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廷對於無相互管轄權限的總督、巡撫私下會晤是很忌諱的。
事情總有例外,左宗棠在杭州養病,兩江總督暫時由安徽巡撫榮祿署理——當然,榮祿一直就沒有去,那個位置很容易死人的,尤其是對非湘軍的人來說。
左宗棠在杭州養病,閩浙總督何璟和浙江巡撫梅啟照過來探視,這都是很合理的……至於另外一位身穿二品官服的大員是誰,胡楚元就不知道了,瘦瘦高高,臉頰幹癟,年紀也約有五十開外,花白的胡須飄然,很有些仙風道骨的神采。
他剛一進來,左宗棠就和那個道骨大員道:“文卿,他就是胡雪岩家中的長子,如今世襲雲騎尉,我正有意讓他來出任江南商行的總辦,負責梳理兩江和浙江的鹽務。”
“哦,很年輕啊?”道骨大員很有點質疑。
不管他們是不是要謀反了,胡楚元先上前道:“屬下見過中堂大人,各位大人!”
左宗棠知道他對這幾個人都不是很熟,就指著身穿二品官服的道骨大員道:“這位是朝廷剛調任江蘇巡撫之職的譚鍾麟譚大人,至於另外兩位,你爹發喪的時候,他們也都來過……一位是閩浙總督何大人,一位是浙江巡撫梅大人。”
胡楚元默默點頭,和另三人道:“卑職見過總督何大人和兩位巡撫大人!”
何璟是道光年間進士,早年曾在入曾國藩幕,已經年滿六十,須發白多黑少,膚色微黑,臉色暗紅,不算高,略顯清瘦。
這個人眼下在閩浙一帶的實權極大,因為他還直接兼福建巡撫一職,領福州將軍,督掌福州艦隊和閩浙海防。
他先笑道:“賢侄客氣了,這裏本來就是你家,不用多禮,先坐下來吧!”
胡楚元不說話,心裏怪笑:我哪裏敢坐啊,你們這些都是吃人不吐皮的總督巡撫,都是掌控兵權和財政大權的老男人。
梅啟照則裝作不是很熟,和胡楚元道:“胡騎尉,何大人讓你坐,你就坐吧。”
都是客氣話,怎麽能坐呢?
至少要升到從三品才有資格在這裏找個板凳,而且還得靠著門坐。
左宗棠就不是很虛偽,他直接和胡楚元道:“江南商行的事情,我已經和各位大人都談論過,大家都是很支持。我與何大人相商,此次稽查鹽政,查抄多家不法鹽商,江蘇扣髒款82萬兩,浙江扣髒款54萬兩,這些錢就用來計股算入江南商行,不足的地方,你另行招商人私股。至於商行具體如何置辦,你今天不妨和何大人也說一說。”
“是!”胡楚元領命,又和何璟、梅啟照、譚鍾麟道:“我要辦的江南商行,總部設在上海,大部分貨物都以上海為中轉港口,輻射到整個江南五省。總部設有總辦一人,副總辦兩人,總帳一人,總工一人。各省設分行,設一名會辦,一名副會辦,一名會帳。等生意逐漸穩固,利潤豐厚的時候,我就直接越過各家洋行,在海外開設分行代理處,繞過洋行,將我國的貨物遠銷到歐美各國。隨後,我還要在國內開設洋務工廠,開礦建局。”
聽他說完,何璟等人都是沉思不語。
這樣的事情前所未有,可以說是直接和各大洋行為敵,如果能夠戰勝那些洋行,將國物貿易控製在商行手中,無疑是一件大功。
可是,此事的風險也似乎是非常大。
此事如果想要辦成,胡楚元的能力是一方麵,兩個總督衙門和五省巡撫都要暗中相助,當然,大家也肯定會各有收益。
梅啟照和胡楚元早已經暗中結盟,他第一個表態道:“左老中堂,何大人,本朝自開洋務運動以來,所辦事務幾乎是例例重虧,每年僅江南製造局和福州船政的虧空損耗就高達百餘萬兩,江南各省財稅不堪重負。下官以為,若是依照胡騎尉所說的去謀劃,我等合力相助,所辦的洋務就算有些虧損,也不至於虧損到本省財政。”
他是當官的,而且是從二品的浙江巡撫,對於左宗棠和何璟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益處,那是一清二楚,說的話不多,卻是點中了要害。
隻聽他這麽一說,何璟就冷不丁的一抬長眉,道:“好啊,這個辦法好。左中堂,這就是靠行商賺錢貼補洋務,隻等江南商行一成,你我身上的負擔都要小很多。”
左宗棠默默點頭,又補充道:“若似乎還有餘錢,也可以投於民務和國學,另開西學館為朝廷培養人才,實在是很不錯!”
說到這裏,他就問一直沉默不語的譚鍾麟道:“文卿,你覺得怎麽樣啊?”
譚鍾麟稍加沉吟,道:“中堂,人才難得!”
何璟也很滿意的大聲笑道:“不錯,確實是難得的人才……左中堂,我很滿意,您說的事情就這麽定了吧!”
左宗棠微微頷首,和胡楚元道:“楚元,這個事情就這麽定,等我回江寧之後,就正式下文讓你著手理辦江南商行的事情!”
胡楚元當即道:“多謝中堂大人!”
此刻,他心裏是很興奮的,五省鹽政交給江南商行來打理,每年售鹽四億斤是很正常的,哪怕每斤售價隻有60文錢,那也有800萬兩的收入。要知道鹽業是20/23的純利,每年就有700萬白銀收益。
這比賣生絲賺錢多啦!
何璟則道:“老中堂,這個事情就不用再說了,我們都已經同意了,我是說你中午和我說的事情。”
“哦!”
左宗棠微微頷首,又和胡楚元道:“楚元,我曾聽你爹和老夫說過,說是這兩年都想給你定門好親事,可你都是一概推辭了。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更是德才兼備的良才,可惜你爹又不在了,而老夫和你爹也是十五年的至交,不如就由老夫這個世伯替你定門親事?”
“啊?”
胡楚元一下子又跌入了冰窖中,冷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下意識間,他看了梅啟照一眼,可梅啟照卻用眼神努力看似他——不要同意,不要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