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一群人連滾帶爬地狼狽著逃出普華村,那妖怪在身後狠厲地嘶吼著,一路緊追不舍,待到村口,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沒有再追出去。

回路中卻也未將來不及跑出的那些村民趕盡殺絕,隻是銜住一個總角孩童,兀自回到湖中休養去了。

村子外,遠處青山依舊,齊月雯等人的心情卻不複從前。

逃出生天的三五個村民更仿若大夢初醒,一個喜極而泣的恨不能磕頭感謝上天讓自己絕處逢生,也有那父母孩子還留在村內未跑出來的夫妻倆,淚流滿麵,麵朝村子又哭又罵又笑又淚。

李傘兒兀自怔愣地站著,直到被那位哭著癱倒在地的婦人撞了一個踉蹌,才終於反應過來了一樣,甩開柳箐箐的手,哭喊著“娘!娘!”向村口奔去。

柳箐箐這才注意到李傘兒的娘親竟沒能逃出來,難怪她方才在身後拚命掙紮。

她忙將瘋狂掙紮的李傘兒攏在懷中,一邊勸著“你進去也是送死呀”,一邊手足無措地向著師姐看去。

齊月雯等不忍再看,心內萬般愧疚自責。

李傘兒年小無力,死死掙脫不能,“撲通”一聲跪下,爬向著睿辰等人苦苦哀求著:“聖僧,大師!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我娘吧!你們本領高強,菩薩心腸的……求求你們了!”

一麵說一麵使勁叩頭,不多時額上的傷口便破裂開來,鮮血汩汩流出。

齊月雯連忙走到她身旁蹲下身阻攔,又掏出帕子為她捂住傷口。

癱倒在地的那位婦人見狀,猶猶豫豫,終究抵不過一顆愛子之心,也跪爬著靠過來,衝著睿辰等連連磕頭,哭求著他們救救自己的孩子,聲聲泣血,讓人聞之欲泣。

她丈夫也跪在妻子身旁,苦苦哀求著。

那位逃出生天喜極而泣的壯年男人此刻也終於想起還留在村子裏的爹娘,跟著走到他們身旁。

無崖子方才耗盡法力,靠著以寧扶持才勉強能夠站著,雙手還在控製不住地發抖著,無奈地歎氣:“不是我們不想救啊!你們剛剛也看到了,我們也不過有些微末手段,勉強可以逃生罷了。快起來吧!”

一旁的以寧緊緊扶住師父,雙眼通紅,拚命壓抑著情感,但聲音裏到底帶著濃厚的哭意,弱弱地說:“師父,要是我們沒有猜錯那妖怪的原型就好了……”

那男人聽了這話,雙眼圓瞪,指著睿辰便指責起來:“對了,是你們說那妖怪是什麽龍妖,最怕你們佛家什麽鳥、什麽雕來著。”

雙手一攤,也和還在跪倒哀求的幾人一起癱在地上,撒潑打滾道:“鄉親們啊,不是他們幾人慫恿,我可還和我爹娘一起活得好好的呢。如今他們逃出來,便想不顧我爹娘的死活了啊……”

眾人本就懊悔不已,聽見這話,柳箐箐第一個受不住啜泣起來。吳姮又難過又生氣,輕輕摟過柳箐箐的肩膀。

齊月雯失神地看著這荒誕的一幕,悔恨交加,卻又不禁迷惘起來,不知道究竟是妖怪可惡,還是人心可憎。

還是李傘兒哭著反駁道:“不是的,是傘兒的錯。是我告訴哥哥姐姐們我看見了牛頭,他們才誤會了那妖怪的身份……”

話音未了,便被那男人可怖的目光嚇得說不出話來,就連那對哀哀哭泣的夫婦也控製不住埋怨地看著她。

她害怕地哭著趴進齊月雯的懷裏,又害怕又悔恨,竟然暈了過去。

其餘三人或祈求,或指責,仍在鬧個不停。

齊月雯摟著李傘兒,靜靜地看著,沒有流淚,隻是睜著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無奈地看向睿辰。

果然睿辰不忍直視地閉上眼睛,長歎著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製止了三人的吵吵鬧鬧。

“施主不必如此!我會再進村一趟,無論村內情勢如何,必定竭盡我所能救出大家!”說著轉向齊月雯,定定地看了片刻,努力擠出一幅安撫的笑容。

“繞過這村子一路西行,翻過一座桑洛山後向北,到一個叫玉山鎮的地方,往西是便是一片連綿的群山,翻過六座山,第七座便是世空寺所在之處……”

齊月雯早已猜到了他的意圖,眼淚在眼眶內打著圈,輕咬下唇,看著睿辰搖頭。

睿辰雖覺心痛萬分,卻因天性純善,下定決心重返村子一趟,狠下心不再看她,將目光轉向一旁,繼續說道。

“到時你便將我給你的桃珠拿在手上,我寺一向安排人日夜巡山,師弟們看見那桃珠必定會帶你們進寺。住持緣滅便是我師父,到時你隻需將桃珠給他,說是……弟子心願,想來師父會願意將聖菩提借與你的!”

說完,不敢再看齊月雯,便打算向村子裏走去。

吳姮攔著他說:“不對呀,睿辰大師!你這是……”說著看向齊月雯,見她滿目悲痛,徹底反應過來,咬了咬下唇,堅定地說:“我同你一起去!”

說著轉向柳箐箐:“箐箐,師姐求你一件事,拜托你將月雯送到世空寺……”

還未等她說完,柳箐箐就激動地打斷她:“我不答應!師姐,我也要陪你一同去!”

齊月雯合上雙眸,將淚水逼回眼內,平複了一會兒心緒。然後重新睜開眼睛,異常鎮定地對吳姮說:“姐姐,讓箐箐同無崖子道長他們一起先到安全的地方休息吧!我也要隨你們進去!”

字字鏗鏘,不待吳姮反對,又接著說:“姐姐,剛剛你也看見了,你們兩人根本敵不過那妖怪。倒是那萬寶鎮妖塔中的大妖姣蘭,言語間很是了解那妖怪,也有震懾它退去的實力。”

頓了頓接著說道:“與其以卵擊石,我們何不向她求助,能探聽出那妖怪的原型最好,說不定還需要借她的力才能敵過那妖怪。你們又無法與姣蘭對話,我如果不進村,你們根本不可能與她溝通的。況且,我知道,真遇到什麽事情,姐姐你和睿辰也一定會拚死護我安全的!”

她的聲音不免低沉下去,此刻更加痛恨起自己病弱無力的身子,不僅不能幫父母報仇,還總是處處拖累他人……

吳姮倒沒有注意到她這番心思,認真思索一二,也知道齊月雯的話的確有道理,一時無法反駁。

無崖子久久地凝視著幾人,又似出神不知在回想什麽,仿佛從這群小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年時的模樣——赤忱熱心,以為自己擁有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

那麽幼稚,又那樣可貴,竟讓他這個半老頭子不知不覺間熱淚盈眶。

身後的以寧知道自己人小力薄,進村也是拖累,但倘若師父能夠陪同進村的話,定能為他們添一份助力,卻又掛心師父的傷勢。看看睿辰又看看師父,小嘴張了又張,卻最終低下頭,隻是極輕極輕地呢喃了一聲:“師父!”

無崖子卻將那句“師父”中的祈求與擔憂聽得清清楚楚,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塞似的艱澀極了,他平複平複心緒,終於出口道:“我也同你們一起去吧,多個人多份力量嘛!”

又拂開以寧的手,勉強撐起一張半哭半笑的笑臉,吩咐道:“以寧,繞過村子去那邊等著師父!師父要是能出來,就繼續帶著你闖**江湖;要是出不來……”

他艱難地轉了轉頭,對著柳箐箐和吳姮的方向:“你就求著你箐箐姐帶你回逍遙派去。逍遙派是個好地方啊,你進去之後吃喝是不用愁了,以後逢年過節記得給我倒壺酒喝就行。”

柳箐箐還要再說什麽,吳姮卻咽了咽喉嚨,堅定地答應道:“道長放心!”

然後嚴厲地看著柳箐箐說:“我現在以師姐的身份命令你,帶著以寧繞過村子去西邊等著,三天後如果沒人出來,你就帶著以寧回逍遙派,告訴師父是我求他收下以寧的!聽懂了嗎?”

柳箐箐抿著嘴,一張小臉哭得皺巴巴的,終於還是點頭答應了。

將就休息一夜後,天光微亮,齊月雯等就起身行動了。

柳箐箐左手拉著以寧,右手摟著李傘兒,淚流滿麵地目送著他們四人重新進了村子。

村子中黑霧依舊彌漫,房屋倒塌破損,地上淩亂不堪,卻並未見到屍體。

此時太陽還未升起,涼風拂過,四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四人小心翼翼地來到李傘兒家的地窖,下了地窖後,輕聲喚著:“李大娘,李大娘!”

地窖內漸漸傳來走動間摩擦的輕響,一個麵色慘白的婦人咳喘著出現在眾人麵前,驚恐著問道:“是你們?你們,沒逃出去?那我,我家傘兒也沒有逃出去嗎?”

齊月雯溫和地解答道:“大娘你且安心。傘兒已經安然到了村外,是她求我們回來救你的。”

李大娘激動地咳嗽著打斷她:“傻,傻孩子!逃出去還回來做什麽,我不過一條老命,死了也就死了。如果連累你們,那才是下地獄也不安心啊!”

說著說著已是淚如雨下,又連連招手,“你們快走,快走!你們自己能出去就行!”

又羞又愧地透露道:“千萬別讓其他人發現你們!他們有的豬油蒙了心了,不去怪那妖怪,反倒埋怨起你們來……”

齊月雯握住李大娘的手,心內便是一酸,那雙手如枯木般斑駁粗糙,又燙得驚人,安慰著說:“大娘你別怕,你安全就好。我們馬上往普度寺去,一定能想出法子救,救你們出去的!”

她終究沒能狠下心來不顧及其他村民的性命,假裝信心滿滿地勸慰道。

李大娘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信以為真,整個人身上都迸發出生機,喘著粗氣就要跪下磕頭。月雯等人連連扶起她,送她躺回**,又為她熱好湯藥服下,這才向普度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