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6日,星期二,下午2:30

這天下午,山川把丁成東叫進會議室,問他:“你覺得當課長應該注意些什麽?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丁成東心領神會,放開膽子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整個過程丁成東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而且言之有物,不僅博得了山川的好感,更讓他刮目相看。

山川讚賞地說:“丁桑,我佩服你的勇氣,你的能力我已經清楚了,希望你能被提拔,這樣我的工作就有人替我分擔了。”

“我不怕擔子重。”

“這件事你也不要太心急,要耐心一點,任何事情都需要時間。我盡量把企劃中心存在的問題說得嚴重一些,讓總經理知道,提拔一個課長迫在眉睫……隻要合理,總經理一定會同意。”

丁成東知道,提拔中層幹部不像自己想得那樣簡單,隻要山川有行動,成功的可能就會無極限。

山川本想再說點什麽,又怕話說多了不好,就改用結束的口吻說:“你做好準備,我一定盡快為你爭取。”

丁成東微微張著嘴,為了表示一下感謝,他將身子向前探了探,非常誠懇地說:“部長您一定要幫我,我會用工作成績向您證明我的能力。”

山川不緊不慢地說:“你的問題一定會解決,隻是要費點周折。不管別人對你有什麽意見,我會盡力讓他們接受的,因為你是企劃中心的人,舍近求遠會得不償失。”說完,他拍了一下丁成東的肩膀。

丁成東看著山川那舒展的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也跟著笑起來。

山川是認真的,他跟丁成東談過之後,想推薦他當課長的打算也強烈起來。他覺得自己有責任選擇合適的人,把他放在關鍵的位置上,幫自己解決更多的問題。他多了一個心眼,還要深入調查一下丁成東的口碑。隻有民意調查通過了,才能理直氣壯地提拔他。

山川把陳雨楠叫到辦公室,單刀直入:“你覺得丁成東怎麽樣?”

陳雨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甚至來不及反應,但為了不讓山川覺得自己有問題,就乖乖地說:“我覺得他人挺好,工作一直挺努力。業務上、生活上,我們都跟他學了不少東西。”說到這兒,他停下來,想看山川的反應。說心裏話,跟山川說話陳雨楠是小心翼翼的,絕對要把握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最起碼不能說丁成東的壞話,在不知道山川的意圖之前,還是少說為佳。

山川還不滿意,他想再多了解一些情況,便問了個更直截了當的問題:“我想讓他當課長,你覺得怎麽樣?”

陳雨楠腦子一下亂了,原來如此,原來謠言是真的,隻好說:“啊,是這樣,我看可以。”嘴上說完,心裏卻像釣了塊鉛一樣,立刻沉了下來。他要是當了課長,自己將來還有好果子吃嗎……他後悔說這些話,自從丁成東和自己爭奪黎新悅後,他一直心存芥蒂,現在卻事與願違,他隻能把後悔深藏於心底,故意拉了長聲說:“我的意見隻能代表一個人,你再問問其他人吧。”

山川似乎看出了什麽,臉上出現了一種耐人尋味的笑,擺著手說:“我知道了。”說著,他把桌上的一摞表格推到陳雨楠麵前,“你幫我整理一下,我要向EP總部匯報。”

山川問宋斐時,她直言不諱地說:“您覺得我怎麽樣?”山川一愣。宋斐又說:“我一直認為自己很優秀,您看我夠不夠格當企劃中心的課長?”

山川趕緊說:“當然夠格。”

宋斐覺得山川在敷衍自己,有點不滿,就說:“那你為什麽不推薦我?”

山川很驚訝,張大嘴巴,想了半天才說:“我會考慮。”

山川看著她的背影,皺緊了眉頭,這個女孩夠大膽的,自己敢重用她嗎?

丁成東見山川開始行動,預感自己的夙願就要實現了,高興的同時仍覺得還沒有足夠的把握,難免心裏會隱隱有些不安,有時,就像失舵的小船,漂浮不定,空虛又茫然。為了讓提拔的理由更充分些,速度更快一點,他冥思苦想……丁成東盡量讓自己的觸角伸長,盡可能多地掌握來自各方麵的信息。在煎熬麵前,丁成東表麵看上去不急不躁,但心思早就跑到九霄雲外了……他要來一次爆發。

客觀條件已經具備,還需要一點動力。丁成東覺得自己正坐在一個平衡的天平上,再加上一根羽毛就可能打破這種格局。他不能隻把希望寄托在山川一個人身上,他清楚,最好還有別人的幫助,很多時候,人際關係更容易操縱結果。有了這種想法後,丁成東一改過去的墨守成規,開始頻頻接觸一些上層領導。你還別說,他很快就發現,當領導的都有嗜好,沒錢的時候可能這種嗜好並不突出,可是當了官有了錢就會變本加厲。這些人也都有自己的圈子。有喜歡麻將的,有喜歡桑拿的,有喜歡喝茶的……想投其所好從中打開突破口並不是難事,難的是你肯不肯花錢。他最擅長玩麻將,玩就沒有白玩的,而且還非常刺激。丁成東一加入就做好了輸錢的準備,輸個百八十的沒人心疼,可是有時就多了,他挺著。老輸的丁成東成了圈裏的明星,成了大家的笑談。笑歸笑,大家都喜歡弱者,願意跟弱者同呼吸共命運。他知道,賭場失意,官場得意,當領導的全都有找心理平衡的心態,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就是要那些跟自己關係鐵的人,幫自己說話;跟自己關係一般的,不說自己的壞話;跟自己關係不到位的,即使不能站在自己這邊,也要保持中立。

建立了同盟之後,丁成東開始在意自己的言行,提防禍從口出,力爭讓那些和他打交道的人都不討厭他,跟同事相處也比任何時候都留心,讓人不用小心謹慎地提防他。凡事都恰到好處,絕不過分。經過一番努力,丁成東心裏有數了,盡管很多事情他仍是一頭霧水,但最起碼有一件事情已經搞清楚了。他當課長的事,已經提到日程上,而且鬆田並不反對。接下來的時間對丁成東而言,就是耐心地等……等待很容易讓人上火,無名的心火不知不覺躥到他的身心。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讓他一下子出了一身汗……果然這把火一下就攻在下方,不太嚴重的痔瘡一下就回光返照,去一趟衛生間竟要忍氣吞聲地待上半個小時,常常把他弄得汗流浹背,狼狽不堪。扛不過去了,丁成東去醫院做手術。

手術後,他正在練習慢走。手機響了,電話是柳青雲打來的,她問:“你的病情怎麽樣了,好沒好點?”丁成東說:“沒什麽,謝謝關心。”柳青雲說:“這應該算是好消息,都說你馬上要當課長了,是真的吧?”丁成東說:“但願如此吧,不過還沒有正式通知我。”柳青雲說:“謠傳是最準的,所以我先把這個消息說出來,你聽了,病能盡快好……”丁成東喜出望外,連聲說了幾句謝謝。

掛了電話,丁成東覺得血壓指數在情不自禁地上升,心跳也隨著秒的節奏歡快地劇烈搏動。他要充分享受一下,可惜不敢狂笑,就是微笑也不行,下麵那根敏感的神經不讓。他終於領悟了一個道理:人真的很神奇,幾個人就能把你的命運決定了。等他當了領導,一定要悄悄地告訴手下人一個真理,那就是可以比別人有能力,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丁成東很快就出院上班了。他要當課長的事像長了腿一樣到處落腳。企劃中心的人都向他表示祝賀。陳雨楠挺為難,可臉上仍笑眯眯的,那種笑像裝了按鈕,一裝樣子就會亮。他覺得現在丁成東已不是原來那個什麽都可以談,可以隨便開玩笑的同事,以後自己將處於絕對劣勢。這麽一想,他不由得心灰意冷。

丁成東聽著大家的祝賀聲,笑得很自然,也很自信,不過,笑容裏似乎還藏著一隻驚弓之鳥,隨時都會飛走。

黎新悅沒有祝賀丁成東,自從得知陳雨楠沒有女朋友後,她對丁成東的人品產生了懷疑。

宋斐覺得丁成東高興得太早了,沒有正式公布任命之前,課長位置說不準是誰的,因為最近她也一直在努力。她走的路徑很直接,就是讓CEP中國出資集團某董事出馬找王總,名正言順地取得王總的支持。她知道,隻要不出格,王總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多少都要給些麵子。

丁成東哪裏知道背後還有這麽強的對手,隻顧高興了。有時候,他也會總結一下,覺得人真的很奇怪:你活得太瀟灑了,就會有人表麵恭維你,背地裏猜疑你;可如果真一事無成,他們表麵同情你,背地裏又會挖苦嘲笑你。有人問他成功有什麽秘訣,他搖搖頭,其實他一直沒想明白,因為他每次都是想著想著,注意力就轉到自己低三下四地求人上麵了,也就顧不得去想什麽是成功了。

劉明顯然預感到丁成東有戲,一直在為宋斐擔心。他很討厭丁成東整天跑官的樣子,就小心地問宋斐:“丁成東真能被提拔嗎?你放棄競爭了?”

“這是機遇,我怎麽能錯過呢?”

劉明低著頭,看著宋斐長長的睫毛,一陣心動,忍不住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聽說丁成東當課長把握性很大。”劉明四下看了看,低聲說:“我告訴你,小道消息說他馬上要被任命了,你得注意點,別真讓他美夢成真。”

宋斐有點憤然地說:“你就等著瞧好吧。”

劉明沒說話,好像在回味宋斐的話,他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自信。

宋斐從來沒看到過劉明有這種表情,知道他肯定替自己著急了,就說:“我已經下定決心和他較量一番,如果輸了,隻能說明我的能量有限。”

劉明想了一會兒,說:“不管怎樣,都要提高警惕,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宋斐讚同地說:“你說得很對,我會注意的。”

劉明說:“我怕……”

宋斐笑了一下,說:“你放心,我一定會衝出一線生機來。”

劉明說:“我支持你。”

宋斐說:“謝謝。”

劉明不知道宋斐的底細,既然她不願意透露,他也不好多問,但他越發覺得宋斐不簡單。

宋斐看著劉明,心想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但有人關心,她心裏還是溫暖的,就說:“幫我做一件事。”

劉明看著宋斐,不知她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你跟幾個熟人透露一下,就說企劃中心課長可能有變化,宋斐可能性比較大,聽說王總要找她談話了。”宋斐就想把事情的節奏打亂,說不準自己真能成為勝利者。

“沒問題。”

“辛苦你了,今天請你去玩,你想去哪?”

劉明想了想,說:“我知道去哪了。”

“哪?”

“暫時不告訴你。保密!”

晚上,劉明拉著宋斐直奔香洲花園吃自助餐。這裏剛開業不久,自助餐在三樓,乘電梯徐徐而上,頓時讓人豁然開朗。十三國的風情,讓人耳目一新。“好大呀!”宋斐忍不住讚歎。

“我有一件東西送給你。”說完,劉明十分小心地拿出來一個小包裝盒遞給她。宋斐打開一看,是一隻精致的小玉兔,她的屬相。

“謝謝!”

“我覺得你對我幫助很大。”

“其實你也是在幫我。”說完,她笑了笑。

“咱們去吃巴西烤羊排吧,多吃點,也體會一下扶牆走的滋味……”

飯後,宋斐決定去姑媽家,她要好好跟姑夫吹吹風,她相信姑夫是有能力幫她的。

丁成東似乎聞到了硫黃味,他覺得苗頭不對。有人悄悄地告訴他,說宋斐好像有被提拔的可能,讓他當心。他本以為這隻是無事生非虛張聲勢罷了。但這段時間宋斐整天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可愛樣,讓人看了都覺得她變了,連說話的語調都充滿了柔情蜜意。他開始擔心,可也沒有什麽先兆呀。無風不起浪,丁成東緊張起來,同在一個辦公室,宋斐做了什麽自己竟被蒙在鼓裏,太可怕了。既然宋斐背後有重量級人物支持,這個人究竟是誰呢?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想到一個人,心中一驚。如果是他,憑這個人的能力和關係,宋斐虎口拔牙,力排眾議的可能性太大了。他越想越害怕,驚出一身冷汗。丁成東連續幾天都被這件事折磨得坐臥不安,心神不寧,連最近山川交給他的工作都沒心情做了。一時間,宋斐成了他心裏最難琢磨的人。

丁成東等不及了,事情都到這份兒上了,他得先發製人,於是撥了關潔的電話,想約她見個麵。

“哪一位?”

“我是丁成東,你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聽清楚了,有事嗎?”

“今晚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在大理庭院碰頭好不好?”

“好的,幾點鍾見?”

“六點,可以嗎?”

“好的。”關潔回答得很爽快。

晚上,燈光搖曳,丁成東趕到大理庭院,此時酒店門前進出的客人絡繹不絕,一片繁忙景象。他快步走進大堂,裏麵水車、古木、綠色植物映入眼簾,感覺很奇特。服務小姐把他帶到一個幽靜的角落。

一會兒,關潔走進來,兩人閑聊了一會兒。一股獨特的香味撲鼻而來,菜上來了。

關潔說:“地方真好,我要是這兒的主人就好了。”

丁成東說:“那咱們一起努力吧。”

關潔笑了。

丁成東說:“趁熱吃。”說完,夾了一塊雞肉給關潔。

關潔說:“謝謝。”

丁成東說:“我該謝謝你,在山川麵前替我說了那麽多好話。”

關潔說:“你如願以償了?”

丁成東搖搖頭,說:“按照常規,任命一個中層幹部總經理應該親自找當事人談話,可現在還沒到這一步。”

關潔說:“問題出在山川身上?”

丁成東說:“山川那裏沒問題,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有人想跟我爭。”

關潔說:“你沒找找別人?”

丁成東說:“別人恐怕也說不上話,我希望你能在山川麵前多催促一下,那我就有盼頭了,到時候……”丁成東沒有繼續說,而是做了個怪怪的表情,意思是不言而喻。

關潔說:“我再努努力,不過山川可能對我提無理要求,怎麽辦?”

丁成東見關潔的表情,頓時明白了:“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行也別勉強。”

關潔笑了笑,說:“為了你,我是那麽膽小的人嗎?”

丁成東說:“還是小心點好……”

關潔說:“我準備去HOM工作了,剛和他們接觸,感覺不錯,如果CEP中國不給你升職機會,你也來HOM吧,工資至少比你現在多。”

“給我一點時間,我想再等等看。”

“來HOM之前,最好你能給他們投顆原子彈,警告他們一下。”

丁成東一聽,臉色大變,連忙搖頭:“這……恐怕不行吧,萬一讓人知道了,我以後還怎麽做人?”

關潔說:“你不用擔心,你可以隨時到HOM來上班,我這有HOM的合同,你可以現在簽或者拿回去看完再簽。”她從包裏拿出一份合同遞給他。

丁成東看後,激動地說:“如果能去HOM,我一定把你交給我的事情辦了,算是我給公司的見麵禮。”

關潔又來給山川上課。

她問山川:“濱城有一家叫航程俱樂部的,你去過沒有?”

山川搖了搖頭,好奇地問:“那裏都有什麽?”

關潔故意渲染了一番。

山川說:“有機會我一定去享受一下。”

關潔又問了丁成東的事。

山川說:“正在研究。”

關潔瞪大眼睛,大驚小怪地說:“這麽一研究可能就沒希望了。”

山川忽然問:“你和丁成東是什麽關係?”

關潔說:“是朋友。”

山川哈哈大笑:“我明白了,你們是……”他用手比畫了一個親密的動作。關潔並沒有否認,她覺得這樣也許山川更能放在心上。

山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我這麽幫你的忙,你怎麽感謝我?”

關潔說:“你說了算。”

山川說:“真的?咱們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