍著不露麵,我怎麽會猜不出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呢。”涼介笑了笑,往拓海的位置走了幾步,忽然停下,繼續分析道:“他的性格比較傲慢,但總是欽佩你的,不至於會在駕駛技術方麵發表些不遜的言論。”

“他經常有意無意地挑釁你,一頭熱地視你做最大的對手,而你卻從不會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是因這些而起的口角。”

拓海:“……”

不知不覺中,他好像就被看透了。

“能激怒你的事物實在是太少了,而啟介也不太可能會去愚蠢地碰觸你的底線。”涼介閉了閉眼,淡定道:“照這麽來看,導火索多半是藤原先生的那一通電話吧。”

涼介在說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也沒忘記留心拓海神色的變化,看他眉頭蹙起了那麽一霎,就清楚自己說對了:“抱歉,讓啟介聽到了涉及你隱私的內容。”

“呃,不是的,”拓海麵紅耳赤,連連擺手:“不是涼介先生的錯……”

他慌亂之下,抬頭的幅度也稍微大了些,借著淡橘色燈光的照明,涼介很清晰地看到了那微腫的唇。

原先還隻當他們就此發生了爭執的他不由眸光一暗,腦海中的那些零星線索瞬間串聯,變得通透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聽了會,順理成章地提出:“那你能告訴我具體發生了什麽嗎?我會去好好教訓一下他的。”

拓海心想,他又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我、我先去樓下倒杯水。”

他靈機一動,逃也似地跑了。

——全然無視了桌子上擺著的那杯冰咖啡。

涼介看著拓海迅速消失在房門口的背影,失笑著搖搖頭,躺回沙發椅中。

似是無法直視那透過磨砂玻璃打造的燈罩所釋放出的灼人射線,他深深地歎息著,一手遮掩在眼前,縱使有些刺眼,眼瞼卻怎麽都舍不得闔上。

隻覺被壓抑在平靜外表下的躁亂情緒又再次翻湧起來,像是在一層冰塊下燃燒著熊熊熾焰,原本堅定不移的決心開始搖擺不定,久久無法平息。

雖說是誤打誤撞,可拓海暫時離開一下是正確的。

——得知啟介又擅自做了些什麽舉動的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成功抑製住這份負麵情緒。

“不妙……”

‘想做’和‘能做’,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可會選擇哪一方,隻是自身情感和理智的拉鋸戰而已。

會敗給自己欲、望,被‘隨心所欲’主宰,還能獲得成功的人……注定隻是少數。

而認識香織,失去香織,再到赤城白彗星聲名鵲起的那一段時間裏,他仿佛就已經將此生能盡情放縱的份額都揮霍掉了。

剩下的,唯有注定要背負在肩膀上的責任——是家中的事業和父母的期望。

他隻能按照既定的軌道走下去,沒有人可以代替他完成這一切。

不是說過了要轉為盡心培養啟介,讓他實現自己一度想做的事情嗎。

明明連最大的夢想——山路賽車都可以克製住惋惜地放棄,會更違背父母意願的這段初初萌芽的戀情,應當更脆弱、更容易被割舍才是。

然而那道鑄就起來的堤岸看似無懈可擊,實則裂開了一條小縫。

——為什麽,會一時心軟地對拓海鬆了口?

——為什麽,無法伸手去幫啟介一把,甚至還不斷地阻撓著他?

想要撮合他們兩個,對自己而言分明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對這一點心知肚明的涼介,最後無可奈何地承認——

不過是他潛意識裏就不願意去順水推舟罷了。

……

等打好腹稿的拓海拿著兩杯一模一樣的綠茶回來時,坐在沙發邊翻開他帶來的那幾本書籍的高橋涼介又一如往常的從容淡定了。

他忍不住多看了涼介幾眼,實在看不出來係統剛剛宣布的“叮!‘打消,高橋涼介的隱退打算!’任務完成度60%”的依據在哪。

根本看不出有什麽變化啊。

“對了,涼介先生。”拓海心裏有鬼,選在距他最遠的那個位置上坐下來,好奇道:“你讓我跟啟介先生回來,是臨時有什麽事嗎?”

涼介擱下翻了幾頁的書,頷首道:“在接到藤原先生的電話後,我就有些話想跟你說。”

“嗯。”拓海下意識地正襟危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涼介抿唇淡笑,悠然地端起奶白色的茶杯,輕叩了一下杯柄,才慢條斯理道:“我和他的看法不一致——起碼就目前而言,絕不讚同你跟任何女性、交往。”

拓海不解:“誒,為什麽?”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涼介麵不改色,語調平淡地劈下一道晴天霹靂:“萬一她是個保守不了秘密的人,一旦將你會變成兔子的秘密說出去,麵臨的危險就大了。”

拓海:“……”

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涼介話裏的意思,等到腦筋終於轉過來了,眼前卻一片空白,心髒不受控製地劇顫,手裏捧著的茶杯亦隨著砸到了地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瓷片。

他卻恍若未聞,一陣頭暈目眩,耳朵裏嗡嗡作響,隻覺天都要塌了。

涼介也沒想到一句簡明扼要的攤牌會把他嚇成這樣,立馬走了過去,讓拓海倚著他,又輕輕地拍著那顫抖的背脊,安慰道:“我沒跟任何人說過——包括啟介,不要擔心。”

“……涼介先生,”拓海有氣無力道:“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涼介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確定他沒那麽不安後,解釋道:“碓冰前的那一晚,我發現被你抱著的那件衣服是屬於我的。再加上啟介的證詞,我就產生了懷疑。”

拓海:“……”

涼介又坦坦蕩蕩地說:“所以我趁著坐上副駕的時候,拔了一根你的頭發,拿去跟留在毛毯上的兔子毛一起在實驗室中做了dna檢測。結果出來後確定是同一人,而且都是屬於人類的組合序列,而非兔子的。”

拓海:“…………”

通過提取衣服作為能量消耗,卻隻是臨時改變了形態而沒一起改掉基因組合,這也是係統無法避免的bug了。

“唔噢噢噢噢!”係統在拓海的腦海裏打滾哀嚎,叮咚作響哭成一片,然後毫不猶豫地進入了裝死的休眠狀態。

涼介的眼底掠過一抹洞若觀火,頗感興趣地道:“你是不是無法控製發生這類變化的時機?同樣的效果出現在別人身上時,不僅需要某種特殊糖果作為誘因,時間也會大大縮短吧?”

拓海木木地點頭,補充道:“呃,應該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他的積分已經多到除非是故意拒絕完成主線任務就不會亂變身的地步了。

“喔,這樣也好。”涼介略感遺憾地應著,又說:“抱歉,方才太突然把你嚇到了。”

還心有餘悸著的拓海實在沒辦法說出‘沒有’的謊言來,幹脆低下頭,權當默認了。

涼介低低地笑了起來。

“如果我用這個作為賠禮的話,你願意接受嗎?”

說著,他俯身欺近,輕輕地抱著拓海,首次光明正大地順應了一回自身情感地行動著,強買強賣地將一個蜻蜓點水般溫柔的吻,第二次印在了對方的唇上。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ooc了就溫柔點留言給我,我好去改哦~

這主要是簡單地交代了一下涼介的心理活動吧,希望不會覺得太刻意……

跟你們分享一下我的喜悅~~拓海的定製封麵出來了,我找可愛的畫手給我畫的,非常可愛的q版~爪機黨看不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