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成語,叫否極泰來。意思是一個人倒黴倒得驚天地泣鬼神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的時候,他的好運氣很快就會來了。

如果知道是誰發明了這個成語,我一定會把他揪出來打一頓——為什麽最近我一直在倒黴,卻連半點轉運的曙光都沒瞧見?尤其是想到幾天前的那件事,我更是火冒三丈——模擬考成績比試?萬一我輸了豈不是就要被扣一頂“作弊”的大帽子?韓野彬那家夥一定是故意的,這完全是借刀殺人,殺人不見血啊!

我唉聲歎氣地登錄了《奇幻江湖》的遊戲,當看到了那個像死神一樣站在複活點外的身影時,頓時有掀桌砸電腦的衝動——他怎麽還在這兒?五天了!整整五天!120小時!菜園裏種的白菜蘿卜都要爛掉了,我卻不能回去收!遊戲裏NPC任務都更新好幾輪了,我卻不能去做!這種被堵在複活點不能出來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啊?大家玩遊戲就是為了開心,又不是什麽血海深仇,隻是一點恩怨,那家夥居然較真地堵了這麽久,他到底圖什麽?

“來了?”看到我渾身僵硬地杵在複活點中,獨夜行慢悠悠走近幾步,晃著手中的匕首,“你還沒死心?以為我會放過你?”

我眼皮跳了兩跳,忍了又忍,總算冷靜地打出一行字。

“你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我說過原因的。”獨夜行慢悠悠地回複,“一報還一報而已。”

我皺緊了眉:“我去論壇上查過,大家都說你是遊戲裏的職業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之前那些被你輪白的人,也都是有人出錢讓你特意去除掉的。我一個小小的菜鳥,在這遊戲裏也沒招惹過仇家,不可能會有人出錢讓你來輪白我吧?”

“誰說你沒招惹過仇家?”獨夜行冷笑,“我就是你的仇家。”

“就因為我不小心捅死過你一次,你就不依不饒地堵我,連生意都不去做了?”我懷疑地看著他,“這可不是職業殺手的風格。”

大概真被我說中了關鍵,獨夜行沉默下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你欠我的,可不止一點。”

黑衣男子突然抬起頭,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我,仿佛想看穿我的內心。

“你做過什麽,你自己最清楚。”

又是這句話。

之前也聽他這樣說過,當時就隱約覺得他話中有話,可惜無論我之後怎樣追問,他都不再理我,完全無法交流——當然,如果看我有走出複活點的趨勢,他會立刻亮出手中的寒刃。

其實我也想過找幫手來救我出去,但在寒煙國,除了哥哥風蕭水寒實力最強,其他人還真沒有鬥過獨夜行的實力。可惜這幾天哥哥出差去外地考察交流,根本沒法上線;而且獨夜行也警告過我——“你要是敢叫幫手,來一個我殺一個。”我毫不懷疑獨夜行威脅的真實性,所以隻能忍氣吞聲地一個人在這兒硬扛。

最後一絲希望也被這個家夥“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給掐斷了,在絕望的同時,我心裏也升起一股無名火,幹脆直接盤腿坐在複活點中——我就賴在這裏不走了,看你能把我怎麽辦!

此時正值遊戲高峰期,複活點中玩家上線的光芒頻閃不斷,我對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流渾然不顧,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瞪著近在咫尺的獨夜行。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動了——黑衣人往前走了兩步,隔著複活點的淡淡光罩,突然敲出一行字。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我疑惑地看著他。

“這樣耗著我也煩,咱們來打個賭怎麽樣?”他悠悠地說,“我給你一次逃跑的機會,如果半個小時內被我抓到了,你就乖乖認命讓我輪白;但如果沒被我抓到,我就不再找你麻煩。”

“真的?”我心中驚喜,但又有些疑惑——獨夜行會這樣好心?放虎歸山,他真以為我逃不出他的手心嗎?

“我一向言出必行。”獨夜行淡淡道,“如果你怕,可以拒絕。”

我遲疑片刻,做了決定。

“我接受。”

這是一次機會,更是一次生死賭注,我本來都以為山重水複疑無路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一絲生機,當然要好好把握。

獨夜行點點頭,往旁邊移了幾步,示意我開始逃跑。我半隻腳剛要踏出複活點,突然又縮了回來。

“呃……”我躊躇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對獨夜行說,“在我正式開始逃亡前,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黑衣男人挑挑眉:“什麽忙?”

我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訕笑:“你能不能先把我帶去驛站……我不認路。”

大概從未遇到過如此得寸進尺的“輪白對象”,獨夜行黑著臉把我“押”去驛站後,那聲蘊含著無限怨憤的怒吼聲是可想而知的咬牙切齒——

“趕緊給我滾!”

我神清氣爽地在驛站大叔身邊,衝獨夜行笑得像朵迎春花。

“其實我更想聽你說‘這輩子都別讓我再見到你’。”

獨夜行眯了眯眼睛,看獵物般冷冷瞪著我。

“我當然想說。”他一字一頓,“不過是在輪白你之後。”

我立刻轉身,火速點擊了驛站傳送,溜之大吉。

——於是,我的逃亡正式開始了。

雖然我覺得在這偌大的網遊世界中,要想在半個小時內準確地找到一個人簡直如海底撈針,但鑒於獨夜行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網遊大神,我還是留了個心眼,在驛站處選擇了“隨機傳送”——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傳送到哪裏,獨夜行又怎麽會知道呢?

眼前的場景一換,繁華的城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涼的沙漠,舉目望去,除了少數稀疏的植被,周圍全是黃沙,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這是哪裏的地圖?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我躊躇片刻,點擊角色,奔向這片廣闊無邊的沙漠。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走了很久,終於看到光禿禿的沙漠中出現了一片戈壁灘,走近了,發現這居然是一個石林陣——形狀各異的嶙峋怪石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迷宮,雖然是個藏身的好去處,但就我這種方向白癡,進去了肯定出不來吧。

無奈地歎口氣,正打算轉身另找藏身處,卻冷不丁在茫茫荒漠中瞥見了一個黑色的小點——那分明是個正快速朝這邊移動的人,而且隨著他距離越來越近,我也漸漸看清了他的名字……

“不會吧?”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嚇得幾乎跳起來,“他怎麽追過來的?”

為什麽?為什麽隨機傳送的地方,獨夜行也能找過來?

沒時間猶豫了,慌不擇路,我一頭衝進了石林迷宮,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跑!快跑!無論如何都要撐過半個小時!

迷宮比我想象得要大要深,分叉口也很多,我一路狂奔,也不知走了多遠,眼前的路突然沒有了,盡頭是一個亮得宛如發光寶石的池塘。它靜靜地躺在石林中,像是沉睡在怪石懷抱中的嬰兒。

咦?沙漠裏怎麽會有水?

雖然詫異,但想到身後可怕的追兵,我不敢遲疑,縱身跳進了池塘——我的角色有學水下憋氣的技能,隻要躲在這個池塘裏,撐過剩下的十幾分鍾應該不是難事。

我在池水中遊著,一路下潛,過了很久都沒觸到底。正暗暗驚異,我突然看到水中央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色旋渦,似乎有什麽在旋渦中一閃一閃發著光。

嗯?那是什麽?

我當即遊過去,圍著那個黑色旋渦轉了一圈都沒看出名堂,忍不住伸手碰了它一下。

驟然光芒大盛!

從旋渦中爆射而出的耀眼光芒瞬間鋪滿了整個屏幕,模糊了一切畫麵。待光芒終於散去,屏幕重新恢複顯像後,我看到自己的遊戲小人正四仰八叉地倒在一個黑魆魆的石砌密室中。

我窘了。

——這怎麽回事?穿越了?瞬移了?還是又被傳送了?

連忙指揮著角色爬起來,我在這個不大的密室中轉了一圈,居然沒有發現任何出口,唯一的光源就是牆壁上一顆灼灼閃耀的夜明珠。

不是吧,難道我被困住了?

下意識用鼠標去點那顆夜明珠,屏幕中突然蹦出一個提示框,還沒等我看清楚,突然密室屋頂正中虹光一閃,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光芒之中,緊接著就直墜下來,快接近地麵的時候一個利落地翻身,雙腳穩穩落到了地麵。

我真的希望我是在做夢,而且我也隻能認為我是在做夢。

——否則,誰能解釋為什麽獨夜行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瞠目結舌猶如見鬼的模樣,黑衣人扯出一絲冷笑。

“你輸了。”

“不可能!”難以置信的我,說話都結巴了,“你、你是怎麽找過來的?”

雖然說驛站的隨機傳送他的確有蒙對的幾率,但這迷宮彎彎繞繞,岔路無數,他居然還能在短時間內準確地找過來,這已經不是運氣好可以說得過去的吧?

“別忘了,我是個殺手。”獨夜行抬起左手,修長雙指夾著一張黃色的符印,“為了鎖定獵物,追蹤符這種東西,可是我的必備物品。”

追蹤符?那個隻有在PK競賽中排名前十,係統才會分發給勝利者的特殊獎勵物品?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你是什麽時候把它印到我身上的?”

獨夜行大大方方地說:“從你走出複活點的時候。”

“那個時候就……”

我瞬間就明白了——什麽賭約,什麽機會,都是空談。有追蹤符不斷提供坐標,我就是再能耐也逃不過追殺,從一開始獨夜行就穩占了上風!

“這是耍賴!不公平!”我氣憤地叫道。可對方顯然也懶得再同我廢話,一個箭步已閃到了我身前,閃著寒光的匕首抵上了我的脖子。

“不管怎麽說,你都是輸了。”

然後劈刀砍下,我毫無懸念地撲街。

“獨夜行,你真卑鄙!”我氣得大罵,心灰意冷地等著死亡的光芒在身上亮起。但等了很久,卻都沒有動靜。

“咦?”

獨夜行詫異地挑挑眉,揚手又補了一刀,結果我仍是挺屍狀躺在地上同他大眼瞪小眼,沒有半點要被傳送回複活點的跡象。

獨夜行終於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了,這才環顧四周,慢慢繞著這間不算大的密室走了一圈。

“沒有出口?”

“是啊!”雖然我“死”了,但打字還是可以的,“哼,看你怎麽出去!”

和我一樣,獨夜行也很快把目光瞄準了室內唯一的光源——那顆夜明珠。他在夜明珠前站了一會兒,估計是在調查,半晌,他突然轉身,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要幹嗎?”我緊張地看著他——我現在都成屍體了,他不會想鞭屍泄恨吧?

結果出乎意料地,他居然一揚手……給我喂了顆複活丹。

眼見著血條瞬間充滿,角色自動複活,我傻了,正愣愣地沒回過神呢,眼前突然蹦出一個信息提示框——居然是獨夜行發來的組隊申請!

“你、你怎麽了?”我驚訝地看著他,“吃錯藥了?”

因為之前去論壇上了解過獨夜行的資料,所以我很清楚——這個冷酷殺手最大的特點就是從不輕易與人組隊,之前為了逃獄同我組隊,估計已經是他這輩子最鬱悶的事了,除非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主動提出組隊請求的。

“愣著幹嗎?快進隊!”獨夜行的耐心顯然已經用完了,口氣凶巴巴的,“想從這裏出去,我們必須組隊!”他踱了幾步,見我還愣著,不耐煩地解釋道,“之前我在官網上看過相關資料,眼下這種情況,我們應該是觸發了一個隱藏任務。”

“這裏屏蔽了一切同外界聯係的方式,公共頻道說不了話,私信也發不出去,連死亡都回不到複活點,如果做不完這個任務,我們就永遠離不開這裏。”

我眨眨眼,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也就是說,除非我和你組隊,否則你根本就出不去,對嗎?”

“是咱倆都出不去!”獨夜行不爽地強調。

“非也非也!”我故作深沉地搖搖頭,臉上卻露出狡黠的笑容,“遊戲中無法同外界聯係,卻不等於現實中不能。我完全可以等我哥哥回來,告訴他路線和坐標,讓他來接我出去。風蕭水寒的實力可不遜於你,到時候二打一,嗬嗬,誰會躺屍還不一定呢。”

“你在威脅我?”獨夜行臉色瞬間沉下來,目光犀利地宛如一把尖刀。

以柔應剛,我笑得溫和:“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其實我是在賭。

獨夜行在遊戲裏一向獨來獨往,想必也沒有現實中一起遊戲的朋友,所以除了同我組隊去做任務,他根本沒有離開這裏的第二種方案。果然,獨夜行冷冷瞪了我許久,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

“說吧,組隊的條件。”

我想此時我臉上的笑容燦爛得連太陽見了都要自慚形穢:“你要發誓不再追殺我,組隊後,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

雖然被獨夜行陰惻惻的目光持續瞪上十幾分鍾的滋味有點不好受,但最後他總算同意了,原話如下——

“追殺一個腦子詭異性抽風的人有損我的殺手威嚴,本著同情腦殘的原則,我同意不再追殺你。”

……好吧,不管怎麽說,結局還是圓滿的。達成了“和解”協議後,我爽快地同意入隊,在獨夜行的帶領下站到了嵌在密室牆壁上的夜明珠前——我後來才知道這是任務領取點,當隻有滿足了雙人組隊條件時,這個隱藏任務才能正式被開啟。

於是再點擊夜明珠時,跳出來的就不是“需要組隊方能開啟任務”的提示,而是……一個渾身散發著幽幽白光的鬼魂NPC。我剛看清它說自己是被困在夜明珠裏的千年孤魂,就見眼前的對話框嘩嘩飛速翻動,轉瞬對話結束,鬼魂又幽怨地縮回夜明珠裏了。

我窘了:“喂!你翻對話框翻得那麽快幹什麽?”因為獨夜行是隊長,所以與NPC的對話都是由他控製的。

獨夜行用看白癡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你以為別人都像你一樣手殘眼睛也殘嗎?”

我繼續抗議:“但我還沒看清內容呢!”對話裏肯定有任務說明的啊!

獨夜行一副“你怎麽如此無理取鬧”的不耐煩樣子,沒好氣地迸出一句。

“豬就算看書看得再仔細,能學會爬樹嗎?”

“什麽?”

“所以白癡就安分點,別再損耗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腦細胞了。”

就這樣,在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我完全不明白自己要做什麽的時候,這個稀裏糊塗的任務就稀裏糊塗地開始了。獨夜行顯然從方才的對話中得到了提示,他走到夜明珠對麵的牆壁前摸索了一陣,隻見地麵微微一震,那扇牆緩緩下沉,露出了後麵一條長而深的暗道。獨夜行二話不說率先進了暗道,我愣了一下,也立刻跟了上去。

獨夜行到底是個記仇的人,雖然答應不再追殺我,對我的態度卻冷淡依舊,一個人在前麵走得飛快。我毫不介意,反而越走越歡天喜地——這條路明顯就一個出口,總算不用擔心會迷路了!

暗道很快就到了頭,眼前豁然開朗,躍入眼中的是一個寬敞的場景,這時不僅是我,連獨夜行也愣了一下。

——偌大的岩洞中,一個大湖橫在前方,擋住了我們的去路。這個湖很像之前在石林中看到的那個池塘,隻不過麵積大了不止一倍,而且在湖麵上還多出了許多漂浮的石板,明顯是讓我們踩著過去的。

不等我說話,獨夜行已飛身躍上石板,然後像矯捷的黑貓般,足尖輕點石板,一路飛掠而過。那些石板之間的距離有大有小——間距小的地方如果多走一步就可能掉入湖中,而間距大的地方就需要二次甚至三次連續跳躍的高難度操作,可獨夜行這一路上沒有絲毫停頓,操作水平在我看來簡直是登峰造極。

“不愧是大神啊……”我忍不住感慨,卻是在話音未落時,突然聽到響亮地“撲通”一聲。

——獨夜行一頭栽進湖裏去了。

我窘了。

這、這是失誤了?

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就算是萬中無一的高手,偶爾操作失誤一次也很正常,嗯,很正常。

然後我就看到獨夜行氣急敗壞地從湖裏重新爬回石板上,再往前跳,再一頭栽進湖水裏,再爬上石板,再栽進湖水裏……

在揉了揉自己看得僵硬的臉後,我嚴肅地想:或許獨夜行大神是想來一場下餃子的真人模仿秀。

連續失敗了N次,那個人似乎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他轉頭看看傻站在岸邊的我,突然返身踩著石板朝我這邊奔來。

——這一次,他再沒有栽進湖裏。

“看我出糗看得很爽?”

獨夜行踏上岸,麵色不善地瞪著滿麵笑容的我。

“我覺得你的泳姿很不錯,而且屢摔屢跳的無畏精神也很值得我學習。”我認真地點評。

獨夜行瞪我的目光頓時凶狠了十倍,我連忙轉移話題:“呃……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獨夜行“嘖”了一聲,轉頭憤憤地剜了一眼那些漂浮的石板。

“這是個團隊任務。”

這不是廢話嗎?否則幹嗎要兩人組隊!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想自己單打獨鬥地衝過去而把我扔在一邊不管嗎?

“所以我必須帶上你這個拖油瓶才能順利過去,一旦我們之間的空間距離相距太遠,我就無法正常前進……該死的係統設定!”

好吧,他果然是想甩了我不管的。

“還愣著幹什麽?”我可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不計前嫌地揮揮手,“那就一起走吧。”

獨夜行看著我一臉輕鬆地朝湖邊跑去,突然幽幽冒出一句話,讓我立刻像被點了穴般頓住了。

“就你那個水平的操作,能跳得過去嗎?”

……

我緩緩回過頭,對著他尷尬地僵笑。獨夜行認命地扶額,咬牙切齒中帶了幾分無可奈何的悲憤。

“知道了……我教你!”

凡是玩過網遊的人都知道,一個好師父對一個菜鳥玩家來說,是多麽重要。

所以當初我不惜簽下“賣身契”求哥哥當我遊戲中的師父,誰知陰錯陽差,哥哥一直沒機會真正教我,反而是獨夜行——這個遊戲中的死對頭,率先讓我體會了一把“拜師學藝”的感覺。

“你白癡嗎?說了CTRL和SHIFT鍵要同時按!”

“按早了!沒見過你這麽笨的!”

“跑那麽快幹什麽?急著去喂魚啊!”

在經受了肉體(不斷地落水)和精神(不斷地被咒罵)的雙重折磨後,我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這是個團隊任務!你就不能發揮一下團隊的友愛精神嗎?”

獨夜行冷冷地說:“謝謝你終於意識到你對我耐性和精神的摧殘。”

其實我心裏也很急,剛才看到獨夜行在石板上健步如飛,還以為很簡單,等自己去走的時候,才發現難度真的很大——石板會隨著水流不停移動,不僅間距不同,大小也各異,稍有差池,就會掉進湖裏。更要命的是,人掉進湖中HP(血量)就會開始急速下降,若不能及時爬上石板,就會直接變成“浮屍”……所以獨夜行不得不又兼職當起奶媽,一邊憤憤地鄙視我的廢柴操作,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給我加血。

“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麽要來玩遊戲!”他數次崩潰地怒吼。

“或許就是為了來折磨你的。”我小聲嘀咕著。

雖然過程曲折,但在獨夜行的“魔鬼**”下,我總算順利走完了幾乎全部路程,唯獨最後一個石板,卻是無論如何都跳不過去了——那裏需要三次連續跳躍,而以我的手速和反應,能完成二次跳躍已經是燒高香。

“我過不去的……”

在嚐試了連續N次(N≥20)的失敗後,我終於絕望了。

“這對我來說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沮喪地蹲在地上。本以為獨夜行肯定又要大發雷霆,但他看了我一會兒,隻說了一句話。

“再來一次。”他說,“你能過去的。”

我吃驚地看向他,但他卻沒理我。

“沒有誰一開始就是高手,任何人都是從菜鳥起步的。”他低著頭在岸上來回走了幾步,最終選擇了一個位置站定。

“再來一次。”他又說。

心裏莫名感覺穩了一些,本來漆黑一片的前方似乎又生出了些許光明,我慢慢站起來,回想著獨夜行之前教我的步驟,後退幾步,然後朝目標衝去,高高跳起。

“呀!”

雖然操作上沒什麽失誤,但手速到底還是慢了,於是我看著畫麵上的小人在二次跳躍後,直接身子一歪,又要朝下墜去。

——卻在那時,獨夜行橫空衝來。

千鈞一發的時候,黑衣刺客突然伸手在紅衣俠士身下托了一把,紅衣女俠足尖一點,重新躍起,在空中又飛了一段距離,順便還爆出了一圈炫目的劍光。等特效結束,我發現自己已經穩穩站到了對麵的石板上。

居然……成功了?

我心中狂喜,但更多的是震撼於剛才的雙人配合——那是連攜技,二人組隊的特殊技能。發動的必要條件是彼此怒氣值超過100,但一般情況下觸發幾率隻有5%。後來據技術流反複試驗證實,如果雙方角度配合得當,觸發幾率就能提高到70%。

“發什麽呆?”獨夜行重新跳回到岸上,不耐煩地催促著,“還不快走?”

我連忙跟了上去,前方又是一條狹窄的通道,估計是通往下一個岩洞。獨夜行在前麵走得依舊飛快,而我卻一直回想著他之前說過的話。

——你能過來的。

——沒有誰一開始就是高手,任何人都是從菜鳥起步的。

難道是在安慰我?

我心裏微微一動:莫非……他其實並非像外表那樣冷酷無情?

但之後獨夜行再沒如此“溫柔”過,該罵的時候仍毫不留情地罵我,橫眉豎目的凶惡模樣,仿佛我上輩子欠了他五百萬。不過,好在他不斷地“鞭笞”,我的操作總算有所提升,之後再沒遇到邁不過去的坎。

隨著任務的進行,我也發現了規律——這完全就是闖關任務,每個經過的岩洞裏都有一個要完成的任務,破解機關、打退怪獸、智力答題,應有盡有。不過背靠大神好乘涼,有獨夜行撐著,這一路倒走得也算順利,直到——

“兩條路?”看到眼前的兩條通道,我有點傻眼。之前通往下一個岩洞的道路都隻有一條的,但為什麽這次突然變成了兩條?

獨夜行在兩條路的入口處徘徊了一陣,突然開口了。

“我們不能走同一條路,必須一人走一條。”他頓了頓,“這是剛才出現的係統提示。”

我茫然地看看這兩條路,喃喃著:“一人一條?”

那不就意味著,沒有照應,沒有援救,萬一我掛掉了,就得孤零零一個人在路上等到死?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沉寂許久的信息框突然閃了兩下,我大吃一驚,打開一看,居然是獨夜行發來的私信,雖然內容隻有一個簡單的“嗯”字。

“能收到?”他在當前頻道裏問。

我點點頭。

獨夜行似乎鬆了口氣:“嗯,看來情況還不是太糟。”

說著,他已經徑直走到了左邊的那條路前,冷靜地說:“在這裏浪費時間也沒用,先走走看,有問題就私信聯係。”

“好。”我歎口氣,走向了右邊的路。

團隊行動突然變成了單打獨鬥,一開始我特別不適應。但值得欣慰是,走了許久都沒遇到會毆死人的怪獸。不過讓我沮喪的是:這顯然是一個迷宮,一路上出現的分岔路口無數。

“你隨便走,但要隨時截圖發給我。”

這是我剛進這個迷宮時,獨夜行發來的指示。不過盡管我之後不斷地給他發送截圖,他卻不再做任何回複,無聲無息地簡直像消失了一樣。

“你還在不在?能收到我的私信嗎?”我忍不住問。

那邊過了好久才發來一個字:“能。”

忐忑的心情突然就鎮定下來,好像一個在茫茫大海中掙紮漂流的人突然看到了遠處的孤島——真沒想到,這一路走來,我對獨夜行居然開始像同伴一樣依賴了。

又走了一陣子,獨夜行的私信突然發來。

“我找到規律了,你聽我的指示前進。”

我窘了:“規律?難道你把這個迷宮破解了?”

“算是吧。”獨夜行口氣很隨意,“咱們的路線有一定的對稱性,如果我沒猜錯,隻要咱們能會合,這個任務就算成功。”

我當然沒有異議,當即表示一切行動聽從指揮。在獨夜行的指示下,我一路走得順風順水,狹窄的甬道慢慢變得寬闊,直至最後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平地上——這應該就是終點了。

“我到了。”我說,“你人呢?”

那邊久久沒有回音。

“獨夜行?你在嗎?”

還是沒有反應。

我突然緊張起來:“喂,回句話啊!你不會踩到什麽機關死了吧?”

回複框仍是靜悄悄。

我越發不安起來,但是怕什麽來什麽,本來空無一物的平地突然抖動起來,一個暗紫色陣法臨空浮現,隨著一聲憤怒的嚎叫,一個龐大的身軀自陣法中徐徐浮現,然後重重落到了地上,震得我差點沒站穩。

“是誰?膽敢闖入這方禁地,打擾我的安眠!”

那是個巨大的黃色沙蛟龍,與它巨大的身軀相比,我小得簡直像隻螞蟻。沙蛟龍的金色妖瞳掃視幾圈,然後把目光鎖定了我。

“愚蠢的人類,為你的無禮付出代價吧!”它怒吼著,然後口吐沙柱,直衝我而來。

有沒有搞錯?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啊!

我拔腿就跑,但還是被沙蛟龍的沙柱蹭到一點,血條瞬間隻剩層血皮,驚出我一身冷汗——這攻擊力也太凶殘了,現在獨夜行下落不明,如果我死在這裏,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雖然我已經使出吃奶的勁兒在逃跑了,但菜鳥和BOSS之間的實力差距是顯而易見的。沙蛟龍一個旋身,馬上就擋住了我的去路。它一個俯衝朝我襲來,我躲無可躲。

完了!我絕望地想,這回死定了!

——那個黑色的影子,就在這時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我隻覺眼前刀光一閃,就見沙蛟龍哀嚎著朝後退去。獨夜行一把將我推到沙蛟龍的攻擊死角,他自己則縱身一躍,正麵迎向憤怒的沙蛟龍。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遊戲高手身上的標簽除了“霸氣”“強悍”之外,原來也可以貼上“驚豔”二字的。

行雲流水的操作,飄忽詭異的走位,五彩絢麗的技能,一氣嗬成的連擊,實力全開的獨夜行宛如霸道而傲慢的戰神,一招一式逼得沙蛟龍無處可遁,龐大的身軀完全占不到半點便宜,反而成了更加鮮明的靶子。

他真的好強!我聽到心底的驚歎聲。

——強得讓人隻能仰望。

結局是毫無懸念的,當沙蛟龍在不甘心的嚎叫中化成飄散的黃沙時,我還處在震撼和驚歎中久久不能回神。

“怎麽,我才不在一會兒,你就嚇得六神無主了?”

獨夜行走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呆滯的我。

“才不是呢!”我回過神,心虛地反駁,“是、是它剛才突然冒出來,嚇了我一大跳而已。”

獨夜行點點頭:“嗯,和我預想的一樣,拿走七彩玄石後,果然會有BOSS現身。”

我瞪大了眼睛:“難道是你把它吵醒的?”

獨夜行聳聳肩,算是默認。

“你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虧我剛才還以為他出事了,拚命發私信給他呢!

“說了你就能躲過它的攻擊了?”

“呃……”

“所以,與其浪費時間說那些沒用的,還不如早點過來收拾掉它。”

真是……無法反駁。

獨夜行掏出七彩玄石——那是一塊泛著七色光芒的符石,他走到沙蛟龍消失的地方,那裏又出現了暗紫陣法,獨夜行將七彩玄石往陣中一丟,一道衝天光柱自陣法中升騰而起——那是傳送陣的光柱。

“可以出去了。”獨夜行說。

傳送陣連通的出口就是沙漠石林的入口。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這片石林似乎更大更寬廣了,與此同時,一條係統提示出現在解禁的世界頻道中。

【係統】隱藏地圖“沙漠魔洲”現已正式開啟,歡迎各路英雄前來探索尋寶!

“我們激活了新的地圖。”獨夜行顯然也看到了係統提示,微微笑了,“隱藏任務完成了。”

任務獎勵接踵而至,雖然沒發多少錢,但豐厚的經驗獎勵卻讓我周身立刻泛起了升級的光芒,等光芒散去,我拉出狀態欄一看,發現自己居然連升三級,硬生生把獨夜行曾經砍掉我的三級給補回來了。

“哈哈哈!”我頓時心花怒放,笑嘻嘻地對獨夜行說,“合作愉快啊!”

下一秒我就被獨夜行毫不客氣地踢出了隊伍。他轉身走了幾步,突然轉過頭瞪著我。

“這次的組隊合作,你不許對任何人說。”

“為什麽?”

“就是不準說!”他幾乎是任性地命令道,“如果你敢說,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但你說過,不會再追殺我的。”我笑嘻嘻地搬出尚方寶劍,“需要我把當時的截圖發給你嗎?”

獨夜行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氣哼哼地轉身,光芒一閃,竟然直接原地下線了。我聳聳肩,臉上卻帶著愉快的笑容,隨即也下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