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雲醒來的時候,身邊剛出生的男嬰正哇哇的哭。

他又黑又小,皺皺巴巴的,像個一把就能捏死的小老頭。

對,是捏死。

她想捏死這個孩子,一個被狸貓換太子的贗品!

如果不是柳若雲死過一次,她怎麽會知道,自己悉心教養的小世子,翅膀長硬後的頭一件事,竟是放火焚母!

她亦不會知曉,自己的親兒子竟早在呱呱墜地時,就被這群陽奉陰違的狗東西掉了包!

此時,柳若雲冷光似箭地盯著這孩子已好半晌。

男嬰大抵也感知到身旁的人並非親生母親,閉著眼就是嚎啕大哭,攥緊的拳頭不安地胡亂揮舞。

“長公主殿下,瞧瞧,小世子多討人喜歡。”

“您要抱一抱嗎?”

婢女春桃用錦布給孩子擦拭身子,麵上洋溢著喜悅。

陛下素來和長公主最親,這公主府上添丁,必然又是數不清的封賞,屆時,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能討不少彩頭。

柳若雲空洞的眼珠子轉動,審視著春桃。

到底是誰偷走了她的孩子,又到底是誰做的手腳?幫襯著念初那個小賤人?

念初是她的弟妹,乃相公胞弟的媳婦兒。

三年前,柳若雲下嫁,招婿上門,胞弟和他妻子葉念初一並搬來住下,隻可惜胞弟命薄,英年早逝,就留下葉念初一人。

公主府中,柳若雲和葉念初情同姐妹,誰曉得這寡婦,竟早已和她的好夫婿暗結珠胎!

前世真是豬油蒙了心,竟勞心勞神的為別人養了孩子,二十年磨出一把刺向自己的刀!

柳若雲心頭怒火一重高過一重,‘嘎吱’,有人推開了殿門。

前殿人影綽綽,來人是個身穿蔥綠織錦襦裙的女子,她嬌小玲瓏,行步緩慢,饒過屏風,出現在柳若雲眼前的刹那,柳若雲心跳驟然停止。

“嫂子,生了啊?男孩還是女孩?”女子聲色透著虛弱,仿佛說幾個字,就得歇一口氣。

她約摸十八九的年紀,膚質勝雪,粉麵桃腮,盈盈雙目如浸著水光般明豔。

笑說著,她便近到拔步床邊,瞧著錦被裏的男嬰,不經意的露出些許慈愛之色,“好可愛的奶娃娃,生的跟嫂子真像,將來定是個俊俏郎君。”

柳若雲一瞬不瞬的盯著女子,纖纖指尖絞著床單,幾近要揪出幾個洞來。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弟妹葉念初。

一個看似人畜無害,背地裏不要臉,和她夫婿私通、**的賤人!

“小世子,喚聲小姨娘聽聽。”

葉念初半點沒察覺柳若雲恨不得將她千刀淩遲的視線,自顧自地扶著錦被,逗弄著繈褓中的嬰兒。

柳若雲多想,多想此時此刻,就叫人把葉念初拿下,斬首於門前。

但,她不能。

親生骨肉下落不明,若她打草驚蛇,恐會弄巧成拙。

蝕骨的恨意艱難的壓下去,柳若雲調整著呼吸,揚起嘴角,卻咬著牙根,“弟妹這般喜歡這孩子,興許就是緣分?”

葉念初哪知柳若雲話裏藏刀,她一如往常笑答道,“嫂子的孩子就是念初的孩子,當然有緣了。”

她還真是心理素質良好,滴水不漏,甚至未曾露出一絲慌張。

畢竟她可是掏空了公主府家財,拐走了柳若雲的夫婿,從此逍遙在外多年的人,沒點鎮靜從容的能耐,如何徐徐圖之?

柳若雲身為長公主,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死過一次,才明白,知人知麵不知心,迫害自己最深的人,往往是自己最信任的。

看著葉念初天衣無縫的表演,柳若雲心中冷嘲,麵上皮笑肉不笑,“要說還是念初你心寬,可惜你那孩子未出世就夭折了去,我原本還擔心你憂思過度,對我心生成見。”

就在柳若雲生產前兩日,弟媳葉念初意外小產。

柳若雲確實因此而對葉念初身同感受,心懷悲憫。

重活一世,她才曉得,什麽小產,根本就是提早兩日生下孽種,往她懷裏塞,這會兒不就在她身邊麽?

“怎麽會……”葉念初錯愕,坐在了床邊,誠摯地注視著柳若雲,“嫂嫂可千萬別這般想,我兒子沒福分,怪不得誰。”

她是知禮知節的,柳若雲心底卻泛著惡心,陡然臉色生寒,“你剛小產,身子不幹淨,死了孩子就帶著晦氣對我兒動手動腳,是何居心?”

見得柳若雲驀然變了個人似的,葉念初怔了怔。

往昔的長公主,平易近人,溫柔如水,今兒是吃錯了什麽藥?

她愣著,柳若雲依舊陰沉著臉,“怎麽?本宮的話,不頂用是嗎?”

葉念初從柳若雲身上看到了官威!

這種威壓,讓她膽寒,心生畏懼。

葉念初忙低下頭,福身道,“是念初思慮不周,冒犯嫂嫂之處,還望見諒,我這就走……”

她哪能走啊,柳若雲清楚的記得,她生下孩子時,她的夫婿杜淩風和葉念初是一並在床前的。

怎麽隻見狐狸精葉念初,不見奸夫杜淩風?

就當柳若雲狐疑中,殿外又匆匆來了人。

杜淩風著錦白袍子,疾步而行,濃眉星目滿是急切與歡喜,“雲兒,生了?男娃還是女娃?”

看到這個男人的這一刻,柳若雲眸光瞬息暗沉。

終於來了……

有點兒意思,奸夫**婦齊聚一堂!

杜淩風先是到床榻旁看了看孩子,餘光瞥見葉念初垂眉擦拭眼角,不自禁就問道,“弟妹這是怎的?受誰欺負了?”

葉念初就等著杜淩風發問呢,當即抬起頭來,雙眸濕潤通紅。

她望了望柳若雲,仿若咬碎黃連咽下肚,憋屈的像個受氣小媳婦兒,甕聲甕氣答,“沒有,是我想起了剛小產不久的孩子,觸景生情。”

旁人不知,杜淩風又怎麽會不清楚。

那孩子沒死,且就在柳若雲身旁。

好歹是寒門狀元郎,與葉念初交換一記眼色,雖不知個中細節,倒也猜出問題出在柳若雲身上。

他溫溫而笑,正欲打圓場,柳若雲就挑眉譏誚道,“怎麽,夫君這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