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元心中是有數的,顧壽藏精通古玩書畫,卻未必是個“人精”,更何況這個人愛寶如命,已經是個陷入古董的世界裏,不像沈富榮是玩賞而不沉溺。

第二天清早,胡楚元就將沈富榮喊過去秘密談了一會,將“榮寶齋”的大權全部委托給他,一碗水端平,也給他一成的股份,大掌櫃的年紅和嘉獎另算。

在胡楚元身邊,他還有另外一個“榮”,那就是王懿榮,正是北有王懿榮,南有沈富榮,這二榮加起來才算是真正的“榮寶齋”。

對此,胡楚元做了番琢磨,憑借王懿榮的才學,考中進士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更何況還有京城吏部尚書萬青藜的賞識。

王懿榮有做官的運數,他不想攔人的前程,可他更希望王懿榮潛心學術,研究甲骨文,研究敦煌學和其他的傳統國學。

因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都天賦,王懿榮恰恰就沒有做官的天賦。

顏士璋倒是很有做官的天賦,可惜了,可惜了,也老了。

說到做官的天賦,胡楚元就想到了譚鍾麟,他也算是見過不少高官了,可譚鍾麟真是厲害啊。

他想,難怪這個人後來能做到直隸總督的寶座,這可是天下總督之中的最高權位。

和譚鍾麟一比,現任浙江巡撫梅啟照、前任浙江巡撫楊昌浚都差了一截又一截。

偏偏有一個不妙的地方,譚鍾麟這個人是比較保守的,他對洋務一直持有較為反感的意見,另一方麵,他對胡楚元所提倡的“江南新農村”大計劃倒是很喜愛的。

想到這裏,胡楚元就不得不承認——人無完人。

不經意間,胡楚元發覺自己身處在這層層的危局中,居然可以有可以如此平靜的想一想更遠的事情,毫無疑問,這一切都得益於四大掌櫃的存在。

有陳曉白、柳成祥、譚義雲、沈富榮這樣的大掌櫃可用,有王寶田、胡榮這樣的管家可差,有陸三元、張靈普這樣的年輕才俊可供調濟,他才能如此安心的坐鎮在胡公館裏。

他靜靜的遐思遠事,愈發覺得,等江南鹽禍案蓋棺定論後,他就要真正的聚集所有力量去辦幾件大事。

第一是“教民”,他要在上海灘真正的籌辦幾所好學校,好學館,國學館、西學館先要置辦妥當,然後是幾所中學,其次是商學館、工學館、農學館。

其次,他要聚集大部分的財力和人力,真正的搞好江南五省的農業,尤其是絲茶棉三業,務必抓起來,其次是瓷業的複興,繅絲、染絲、茶廠、棉紗廠的籌辦。

最後,他還要和盛宣懷繼續鬥下去,上海招商輪船局能爭則爭,不能爭,他就籌辦江南輪船局,電報局則是必須拿下,多少錢也在所不惜——要知道,胡雪岩之所以會垮,這個小小的電報就起著很關鍵的作用。

信息永遠是最重要的。

最後的最後,他還得考慮福州船政,那個無底洞要填一填,福建水師也得想辦法整頓一番。

不然的話,何璟又要上演臨陣脫逃的好戲了。

何璟逃就逃吧,大不了不做官,可胡楚元就麻煩了,新上任的閩浙總督萬一不是個省油的人,或者是清流派、滿係、淮係……那就麻煩大了,無疑於後院失火。

嗎的。

想到何璟,胡楚元就一肚子的火氣。

眼下事情多,辦事隻求神速,不求氣勢和排場。

沈富榮很快就和顧壽藏在豫園裏建了一家榮寶齋上海店,真正的辦事地點卻在胡楚元的胡公館裏,還從蘇州、杭州調集了幾個鑒賞的高手在公館裏鑒定古玩。

曾國荃他們要洗白的那些古玩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假貨,胡楚元就得自己準備真貨搭進去。價值千萬兩白銀的資產僅以二百萬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他,這筆錢可不是那麽好賺的。

過了幾天,徐潤登門拜見胡楚元。

他來了,說明生絲的事情已經有了消息。

胡楚元親自出門去迎接,兩人就在英式別墅的門口相遇。

徐潤喜笑顏開的上前幾步,拱手和胡楚元道:“我要恭喜胡少發了筆洋財啊!”

胡楚元開心的笑出聲,立刻邀請他進了客廳坐下來,這才問道:“生絲的事情已經辦妥了嗎?”

徐潤從公文包裏取出幾份草簽的協議,道:“下午就可以發給洋人驗貨,怡和洋行、萬寶洋行、沙遜洋行願意各購買二十萬斤的輯裏絲,萬寶洋行購買十萬斤的輯裏絲,旗昌洋行單獨買下五十二萬斤的蘇絲,隻有那些杭絲……這個有點麻煩,我做為搭頭,讓旗昌洋行買了十萬斤,價格還不高。其實杭絲不差,春絲也算是一二等,夏絲就比湖絲差了一截。”

胡楚元道:“沒有關係,我自己留下來用。”

徐潤不免有些詫異,道:“十一萬斤的生絲,你打算怎麽用啊?”

胡楚元道:“這個不急著說,我想問一問價格的事情!”

徐潤喜笑道:“所以說,我要恭喜胡少發了筆洋財。各家洋行原先都在和龐雲鏳談,他們是一邊談價格,一邊和海外的經銷商聯係,結果不知道是不是龐雲鏳嫌價格低了,居然又不肯賣了,正好我又去找他們談賣絲,量多質好,他們怕我也半途而退,開的價格都很不錯,輯裏絲一斤7兩6錢銀子,蘇絲一斤7兩4錢,即便是杭絲也有6兩8錢的好價格。發款一律按往年的規矩辦事,隻要貨上了船,立刻就付一半款項,三個月發還另外三成,半年之後補清所有餘款。”

說到這裏,徐潤又笑道:“恭喜啊,胡少,你算是真發了筆洋財。”

胡楚元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和徐潤道:“徐老板果然是上海灘的茶王,和洋行的關係確實是不一般呢!”

徐潤也嗬嗬笑道:“這一點,那真不是吹噓。不瞞你說,我在和洋行談判賣絲的時候,劉鏞和寧波商人也在談,但我的麵子總是要更大一些,洋行也都希望以後繼續和我保持合作。我將各家洋行統一召集起來,順道吹了個牛,說朝廷將查抄的生絲都給我了,想要買絲,現在就談,今天就談好,否則我就領著其他行商繼續壓絲。洋行當然著急,立刻就和我將合同給簽了。”

頓了頓,他又唏噓一聲感歎道:“不過,劉鏞劉老板和龐雲鏳龐老板的麻煩就大了,我這一波生絲賣的多,各大洋行談不上吃飽,但也不愁了。劉老板和龐老板的生絲恐怕是每斤五兩銀子都賣不掉!”

“是啊!”

胡楚元苦笑,他知道,他這一次又得罪了不少人。

可他管不了這麽多,一邊讓人通知譚義雲負責將絲送上船,另一邊設宴招待徐潤。

飯吃到一半,徐潤就提出想再拆借一筆款子,數目不多……八十萬洋圓。

胡楚元愈發覺得徐潤的資金鏈確實是有問題,但還是不假思索的同意了,等譚義雲和陳曉白晚上過來的時候,就和陳曉白問了問,這才知道……唐廷樞在上海輪船招商局的二成股被查抄後,歸屬朝廷所有,輪船局的官股就達到了六成。

即便徐潤是真正的經營者,李鴻章還是讓盛宣懷的盟友鄭觀應做了輪船局的總辦,並有意讓鄭觀應出資購回部分股份。

為了保住自己在輪船局的地位,徐潤隻能和鄭觀應拚價收購其他商人的股份,維持一個大股東的地位。

既然是這樣,胡楚元也就不客氣了,立刻讓陳曉白和徐潤明說,隻要是搶奪輪船局的股本,不管多少錢,他都可以拆借,利息從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