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柳若雲變了性子。
感受最直觀的莫過於枕邊人杜淩風,麵對柳若雲一針見血的質問,他頓時喉頭發緊,心中慌亂無以複加。
以前的柳若雲可不會說這種話,況且,他和葉念初的來往一直都掩藏得很隱蔽,三年多來,柳若雲從未生疑。
今天這是怎麽了?
難不成生了個孩子,魔怔了?
一瞬間,杜淩風想了很多,但摸不準柳若雲的心思,隻得先以柳若雲為重,攬著長袍坐在床沿,“雲兒,這世上你才是我唯一疼惜之人,先前為夫在宗祠請願,未能陪在你身旁,是為夫的錯,雲兒不生氣可好?”
言語之間,他探出手,意圖將柳若雲黏在鬢角的烏發撥一撥,誰想得,他指尖還未碰到柳若雲,就被她躲開。
杜淩風的手僵在半空,柳若雲板著一張臉,明擺著不悅。
她嫁為人婦,膝下有子,其實也不過堪堪雙十之年。
細長黛眉,新月般的眼,挺拔的麵中,兩片玫紅色的唇,上薄下厚,不是葉念初那般的女兒家溫婉,反而有股子英氣。
當下生氣的模樣,更顯得不好惹。
杜淩風一時手足無措,葉念初瞧著沒能扭轉局麵,委屈巴巴弱聲道,“念初告退,嫂嫂好好休息。”
葉念初離開,柳若雲沒有多加阻攔。
捉賊拿髒,捉奸成雙。
她既是知曉這二人狼狽為奸,抓到把柄的機會有的是!
可她的孩兒,不知所蹤,這才是最為憂慮的。
葉念初一走,杜淩風立馬遣散了殿中下人。
屋內除了男嬰哼哼唧唧的哭聲,就隻剩下杜淩風要多溫柔有多溫柔的哄誘,“雲兒,你到底怎麽了,告訴我好不好?我要是哪裏做的不夠好,我改,都改的……”
沒了旁人,他一點男兒氣概也不要了,半似懇求,半似撒嬌的認錯。
換做往常,柳若雲哪怕有一丁點的心結,被杜淩風死皮賴臉地求上一通,天大的怨氣也消了。
可是,從前那個耳根子軟,事事容忍的柳若雲早已死在了孽障縱的大火裏!
“說完了嗎?說完了能不能別惺惺作態,讓我惡心!”
柳若雲不加掩飾的厭惡,甚至剜了他一眼。
杜淩風神情再次凝滯,他發現,自己竟對柳若雲束手無策,軟硬不吃,柴米油鹽不進。
他怎麽看待自己,柳若雲根本不放心上,她扯著金絲繡製的蠶絲被掩到心口,漫不經意問,“孩子的名字,可起好了?”
她是故意問的,不出意外的話,孩子冠皇姓,姓柳,名福安。
那是這對狗男女人間蒸發後,柳若雲翻杜家族譜才知,‘安’字,乃葉念初的小名。
他們暗搓搓的在一塊,誕下愛情碩果,居然還明目張膽的給這個野孩子嵌上那小賤人的字。
上一世的柳若雲,活了半生都被蒙在鼓裏,他們當她死了一樣!
杜淩風丈二和尚,望了眼微抬下巴,透著幾分冷傲的柳若雲,他麵上擺不出適宜的表情,“雲兒,我早就請教過太傅,取名福安,你看?”
果然。
柳若雲本就如死灰的心徹底寒透。
她一輩子都在顧全大局,維護皇族聲譽顏麵,故而先皇駕崩時,招當年的狀元杜淩風為夫婿,她從未說過一個‘不’字。
對杜淩風談不上多喜歡,卻欣賞他寒門苦讀的恒心,看中他老實溫潤。
老實,老實就是背著她偷腥,勾搭寡婦?
柳若雲險些壓不住心底洶湧的怒意,斜睨過那哭累的孩子,冷笑道,“賴名好養活,我看取狗剩就挺好。”
“???”
杜淩風徹底傻眼了,哪有皇族子嗣取這名的?
“公主府裏,我說的話還算數麽?”柳若雲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整個跟刺頭一般。
“雲兒……”
杜淩風還想勸兩句,柳若雲臉上陰沉地能擠出水來,“我若做不了主,難不成讓弟妹來主持家業?”
她三番五次的提及葉念初,杜淩風警鈴大作,因緊張,他額頭已滲出細密冷汗。
讀書人腦子好使,不消片刻,他竟以柔克剛,蔫蔫地耷拉著眼,“公主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公主高興就好。”
他垂頭喪氣站起身,仿佛被柳若雲磨光了所有精神氣,“我去給公主熬煮參湯,補補身子虧空。”
裝的倒是挺像,柳若雲冷森森的目視著杜淩風離去,嘴角扯了扯,滿麵揶揄。
似乎她才是那個惡人,不可理喻,毫無征兆的甩臉子。
不知怎的,好容易耳根子清淨,躺在柳若雲身邊的孩子又開始扯著嗓子哭。
婢女春桃回殿門時,赫然瞧著小世子哭得厲害,小臉撅得通紅,似乎隨時會背過氣去。
春桃三步並作兩步近前,趕忙將奶娃抱起,“公主殿下,小世子該是餓了。”
言下之意,得奶娃。
生育了孩子,母親本能地會有奶水,供以孩子果腹。
柳若雲壓著脹痛的胸脯,疼痛直達心底,她的孩子不知在哪,會不會餓肚子。
越是想,越是窒息。
她沒多看一眼身旁的嬰兒,揪緊心口的衣裳動了動嘴皮子,“給口米湯吊著,餓不死就成。”
春桃錯愕,公主殿下怎能說出這種話,孩子可是她十月懷胎,從肚子裏掉出來的一塊肉啊!
柳若雲不存在一絲愧疚,沉冷地盯著瞠目結舌的春桃問,“你是母後賜給我的,我能否完完全全信任你?”
春桃久居深宮,一聽此言,立刻做出回應。
她抱著孩子,撲通跪地,“殿下有什麽用得著奴婢的地方,奴婢萬死不辭!”
“好。”
柳若雲相信,在母後身旁伺候多年的春桃不會傻到幫襯外人。
她深深抽了一口氣,眼裏布著水霧,“我問你,我生孩子的時候你在哪,誰在我身邊?”
春桃略作回憶,“奴婢在燒熱水,殿下難產,公主府的丫鬟婆子都忙著,就穩婆在屋內。”
穩婆,就是她了。
柳若雲攥緊拳頭,竭力保持平靜,“傳她來。”
春桃聞言,麵帶難堪,“殿下,奴婢方才來不及回稟,穩婆子剛出殿門就吐了一口血,已經沒氣了。”
死了?
柳若雲猛地坐直身,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四肢百骸如墜冰窖般冰冷。
他們這是在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