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丁忽然搦戰,伍封等人大吃一驚。伍封忙道:“擅取異花的確是在下不對,那是救人心切,絲毫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族長萬勿誤會。”
盤丁搖頭道:“吾族自古以來傳下族規,不貪人財,不被人欺,有恩必報,有仇必償。若非如此,吾族也不會安然偏居荒島。龍伯擅摘異花,這是欺了上門。吾自然要出頭,若是吾敗在龍伯劍下,那是技不如人,也無話可說,然而就這麽讓龍伯離去,不免折了鄙族銳氣,是以非比不可。以吾之心意,自是不願意與龍伯交手,但族規如此,不得不戰。”
伍封先前見過他一刀割下族人腿上腐肉,以自己今日之武技,自是一眼便瞧得出盤丁刀法的造詣,知道這人刀法甚佳,最多與鮑興、商壺本事相若,比自己是遠遠不如。心中頗為躊躇,若是不比,更顯得瞧不起人,真要比的話,故意落敗,又怕盤丁族人要強留自己,到時仍要廝殺一場,若是勝了,隻怕盤丁這麵子更下不來。
這時,商壺在一旁道:“這事不勞姑丈動手,老商便與族長比試比試。”其實盤丁眼力不弱,見伍封行坐之間淵停嶽峙,更兼先前在水中一留大半個時辰,那連珠箭法一學就會,早知道這人非同小可。單看這人腰中的寶劍,寬厚長大,沉重無比,隻怕劍術本事驚人,自己非其敵手。然而今日不向這人挑戰,的確是麵上無光,但若敗了,仍是折了銳氣。忽見商壺應戰,心中暗喜,尋思這粗魯的家夥肯定不如伍封高明,自己若能勝之,便為族人挽回了麵子。盤丁點頭道:“也好。”
伍封想不到盤丁如此爽快,心中略一沉吟,便猜出了盤丁的心思,說去說來,其實盤丁隻是個麵子問題。想是他們族人自遠族開始,因為敗在黃帶手上,被迫全族遷移,敗軍之族,必定是備受冷遇,是以自古以來留下族規,求的隻是一份尊嚴而已。伍封道:“也好。老商,族長刀法甚好,你的大叉未必能敵。刀劍無眼,你要小心。”
商壺點頭道:“老商理會得。”他雖然是個渾人,但有一樣好處,就是與人交手、或是上陣殺敵之時,絕不莽撞行事,這一點伍封倒十分放心。
伍封與小常等人退到台下,商壺提起大叉,站在盤丁麵前。盤丁道:“老商,你動手吧!”商壺點頭道:“也好,族長要小心,老商這叉是由姑姑處學來,姑丈也曾指點過,一旦使發了,自己也難收手。”說完,呼地一叉,向盤丁當胸刺下去。
盤丁武技高明,隻看商壺這一叉,便知道他叉法精妙,力道雄渾,威力不凡,不敢怠慢,側身閃開,大喝一聲,手中刀“唰”地一聲,如一道白練般如商壺卷過去,刀風四溢,威力甚大。
商壺讚道:“好刀法!”豎起大叉格開,兵器相撞,發出清越的一聲脆響。二人刀來匆往,戰在一處,鬥得甚為激烈。
這時,盤丁的族人聽說族長與人比試武技,都湧來台上,往台上看著,伍封隻見了幾招,便知道盤丁的刀法並不次於商壺的大叉,膂力也不會弱過他,二人正是敵手,隻怕一時間分不出高下來。
果然二人鬥了數十招,仍未分出高下來,隻是二人的刀叉越來越淩厲起來。伍封見盤丁這刀法算是十分厲害,尤其是他每揮一刀出去,必呼喝一聲,以聲催力,與眾不同,倒有點像自己教鮑興的那套斧法來。想起教給鮑興的斧法,忽地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伍封良久方回過神來,忽一眼瞥見小常,見她緊盯台上,臉上神色變幻,時時掩嘴輕呼,顯是極為耽心,伍封心思一動:“小常與盤丁並無交情,此刻她擔心的定是老商。她與老商今日才見麵,似乎性情十分相投。”不禁對此女更生好感。
這時,盤丁與商壺已經鬥了百餘招,刀叉之上殺氣漸露,顯是二人鬥得性發了,出招之間不留餘地,暗自耽心:“這二人鬥得惡了,都有些收手不住,若是仍一人傷了都是不好。”正在此時,便見商壺一叉向盤丁腹上挑去。
他的叉法之中,一般是刺、戳、絞、砸的招術較多,這般由下往上挑人小腹的招式是楚月兒教他的殺招,不易格擋,招術十分狠辣。對手若是退避,商壺隻須將叉往前送一送,仍能變挑為刺;對手若是閃躲,商壺便可以轉身橫叉,化挑為絞。是以這一招頗難躲避。
盤丁見這一叉十分凶狠,退避格擋均敵不過叉上的後著,心內一驚,情急之下,大喝一聲,長刀斜削,沿叉身直批下來。就算這一叉能刺中他,他的一刀下去至少也能將商壺的左手劈斷。商壺手臂若斷,叉上的力量便變得小了,叉尖入體,力道肯定就弱了許多,或不能致命。
台下眾人有不少擅長技擊的,看出二人這一招是兩敗俱傷之局,無不失聲驚呼。伍封自然看出其中的凶險,大驚失色,腦中仍在盤算,身形早已經閃上了台,站在二人中間,不假思索,雙手疾探。他的空手格擊妙絕天下,左手已經握著了叉頭,右手卻用三個指頭捏住了長刀的刀脊,雙手往上一揮,神力攢發,這一叉一刀都脫手而飛,亮閃閃往空中飛去。
盤丁和商壺收勢不及,撞在了一起,使得力發,滾落成一堆。伍封縱身而起,空中抓住了刀叉,緩緩落下來。
這時盤丁和商壺狼狽站起身來,伍封將刀叉還給二人,道:“適才好生凶險,依在下之見,你們二位勢力相當,未分高下。”
盤丁等人心下雪亮,隻見伍封這一出手,便知道這人的武技勝過盤丁和商壺十倍。商壺滿頭冷汗,笑道:“老商收勢不住,幸虧姑丈及時出手,否則必傷了族長,老商這手臂也保不住了。”盤丁苦笑道:“老商固然叉法高明,龍伯更是了得,吾輩遠不能及。”
盤丁讓人收拾台上,再邀伍封等人坐下飲酒。盤丁與商壺對視良久,臉上都露出往笑來,盤丁道:“龍伯,吾有話要與老商說。”向商壺招了招手,二人遠遠去了。
伍封看著盤丁的背影,心下歉然。
過了好一陣,盤丁與商壺笑嘻嘻挽手回來,神情十分親密。二人坐下後,盤丁向伍封拱手道:“龍伯,適才吾與老商在吾族宗祀中結為兄弟,從今以後,老商也算是吾高野族的人了。”
伍封看了商壺一笑,笑道:“這是件好事,理應作賀。”與盤丁、商壺對飲了酒,心下尋思:“老商這人緣不錯,先是小常、後是盤丁,都頗喜歡他。”轉念一想:“盤丁與老商結為兄弟,正好一解今日之局,雙方麵上都下得來。看來這人行事很是老練。”
天色漸晚,伍封也不回去,派商壺回大舟上報訊,自己暫歇在盤丁寨中,小常也回古越族去了。
次日一早,伍封起床練了一會兒劍,盤丁過來邀他用飯,飯後還沒說幾句話,寨外大隊人來拜訪,原來商壺帶了楚月兒、西施、圉公陽、庖丁刀和一班鐵衛,攜了大量禮物趕來,古越族的餘夷和小常攜了美酒若幹,也帶了些族人來。
這高野族生性好客,從來沒這麽多外客來訪,此時滿寨皆喜,將眾人迎了進來,牛羊款待。
伍封見西施精神爽利,喜道:“姊姊這毒可解了!”
西施歎道:“幸虧兄弟和月兒一番辛苦,大老遠覓了解藥,否則再也見不著了。”
伍封將她帶到盤丁麵前道謝,道:“族長,在下擅取之異花,便是為姊姊解毒。”
西施向盤丁施禮道:“多謝族長賜藥,方救了施兒一命。”
盤丁見她生得嬌柔嫵媚,美豔無雙,尋思:“這小娘子美得緊!”還禮笑道:“其實那三朵花是生在鄙族地方,也非鄙族人培植出來,要謝當謝上天。”
伍封又將楚月兒帶過來,道:“這是在下夫人,昨日便是她先將藥帶回去,得罪莫怪。”
盤丁心道:“這位小娘子幾乎比得上先前那個美貌,尤多了神靈之氣,真是天下罕見!”道:“莫非是王姬、或是齊國公主?”
伍封笑道:“月兒是楚國的公主,在下的另兩位夫人卻沒有來。”
盤丁歎道:“龍伯真是好福氣。”
伍封又與夷餘說了好些話,各人這才安坐下來。
伍封道:“這夷州之上唯有古越族和高野族人,其實說起來,兩族都是來自於中土,如今共處一地,互相爭鬥起來,對兩族都不好。若是兩族能和平共處,相互依賴,以夷州之大,水土之美,兩族必能繁衍昌榮。唯知二位族長以為如何?”
盤丁點頭道:“這也說得是,鄙族其實早想下山辟田,一來鄙族不擅農耕,二要提防古越人,是以不敢下山去。”
夷餘笑道:“鄙族也是如此,雖則鄙族有些農田,卻總擔心高野人因先兄得罪之事,大興報複之師,也不能安心。高野人善戰,鄙族可大大不如。”
伍封道:“其實兩族若能互不相害,農耕、狩獵、捕魚、養殖、造酒何不可為?在下想當個和事佬,勸二位立個誓,兩族結盟,互不相害,豈非長久之計?”
盤丁道:“其實吾也有此意,否則早就下山相伐以報前仇,怎會時時派人借酒,以安古越人之心?”
夷餘愕然道:“原來如此。老兒還以為貴族人是怕斷了酒,才不至於下山搔擾呢!”
盤丁笑道:“以鄙族人之勇,大可以下山由汝族中抓數十人來釀酒,斷不會厚顏去借。族長,龍伯這是一番好意,吾等遠在島上,少通中土,中土人視吾等為島夷。如今中土列國相爭,暫時無暇東來,萬一哪天有人大興水師上島相伐,吾等誰能禦之?本來吾以前並無此虞,這次龍伯乘大舟而來,吾暗自擔憂,龍伯來得,他人何不能來?”
夷餘歎道:“是啊,老兒見了龍伯,也有些擔心。中土我是去過的,強盛富貴得緊,隻是越國的水師,便足以蕩平這夷州了。”他們不知道列國之中,唯有伍封有三艘餘皇大舟可遠涉大海,其餘各國的戰船若想涉遠,除了三翼戰船稍有可為外,其餘的隻怕十有八九都會被海上風浪擊沉,勉強能來數艘戰船又有何用?
伍封心道:“原來我這麽一來你們還嚇著了!”笑道:“二位擔心確有道理。其實二族源自中土,算不上夷人,也都算得上大周天子的臣民。”
盤丁搖頭道:“古越族由越國而來,或能算得上,鄙族來時,大周還沒有呢!如今天下歸周,就算鄙族想當一當周民,天子也未必看得上。”
伍封笑道:“這卻不然。族長若是願意,在下願意薦族長為大周顯爵。族長有了周爵,便可以與中土諸國往來派使,相互為盟,以保這海上周地。如此一來,如果中土人想揮軍奪島,那是同室操戈,不是剿滅夷人了。”
盤丁怔了怔,苦笑道:“龍伯一番好意,吾心領了。鄙族是前代遺族,為大周寸功未立,雖有龍伯金麵,隻怕一時間也難如意。”
伍封笑道:“這話以後再說,在下隻想知道族長是否願為周臣,以大島附為周土?在下適才問過夷餘族長,他是願意的。”
盤丁點了點頭,道:“這個吾自然是願意的。”
伍封站起身來,道:“天子有詔,請盤丁、夷餘二位族長聽授官爵。”
盤丁大感愕然,見夷餘出來跪地,也跟了出來施禮。
伍封道:“天子封在下為龍伯,並賜太保、少保二爵的專授之權,囑在下授予豪強,以保周境。太保是大周三公之一,比於公卿,少保為其輔佐,今日在下便代天子將此二爵授予兩位族長。自今日始,盤丁族長便為大周太保,夷餘族長為大周少保,俱為大周要臣。”說完,由楚月兒手中接過周敬王賜他的那兩麵太保和少保的賜封玉碟,交給盤丁和夷餘二人。昨日他派商壺回大舟報訊,心中早有盤算,特讓他轉告楚月兒,將這兩麵玉碟帶來。
這事伍封先前與夷餘小聲商議過,夷餘是古越王之後,能再得爵自然是滿心歡喜,是以夷餘心裏有數,盤丁卻感到十分突然,接過那麵太保玉碟,又驚又喜。須知他這一族自黃帝開始便備受貶責,數千年來被視為夷人,今日忽然成了大周三公之一,甚感榮寵。要知道伍封是天子之婿,自然不會以假爵來騙人。
伍封將二人扶起來,道:“二位同為周臣,爵位雖有高低,職司卻相同,日後兩族要親密相待,共為大周保守這海上疆土。”他讓盤丁為太保,主要是看這人政事通達,族中勢力又比古越族要大些,更兼這人能不念舊隙,始終未向古越族報複,便知道這人胸懷大誌,非比尋常。先前他與夷餘小聲商議,夷餘也是這麽想,若是古越族人當了太保,爵居高野族之上,高野族人決不會心服,反而生亂。消息立刻傳遍了島上兩族,兩族之人十分高興,歡聲一片。
其實伍封早想得明白,這島夷之地遠離大陸,諸國水軍又不能及,長此下去,這大島必然會另成一國。如今將兩爵授人,實則將這大島收為周天子的境土,正合了當初周敬王將玉碟給他時的心願。
伍封又讓商壺將自己的大銅弩拿來,向盤丁道:“適才是公事,眼下再辦私事。在下擅取了貴族的一朵寶花,心下總有些過意不去。在下這件連弩出自名師,手弦能射二百六十步,足弦能射三百三十步,在中原各國,還未見有超出此射程者,也算是件異物。今日便送給族長,以為金夢花之賠償。”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在他心中,代天子授爵是公事,以銅弩來抵金夢花才是私事。
盤丁大喜,接過銅弩,試了試上弦,力量剛好合適,雖然不如戰神弓之射程,但戰神弓對他來說是無用之物,這銅弩卻是正合他用。他心中甚是感動,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伍封又讓圉公陽和庖丁刀將備好的六車金貝寶貨拿來,分送給盤丁和夷餘各三車。這是他得自伯嚭的家財,自然樂得大方。
盤丁和夷餘見到數車亮晃晃的金珠珍玩,俱感過意不去,一起推辭。
伍封笑道:“其實在下送這數車金貝是另有用意。二位得了天子賜爵,自然要派使往成周向天子叩謝,又不能空手去。兩族雖有異寶,隻怕與中土的習俗不同,中土人未必珍視。這幾車寶貨,二位正好撿些貢給天子。如此一來,天下人人都知道二位已是周臣,不會輕易地打主意,二位的麵上又過得去,不致失禮。”
盤丁和夷餘自然知道他的用意,是見二族都窮得很,要找出點寶貨貢給天子十分不易,才會預送金貝給他們,以免中土列國笑他們小家子氣。
伍封心道:“若是你們貢物給天子,周室必定又是歡騰一片,高興之極。”又道:“在下昨夜已寫好二簡,是送交天子的,你們派使去成周時,隻須將這二簡帶去,天子便知道其中的原由了。”
盤丁和夷餘接過了竹簡,見伍封年紀輕輕,行事卻極有章法,心中均想:“原以為這人少年得誌,得享高爵,全因他是天子與齊侯、楚王之婿的緣故,如今看來大謬不然。”
眾人歡宴,盤丁和夷餘坐在一起十分親熱,喝了不少酒,盤丁道:“聽聞族長除了小常外,還有另一女,容貌甚美。”
夷餘笑道:“鄙族是越人,大凡越人女子容貌都還過得去。可惜此女早年出嫁,夫君卻亡故得早,老兒早將她接回族中,已是孀居多年。”
盤丁道:“吾妻三年前便亡故了,正可謂同病相憐,吾想求娶令愛為妻,未知族長願否?”
夷餘大喜道:“這是最好不過了,明日老兒便與族長商議親事。眼下龍伯也在,若能當個大媒,我們雙方這麵子可大了。”
盤丁笑道:“這自是最好。”眼光向伍封看來,伍封看了看盤丁,尋思:“這人果然老練之極,他今日得我厚贈,無以為報,知道我一心想著他們兩族和睦,為天子保全這海外境地,才會向夷餘求親。他喪妻多年,夷餘的女兒也孀居已久,盤丁若早有此心,怎會拖到今日?此人昨日與老商結為兄弟,今日又向夷餘求親,當真是點頭知尾,老辣圓滑,若在中土為官,必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太保之爵絕沒有授錯。”忙道:“如此美事,在下怎不樂意?”
正說話時,商壺在一旁突然道:“姑丈,姑姑,老商也想娶親。”
楚月兒又驚又喜,問道:“老商怎麽突然想成家了?這真是好了,夫君,你看看為老商求娶誰家女子最合適?”
伍封沉吟道:“老商是天子親賜的中校尹,還是我們扶桑的右將,那是一級正官,聽說韓虎有個侄女,生得很有姿色,還有魯國的叔孫……”,商壺搖頭道:“老商隻想娶仙女。”
別人不知道“仙女”是誰,伍封和楚月兒卻知道,都向小常看過去,小常滿臉通紅,掩麵跑開。
伍封愕然道:“喂,小常這麽跑開,誰知道她是否願意呢?”
楚月兒笑道:“若她不願意自然會說,她這麽跑開去,便是心裏樂意,由得我們安排了。”
伍封向夷餘拱手道:“少保可願意將小常嫁給我們這傻徒兒?”
夷餘樂不可支,大笑道:“好好,老兒早看老商為人純樸耿直,正靠得住。”
盤丁在一旁笑道:“老商是吾義弟,這媒人吾便當仁不讓了。”
夷餘道:“索性這兩宗婚事一並辦了,可好?”眾人都點頭說好。
次日一早,伍封又備了數車聘禮,帶著楚月兒親往夷餘族中為商壺下聘。小常雖然隻是夷
餘的義女,伍封和楚月兒也不願意別人都她另眼相看,是以依足禮儀,聘禮極厚。盤丁也備了
聘禮來,夷餘怕伍封事急要走,與眾人商議之後,將婚事定到十日之後。
一連十日,眾人都忙於這兩宗婚事,商壺卻無甚變化,每日跑去邀小常玩,島夷人也不象
中土那麽多禮節,由得他們二人出去。伍封這邊的事便由圉公陽和庖丁刀為主操辦,伍封自從
那日見過盤丁與商壺比試之後,一直若有所思,時時提劍潛入海中。楚月兒是商壺的師父,一
心忙著商壺的婚事,也無暇陪伍封下海。
十日之後,就在夷餘的寨中,商壺和盤丁熱熱鬧鬧來迎親,各娶其妻,完了婚事。伍封讓
楚月兒訓練鐵衛的騎兵和車戰,自己每日下海不提。
這些天自然是宴飲不斷,忽忽過了月餘,伍封尋思在島上呆了四十多天,耽誤得太久,也
該走了,與楚月兒、西施等人商議後,向盤丁和夷餘告辭。
盤丁和夷餘十分不舍,但他們知道伍封貴人事忙,能在這偏遠島上一留四十餘日,已經是
相當不易了。
這日眾人收拾行裝,伍封與楚月兒剛由後艙出來,西施走了進來,道:“兄弟,姊姊想留在
這島上住些日子。”
伍封愕然道:“這是何道理?”
西施微笑道:“姊姊是亡國夫人,值少該為夫差守喪三年。”
伍封不悅道:“這虛禮誰會在意?姊姊好不容易才能自由自在,正該隨我四下走走。”
西施道:“姊姊是個不祥之人,總與兄弟在一起,會汙了兄弟的名聲,到時候天下人都會笑
話兄弟。前些天我已經與盤丁族長說好了,族長已在潭邊為我築了一室,又築了一祀,準備讓
我供奉曆代吳王的靈位,又會派人保護,兄弟帶著先王的靈位四下走動不便,不如先留在島上,
日後再請回去,我也算是盡了一份心意。總之我心意已決,兄弟不必阻攔。”
伍封苦笑道:“怪不得前幾天總見你與盤丁嘀嘀咕咕說話。”看了看楚月兒,楚月兒無奈搖
頭。
伍封歎道:“既是如此,兄弟便時時來看你,過了三年我便接你走,到時候可由不得姊姊了。”
西施瞟了他一眼,眼中如能滴出水來,道:“到時候再說,嘻嘻!”
說話間,商壺又進來,大聲道:“姑丈,姑丈,老商想留在島上不走了。”
伍封正為西施的事煩著,忽聽商壺也這麽說,瞪眼喝道:“留這兒幹什麽?”
商壺嚇了一跳,臉上變色,後退一步,道:“這個……老商喜歡這個島。”
楚月兒埋怨道:“夫君,你喝斥老商幹什麽?”
西施在一旁嘻嘻笑道:“其實兄弟是對我不悅,又不好發作,正好讓老商撞上了。”
伍封一迭聲道:“要留便留,都留下來,我一人走好了!”氣憤憤地坐在一旁。
商壺不知道發生何事,向楚月兒看過去。楚月兒微笑搖頭,讓商壺先出去。
西施走到伍封身邊,昵聲道:“兄弟無須著惱,你雖然不怕人說閑話,姊姊可有些怕。要是
我跟了你走,人家說我不知廉恥,夫君剛死便跟著他兄弟亂跑,到時候姊姊怎好見人?”
伍封氣哼哼道:“哼,我看誰敢亂說話!”
西施嬌聲道:“不管怎麽說,令尊大人的亡故主要因為夫差,我的夫差的女人,跟著你回去,
隻怕你娘親會不悅。”
伍封不禁笑道:“原來你耽心的是這事,不用怕,我離開扶桑之前,已經向娘親說過會帶你
回去。”
西施微微眯上眼,道:“原來兄弟說過了。雖是如此,但我心裏總有些不安的。吳國未亡時,
天下人便當了我是禍水。如今吳國亡了,豈非證實了天下人的的想法?兄弟,你讓我安安心心
在夷州住幾年,也算是讓我向人證明,我也能為亡夫守喪,我也是知禮的人。何況你的夫人不
是王姬就是公主,此刻我跟你走,又算什麽?再者說了,兄弟這一去,說不定會與越人有戰事,
姊姊終是越人,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總之三年之後,我再隨你去,如何?”
伍封尋思了半晌,搖頭許久,歎道:“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勉強,我留
些人來照顧你。”
西施又取了件紅色大氅出來,道:“你那大氅穿了好多年,破損不堪,這些天我新造了一件
給你。那件舊的我便留下來,日日看著,也……”,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伍封接過大氅,長歎一聲,讓楚月兒將商壺再叫進來,道:“老商,適才我心情不好,出聲
惡了。你說想留下來,是怎麽回事?是小常留你嗎?”
商壺搖頭道:“不是仙女留我,是老商自己想留下來。老商隨姑丈和姑姑好些年了,大場麵
見過不少,天子的官兒也當了,扶桑的大官兒也當了,如今想安安心心過了平靜日子。老商見
這夷州地大人少,風景又好,是以想留下來。”
伍封和楚月兒均感愕然,想不到商壺這人一向渾渾噩噩,猛地說出這些話,就好象忽然間
看透了人生一般,而且連說話也變得十分清晰起來。
伍封歎道:“人生一世,不就是圖個安穩麽?我和月兒想如此,可事情太多了,不能脫身。
你能這麽想,是最明白不過的。我不會阻你,你便留下來吧。姊姊要留在夷州住幾年,你和小
常便要好生照顧她。”
商壺點頭道:“姑丈放心,老商自然會照顧好施姑姑,不會讓人欺負了她。”
伍封想了想,還是不大放心,讓人去請盤丁和夷餘二人來,又讓圉公陽在新歸附的吳民中
挑了二十家人以及十個寺人、十名宮女,留在島上專門服侍西施,並供奉吳祀。
盤丁和夷餘來後,伍封向二人躬身一揖,道:“姊姊喜歡夷州,想在此地住幾年,在下卻要
遠去辦事,便要托二位好生照顧了。”
盤丁和夷餘都道:“龍伯盡管放心,我們自會照顧好令姊。”
伍封又道:“老商如今成了親,想長留島上,這人生性耿直,說話隨心所欲,如有得罪,二
位請看在下薄麵,多多擔待。”
盤丁笑道:“老商是吾義弟,又是夷餘少保的女婿,與我們是一家人,這個就不勞龍伯說了。
吾與少保商議過了,正想在兩族中挑選百人為守境之卒,餘者農耕漁獵,原想請龍伯割愛,將
老商留下來,代管島上士卒,他是天子親賜的中校尹,正當其職。如今老商自己願意留下來,
哪是最好不過的事。”
當晚伍封和楚月兒等人恭恭敬敬將曆代吳王的靈位送到山頂潭邊新築的祀中安置,往靈位
施禮告罪之後,又到盤丁為西施新築的住處看過,見地方雖然不大,卻整潔幹淨,連同周圍的
新室住得下百餘人。楚月兒早為她準備好床坐幾案讓人帶來,圉公陽和庖丁刀帶人在室中鋪筵
擺席,四處安置金銅器皿,臥室還放些玉石珍玩,這都是伯嚭的家產中所有的,無所不備。伍
封又送了數車禮物給盤丁和夷餘,以謝答應照顧西施之德。
次日一早,伍封等人的大舟準備出發,在岸邊與西施、商壺、盤丁、夷餘、小常道別,伍
封向西施和商壺羅羅嗦嗦叮囑了許久,小常帶人上來,道:“龍伯,這是義父和盤丁太保送給龍
伯的禮物。義父說了,古越族無甚好物,唯有古越王遺下的舊璽一印,是越王的憑證。太保送
的這一包是麵戰神大旗,說是以助龍伯軍威之用。”
伍封謝道:“多謝多謝!小常,老商為人粗魯,心地卻好,他不大懂世務,這些事情還勞你
這‘仙女’多多費心。”
小常抿嘴笑道:“龍伯放心,小常理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