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俞淵驟然黯淡下來的眼神,齊月雯心疼地摸了摸他翹起的額發,安慰道。
“姣蘭姐剛剛也說了,鳳凰一族偏愛避世獨居,說不定你娘親還有親人,隻是不知道在世上何處隱居修行呢。你先好好修煉,照顧好自己,將來總有一日能查明你娘親死亡的真相。”
俞淵乖巧地點了點頭,姣蘭一直在一旁慵懶地戳戳摸摸,等她說完便說道。
“好了,這小子法力微弱,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妖氣外放。再不帶他離開,你的身子還要不舒服,我這就帶他走吧。等你們去世空寺求得那什麽寶物養好你的身子,咱們再相見吧。”
姣蘭說著,便伸手去抓俞淵的手腕。
俞淵也緊緊握住她的手,可他看著姣蘭的眼睛又不免有些惶惶:“你要帶我去哪裏呢?”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留戀齊月雯他們,盡早離開才對彼此都好,可是知道自己即將離開,心裏依然滿滿的不舍。
“這都不重要,妖族修行哪有什麽講究,就是要隨心所至,四海為家。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月雯會好好照顧你,不會食言的。”
姣蘭擺擺手,拉著俞淵就要離開,可她剛走一步就停了下來,回過頭來認真看著齊月雯叮囑道:“下次再見,可別又是有求於我才想起來見我啊!”
說完這句話,姣蘭便帶著俞淵足尖一點,飛走了。
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間清晨的霧氣中,再也看不見。
齊月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那片薄霧在陽光下漸漸淡去,想起姣蘭在她麵前時那種傲嬌又不失可愛的樣子,不由搖了搖頭,在心底歎了口氣。
“我,好像一直把自己鎖在溫和待人的外表下,卻很少真正敞開心胸!姣蘭對我已經足夠好了,我卻……”
她想得太過專注,竟沒注意到睿辰是何時走到她身旁的。
“月雯,你近來對自己未免太苛刻了!”他溫和地凝視著她說道。
齊月雯深吸一口氣,勉強從偏執的思緒中掙脫出來,搖著頭淺淺一笑,望著他款款說道。
“是我一時著相了,多謝你!”
睿辰依然溫和地笑看著她,張口欲說什麽時,吳姮笑著喊他們來吃早餐。
兩人遂放下談話,各自走去吃飯。
不多會兒吃完後,眾人就要收拾包裹準備重新出發。
柳箐箐忽然想起什麽,慘叫一聲:“俞淵他們走得也太快了吧,好歹把我們送下山再走嘛。”
大家夥兒麵麵相覷,這才想起來昨夜全靠俞淵帶他們飛上山來,如今麵對雲霧山上陡峭險峻的路況,也隻好苦笑著艱難地爬下山去。
山高露重,山地濕滑而多石,又久無人跡,荊棘灌木紛紛攔路。
吳姮等輕功了得,睿辰等是法術精湛,走起下山路來都還有所倚仗。
唯有齊月雯手無縛雞之力,隻好戰戰兢兢地邁每一步,每一步都像是在滑行,隨時都可能跌倒。
她遙望山下,看著他們如履平地地走路,內心不免充滿挫敗,又不好顯露於人前。
忽然間,視線裏伸來一隻有力的手。
睿辰放慢腳步,將手遞過來,輕聲寬慰道:“來,我們一同下去。”
齊月雯抿著嘴,不好意思地笑著握住他的手。
“都是我拖累了你們……”她幽幽歎道。
睿辰伴著她的腳步邁步,憐惜地望著她隨風輕舞的發絲和小巧可憐的側臉。
“月雯你總是這樣,寬以待人苛以待己!你的身子這樣羸弱,若是旁人隻怕連行路都嫌疲憊,可你卻這樣默不作聲地跟著我們一同趕路,還要在心裏責怪自己拖延了路程。更何況你的身子全是因為那妖怪的妖毒的緣故,等到清除妖毒後自然可以慢慢好轉過來。答應我,千萬別這樣想!”
一席話推心置腹,懇切動人,齊月雯忽然感到渾身一震,仿佛終於有人卸下來自己肩頭的壓力和負擔。
她喉嚨滾動了幾番,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用力握住睿辰的手,重新昂起頭滿懷希望地向著山下望去。
折騰了半天終於走下雲霧山來,眾人日夜兼程,繼續依著睿辰的指引又行走了小半個月。
天氣漸漸轉涼,耀眼的太陽開始學著隱於天空中的雲彩之下,空氣清新涼爽,偶爾有變黃的樹葉飄落下來,灑在眾人的肩頭。
初秋的景色充滿了豐富的色彩和變化,一邊行路不時賞景,一切都那麽寧靜而舒適,眾人神清氣爽,走起路來都歡笑連連。
這日,走過幾處高低起伏的小山坡,眾人便遠遠望見一條清澈的河流,隱約可辨螞蟻一般大小的人們在勞作。
無崖子撥開茂密的灌木叢,大手輕輕地在耳旁扇風,長舒一口氣,問道:“我們還要這樣走多久啊?”說著,不免奇怪地看了一眼莫名喜形於色的柳箐箐。
睿辰在心內略微估量了一下,答道:“不遠了,隻是這片是丘陵地帶,路不太好走,走過這邊的玉山鎮,再往前走個一百多裏的山路,依著我們如今的腳程,約莫也就三四日吧。”
柳箐箐聽了便等不及眾人詢問,雀躍地說道。
“好巧啊,我就是玉山鎮的人。真沒想到原來睿辰師父你們的寺廟和我家鄉挨得這麽近,我們卻從未聽說過這寺廟哩。我爹爹娘親還總愛去求鎮裏的寺廟祈求佛祖庇佑,真是有眼無珠,不識真正的寶寺了。”
她雖然說著抱怨的話,臉上卻一副再親昵不過的神色,邊說還邊搖頭探腦地向山下的人群中望去,顯見是迫不及待去見見他們了。
見眾人都望向自己,柳箐箐難得有些羞澀,小女兒神態一覽無餘。她搔搔頭,熱情地招呼起來。
“大家一起去我家看看吧,正好在鎮子上休整一二日,我爹娘見到你們一定很開心。我們這兒山好水好,雖然沒什麽山珍海味,但山間野味吃起來也都別有特色,大家好好嚐嚐呀。”
吳姮愛憐地幫她理了理鬢角的亂發,又瞧了瞧齊月雯的蒼白的臉色,連日的奔波讓她更顯瘦弱了,細腰纖纖幾乎不盈一握,便也開口招呼道。
“是呀,玉山鎮這邊依山傍水,吃食都很不錯,伯父伯母也都是極熱情好客的人,大家正好去歇歇腳吧。”
眾人欣然同意,無崖子更是垂涎三尺,恨不能立刻吃上當地的特色美食。
天色已黑,太陽已經徹底落下最後的餘暉,齊月雯等終於走進玉山鎮。
走在街道上,不時聽到幾聲狗吠,家家都透出溫暖的燈光,偶爾能聽到絮叨輕柔的說話聲音,雖然少有人走動,但還是一踏進小鎮便能感受到那股和諧安寧的氛圍。
柳箐箐在前頭快活地蹦著跳著,招引著大家快快跟上,眾人很快便來到一座古典氣派的宅院門前。
齊月雯抬頭看時,隻見府門上掛著一方匾額,上書“柳宅”兩個大字,字跡灑脫出塵,別有一番風味。
宅院占地不大,雖沒有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卻也古色古香,不落俗套。
柳箐箐早已迫不及待地小跑上台階,一邊叩響門環,一邊興奮地喊著:“爹,娘,是我,箐箐!我回來了。”
門內兩個守門的小廝連忙開門,一個年紀稍大的提著煤油燈向前一照,驚訝地說:“大姐兒,真是您,怎麽沒提前從逍遙派傳封信就回來了。”
他說著,趕忙笑著回頭吩咐:“快去,告訴老爺夫人,他們隻怕要高興壞了呦!”那小廝趕忙答應著去了。
柳箐箐興奮地擺了擺手,撒嬌道:“劉伯,人家都長大了,現在師父都開始給我分派任務了呢,別像小時候一樣喚我了。我這也是湊巧……”
她說著回頭,喜色洋洋,指著吳姮等說,“我師姐也來了!對了,還有好多我新認識的朋友,還有師姐的親妹妹,哎呀,我們別在這傻站著了,你們快進來啊!”
說話間,廊中熙熙攘攘一群人提著燈籠過來,中間兩位約莫就是柳箐箐的爹娘了。
一個慈眉善目,一個方正端嚴,此刻臉上卻都是一副又驚又喜萬分急切的神色,腳步匆匆向正門趕來。
果然柳箐箐一見便高舉雙手,揮舞著喊道:“爹,娘!”接著便按捺不住提起裙擺踏過門檻,如同一隻歡快的雲雀一般蹦跳著撲向他們。
一群人聚在一起,一片歡聲笑語。
柳父柳母當真是笑不攏嘴,每條皺紋中都滿是欣慰。柳母親昵地將柳箐箐攬入懷中,摩挲著她的頭發,拳拳愛女之心,令人動容。
齊月雯先是笑著看著,笑著笑著,想起若是自己的爹娘還在世,自己和姐姐是否也會是這樣嬉笑著同爹娘撒嬌撒癡,親密無間,又不禁有些黯然,雙眼濕潤起來。
好在大家都全神貫注地笑望著前方團聚的歡樂景象,並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多愁善感,齊月雯連忙取下胸前別著的手帕,假裝抬手擦汗,輕輕拂去自己的淚意。
好一會兒,柳箐箐才從與爹娘相見的喜悅中反應過來,不免有些羞赧自己忘了向爹娘介紹眾人,嬌憨地拽著娘親的手,引他們過來相見。
“爹,娘,你們瞧還有誰來了?”
柳父柳母對吳姮也很熟悉,柳母當下就撒開柳箐箐的手,笑容滿麵地拉過吳姮,噓寒問暖,好不熱情,又是感念她對柳箐箐一向的照顧,又是問她有什麽想吃的趕緊讓廚房去做。
眼瞧著母親還要絮叨一會兒,柳箐箐忙攔住她的話頭,親昵地攬住齊月雯的手臂,帶著她走過來:“娘,你先聽我介紹完嘛!這是月雯姐,她是師姐的親妹妹,兩個人失散了多年如今才終於重逢。”
她又指著睿辰等介紹道,“這幾位都是法力高強的大師,這一路上幾次遇到妖怪都多虧了他們。這是睿辰師父,那兩位道長是無崖子和以寧道長。”
柳母滿臉訝色,顯然也是知道吳姮的身世的,見齊月雯溫婉地站在那裏,身量纖纖,行動間端莊有禮,隻是眉間若蹙,細看其臉色更是不難發現似乎有不足之症。
她不禁心頭憐愛,親切地拉過她的手,望望她又看看吳姮,歎道:“你們姐妹倆雖說氣質大不相同,但眉目嘴角間真是相像。好孩子,我們箐箐一向同吳姮親近得就像親姐妹一樣,我看著吳姮也是像看親女兒一般,來這兒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樣,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隻管告訴我。”
柳父卻滿臉驚色地看著睿辰,眼圈甚至都有些發紅,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嘴裏嘟囔著“風大迷了眼睛”極力掩飾自己的失態。
良久,他才終於反應過來,熱情地笑著招呼:“小女頑劣,這一路怕是多擾了幾位大師。快進來快進來,好好歇息歇息。”
柳母注意到柳父的失態,便又仔細地看了看睿辰。
眉頭輕皺,她似乎也想起什麽似的,又將眼神移到柳箐箐身上,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住沒說什麽,隻是親熱地攜著齊月雯和吳姮,將他們讓至正廳,口內吩咐著婆子快去燒桌好菜。
一時眾人坐定,柳箐箐手腳並用,繪聲繪色地講起了吳姮與齊月雯如何重逢相識,幾人一路上又如何降妖伏魔的所見所聞。
唬得柳父柳母一愣一愣的,不住地擔憂幾人有沒有受傷,如何脫困。
待她說完,柳母不禁合十雙手,口內不住念叨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總算你們都平安無事。”
她又忍不住轉向齊月雯,和煦親切地笑著撫著她的手,愛憐地說道:“可憐見的,我說這孩子怎麽看著如此瘦弱,好在否極泰來,如今又找著你姐姐了,又可巧遇見這位睿辰師父,能到那隱秘的寺廟裏求得那位大師幫你祛病。這幾日就在這歇一歇,好好補補身子。”
齊月雯乖巧地一一應和著,柳箐箐順勢趴在柳母的後背上撒嬌:“娘親見了月雯姐,眼睛裏都快沒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