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母聽了柳箐箐的吐槽,被逗得樂開了花,輕輕打了下她的手,點著她的小嘴嗔道。

“又滿嘴裏胡說了!你呀,真是被寵壞了,滿嘴裏總沒個正形,坐也沒個坐樣。你瞧瞧你月雯姐,不過比你大幾個月,可比你端莊有禮,懂事多了。”

柳箐箐嬉皮笑臉地聽著,雖然被批評著,但圓溜溜的大眼睛裏依然一片純然親昵地望著柳母。

齊月雯實在羨慕極了,忙攔著柳母道。

“箐箐就是這樣天真爛漫,這一路上多虧了她不管遇到什麽難題總是能嬉笑著鼓勵我們應對,我倒是羨慕她這樣純然率性的性子呢!”

柳母聽了,也不好再指指點點嗔怨柳箐箐,擰了擰她的俏鼻尖,回過身來扶著齊月雯的手繼續細細問著她的飲食禁忌,現吃什麽藥。

不一會兒,婆子們備菜完畢,眾人上桌吃飯。

柳父欣喜之際,難免同無崖子多飲了幾杯,酒酣之際,他忽然放下酒杯,醉眼迷離地盯著睿辰,搖頭晃腦地慨歎起來:“像,真像啊!”

慨歎之意溢於言表,他的雙眼裏竟忍不住沁出點點淚漬。

大家莫名其妙,你瞅瞅我我瞧瞧你的,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柳箐箐正吃得歡呢,聞言含住筷子,快言快語地問道:“爹爹,你說什麽酒話呢,睿辰師父像什麽呀?”

柳父酒意上來,未免有些困倦,眼皮半耷拉著,頭一點一點地,抱著酒瓶托著下巴,喃喃地說著什麽,眾人卻都聽不大清楚了。

柳母埋怨道:“這老頭子,酒量太差了!”

埋怨完,她又笑著向大家表示歉意,“他喝醉了不知說什麽胡話呢?你們別放進心裏去。箐箐,和婆子們將你爹爹扶回屋休息去,省得他在這又胡言亂語鬧笑話。”

柳箐箐晃了晃她的衣袖,撒嬌道:“剛剛見麵的時候,爹爹見了睿辰大師也是奇奇怪怪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娘,你告訴我們吧!”

柳母微微瞪了她一眼,加重語氣:“哪有什麽啊,快回去,你要看你爹凍著啊!”

柳箐箐無法,跺了跺腳,隻好起身和婆子們一起攙扶著哄著柳父回房去了。

齊月雯等雖然不明所以,但見柳母不願就此事多談的模樣,也隻好含糊過去不再追問。

一時吃過飯,她又陪著柳母寒暄幾句,便被帶著到客房安歇去了。

第二日一早,柳箐箐便熱情地邀請大家到鎮子裏遊玩。

一路上,她嘰嘰喳喳小雀兒一般介紹著玉山鎮的各色美食美景,額發都汗濕了。

吳姮好笑著拉住她,“好了好了,知道你熱情好客,也不至於這樣急切要大家一天逛完玉山鎮吧。快擦擦額頭的汗吧,臉都髒兮兮的成了個小花貓了。”

柳箐箐笑著接過吳姮手中的帕子,正擦汗間,前方的一座酒樓裏一群人攙扶出一個老年男子來。

隻見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立在台階上囑咐著夥計:“把他帶回去就趕快回來啊,唉!這老秦頭也真是的,都過去多少年了,還成日借酒消愁的。”

兩個夥計們答應著,很快攙扶著男人走開了。

柳箐箐探頭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那男人寬廣的肩背、潦倒的背影,踉蹌的步伐,忽然勾起了她兒時的回憶。

齊月雯納悶地看著她莫名微紅的臉頰,關切問道:“怎麽臉紅通通的,可是不舒服?還是,你認識剛剛那位大叔嗎?”

柳箐箐回過神來,先是條件反射般撥浪鼓似的搖搖頭,又似乎才反應過來齊月雯的問話,將一雙小手放在兩頰冰了冰,開口回道。

“認識的,這是秦爺爺,是秦府的老管家了,最是衷心能幹的了。可惜秦伯父秦伯母多年前外出時遇到賊禍,全家都死於強盜手中。聽我爹爹說,消息傳回來後,秦爺爺大病一場,之後便了無指望,總是借酒消愁,醉生夢死的。”

“那你剛剛為什麽突然臉紅啊?”以寧天真地發問。

柳箐箐鼻尖微皺,瞪圓了眼睛,伸手捂住以寧的嘴,“小孩子家家懂什麽,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以寧“嗚嗚”地拚命掙脫她的魔爪,齊月雯見她顯然不願再提,也不願她為難,便隻笑著幫著以寧掰開她的手指。

幾人笑鬧著不知誰逃誰追了幾步,齊月雯不經意間抬眼,便瞧見睿辰還兀自佇立在方才的柳樹下,望著遠方默默出神。

猶豫片刻,齊月雯輕提裙邊,繞過還在打鬧的柳箐箐等人,蓮步款款走到睿辰身邊。

睿辰卻難得沒有提前察覺到她的腳步聲,還在凝神不知思索什麽,齊月雯輕聲關心問道:“睿辰,怎麽了嗎?”

睿辰被她的聲音驚醒,微微一愣,見她滿臉關切,心內一暖,卻長舒一口氣,並不願意讓她再多思多想,遂極力如往常一般淡然笑著,擺出素日溫和的語氣聲音答道。

“沒有什麽,不知怎麽出了回神而已。”

齊月雯輕輕看他一眼,抬手為他輕輕拂去身上沾染的落葉,“你還在想昨夜柳伯父柳伯母看到你時為何那樣奇怪嗎?”

睿辰微微搖頭,笑道:“月雯,你真是心思敏捷。可是有時候我真忍不住擔心你,人家總說慧極必傷,你的身子本來就為妖氣侵染所傷,實在不該再這樣多思多謀。”

他頓了頓,知道自己再藏著不說,不過更惹得她擔憂,於是承認道。

“不錯,我是還在想著昨夜的事情。月雯,你知道嗎?我是被師父從世空寺旁邊的楊柳山中撿到的,他見我凍得可憐,便將我撿回世空寺撫養長大。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爹娘或者其他的親人……玉山鎮離世空寺也並不算遠,昨夜柳伯父柳伯母看到我時又那樣驚訝,總讓我忍不住想,難道我的父母也在這鎮子上,正是他們認識的人?”

齊月雯眨了眨眼,故意逗他開懷。

“我素來是這樣的性子,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了。你若真為我發愁,將來到了世空寺就多為我說些好話,替我求來你們寺的那件寶物就是了。

至於柳伯父柳伯母是否真的認識與你相似的長輩,有箐箐這樣熱心腸會磨人又惹人疼的人在,難道你還怕不能從他們二老口中磨出答案嗎?”

睿辰見她難得這副俏皮模樣,陽光從她身後照來,染得她偏過來的小小耳垂都是金色的,夢幻一般動人。

他搖了搖頭,仿佛這樣就能擺脫掉心內蠢蠢欲動的那股陌生又莫名的情愫,不管心內如何起伏,終於他還是對著齊月雯擺出了往常一般平和的笑容。

齊月雯被他看著,又看著他深邃的眼睛,兩人一時相視無言。

她有心想要問他到底在想著什麽,又不敢再追問,也隻好努力擺出一向噙著的淡淡微笑。

前麵吳姮回頭喊道:“月雯,睿辰,你們倆在聊什麽呢,怎麽落下這麽遠啊?快過來呀!”

無崖子也跟著快活地喊著:“快過來快過來,剛剛柳箐箐說了今兒中午要請我們去這鎮子上最好吃的酒樓大吃一頓呢。”

齊月雯和睿辰相視一笑,朗聲應和道:“哎,這就過去!”

他們快步追上眾人,一齊朝著方才看到的酒樓走去。

那管事看著夥計攙著老秦頭走遠,搖頭歎氣正要回身進店,聽見身後雜亂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認出了柳箐箐,連忙撩開衣袍,飛奔下台階,笑著招呼道。

“柳小姐什麽時候回到鎮子上的,怎麽先前也沒有聽柳老爺他們提起呢。快請進快請進!”

他一麵笑著同柳箐箐寒暄,一麵機敏輕快地打量了幾眼齊月雯等人,心內雖然不免好奇為何柳箐箐竟與這些道士和尚打上了交道,但麵上絲毫不顯,高聲吆喝著小二快把最好的雅間清理出來,一邊殷勤備至地邀請眾人進入店內。

柳箐箐隨著他進店,邊走邊問:“管家,最近酒樓有什麽新鮮菜式嗎,我這些朋友都是遠地而來,頭一次到咱們玉山鎮上來的,也不要什麽山珍海味大魚大肉,你隻管揀些正當季的時令果蔬上來,報些咱們當地的菜式讓他們點。”

管家點頭應是,妙語連珠地將酒樓的特色菜名和由頭一一道來,說話間已將眾人領至樓上雅間內安坐,又親自奉茶給眾人。

柳箐箐笑著接過,順口打聽道:“管家,剛剛夥計們攙走的是秦爺爺嗎,他老人家如今還是這樣成日買醉啊?”

管家也是歎了口氣,“可不是嘛,他如今的身子越發差了,大家夥兒也都是勸著他,說不能再這樣喝下去了。可是,可是,他根本不聽啊……”

他一一奉完茶,衝著柳箐箐擺了擺手,無奈地歎氣道:“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他老人家呀,是自從當年秦家人都死於那場賊禍開始,早就沒了活下去的心了。”

柳箐箐聞言,麵上也染上一抹愁色,放下茶盞,隻右手還拿著茶蓋依然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茶水,憤憤地說:“那群該死的山賊!”

她想起什麽似的,轉向身旁的吳姮,嘟著嘴嬌嬌說道,“師姐,當年師父他們若是早點途經這裏就好了。”

管家看向吳姮,雙手抱拳作了幾揖,笑著奉承道。

“原來這位姑娘也是逍遙派的弟子,失敬失敬!說來真是多虧了貴派。當年要不是貴派途經此地,聽到秦家的慘禍,派出弟子幫忙鏟除了此地的山賊,我們如今哪裏有這樣安寧的日子!”

說完,管家又轉回柳箐箐麵前,笑著開解奉承道。

“說來也是巧了,當年正好是吳掌門帶隊,看見柳小姐你骨骼清奇,是塊行武的好料子,當下就決定收您為徒了。

如今鎮子上誰不知道,柳小姐您可是逍遙派吳掌門的關門弟子,誰家不羨慕佩服柳老爺柳夫人養出您這麽明秀聰慧的女兒啊,性子最是直爽大方的不說,又習得了這一身好武藝。”

柳箐箐被他誇得都不好意思了,又見到眾人都笑吟吟認真地聽管家說話,想起一路來自己那三腳貓功夫,又羞又囧,忙搖手阻攔。

“您快別這樣說,我哪有這麽厲害。上菜吧,上菜吧,我們自己吃酒說笑就行,您和夥計出去忙著別的客人吧。”

管家答應一聲,上好菜後便帶著夥計下去了。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齊月雯笑著調侃:“真是失敬失敬!原來我們箐箐在鎮子上都這麽有名呢。”

柳箐箐“哎呀”一聲別過臉去,想了想又扭到齊月雯身旁,扯著她的衣袖搖了又搖,嬌嗔道:“月雯姐,你就會取笑我,我不依。”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就這樣說著笑著,吃喝完畢,眾人又在鎮子上逛了逛,眼見太陽即將落下,便朝柳宅走來。

進入餐廳前,柳父早已站在門前等候,笑著招呼眾人後,虎著臉點著柳箐箐道:“你呀你呀,出去玩就收不住心了。好容易回來一趟也不說早點回來陪陪你娘,她今兒親自下廚做了好多你愛吃的菜呢。”

柳箐箐才不怕他的臭臉,笑著挽住他的手臂,和他並排走進餐廳,撒嬌道:“我帶著朋友們才多逛了逛嘛,我心裏一向最念著你和我娘了。不信你問師姐,之前在逍遙派,每天我都念叨著你們呢。”

她一邊同柳父撒嬌說笑,一邊將左手藏到身後,向齊月雯悄悄比了個“OK”的姿勢。

齊月雯低頭抿嘴一笑,隨著他們進屋。

屋內的柳母也早已起身迎過來,笑著瞧柳箐箐同丈夫撒嬌,她便將齊月雯攬到自己身旁安坐,溫言詢問今日在鎮子上逛了哪些地方,累著沒有。

齊月雯正一一應答間,便聽見柳箐箐已經扭股糖似的在磨著柳父問他昨夜究竟為什麽那樣失態了。

柳母聽見柳箐箐的問話,輕舒一口氣,轉向柳父。

二人無奈相視一眼,又見身旁的睿辰早已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他們,滿臉的期待與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