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旋波吵著讓楚月兒帶她出去在城內四處走走,伍封心忖楚月兒天天保護田
燕兒,寸步不離,既然自己在府中,也該讓楚月兒出去玩玩了,隨讓鮑興、圉公陽、
庖丁刀帶了十個鐵勇保護著二女出去。四燕女、商壺、展如和小紅要練快刀快劍,便
留在府中。
晚飯前楚月兒和旋波才樂嗬嗬回來,伍封晚飯時順嘴問道:“月兒,你和波兒去
了哪裏?”
楚月兒道:“我們在市肆買了些玩意兒,回來時在道上遇到韓公,韓公非要將月
兒請入府坐坐。”
伍封愕然道:“韓公怎認識你?”
鮑興笑道:“韓公認得小人,小人說這是小夫人時,韓公十分高興,非要相請,
小夫人怕這樣有違禮俗,韓公卻說無妨,權當大國公主之禮。小夫人想推托時,波姑
娘卻極有興致想去看看,小夫人便帶我們去了。”
伍封笑道:“隻要不違禮俗,月兒願意去哪裏都成。聽說韓公好美酒、斂奇貨,
這倒無妨,不過魏公卻好女色,你們遇到時,莫要被他借故挨挨擦擦占些便宜去。”
楚月兒笑道:“魏公想來沒這麽大膽吧?他敢碰我,我便一劍殺了他。”
伍封吃了一驚,笑道:“他倒不會怎麽出格,隻不過這人是有名的色鬼,說不準
故意向你遞個酒兒、送個物兒之時,趁機摸摸你的手。殺他又不至於,但我可大大吃
虧。”
楚月兒格格笑道:“原來魏公與夫君是一樣的,以前我們在封府時,夫君時時如
此!”
眾人哈哈大笑,伍封笑道:“這丫頭便是沒甚心機,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是我多
慮了些,你是楚國公主,就算是智瑤也不敢無禮。不過你要看著波兒,別讓她玩得瘋
瘋癲癲時,被人亂打主意。”
鮑興笑道:“波姑娘跟著小夫人,誰敢上來勾勾搭搭?若真有時,小人便拿斧子
劈他。”
旋波笑道:“若是我找上別人呢?”此女向來口沒遮亂,這麽一問,鮑興搔頭道:
“這個……,還真難辦。”
展如在一旁哼了一聲,惡狠狠地道:“就算是波兒的不是,我不管那人是誰,必
殺了他。”
眾人聽他語氣凶狠,暗暗吃驚。旋波吐了一下舌頭,不敢說話。
鮑興道:“龍伯,韓公送了好些美酒來,又給小夫人和波姑娘送了不少幾條玉帶
銅鉤。”
旋波笑道:“龍伯,今日玩得甚好,明日波兒還要借小夫人出去,成麽?”
伍封見她們十分開心,點頭道:“這幾天我都在府中,你們想出去玩便去吧,如
要出城,便多帶些從人。”
第二天,楚月兒等人又出去一日,晚間才回來,今日楚月兒和旋波更是興高采烈,
樂個不住。
伍封問鮑興時,鮑興笑道:“今日小夫人一口劍連敗王安、申叔望、西門勇、李
籍、任章、段規六人,又用空手摔了智開和智國數跤,將智韓魏三府的高手都打敗了。”
伍封吃了一驚,問道:“怎麽與三府打了起來?”
楚月兒笑道:“不是打架,其實是比武。”
鮑興在一旁解釋,原來他們今天出門,在城中各處閑逛,碰到了趙氏大公子趙伯
魯。趙伯魯隨趙鞅去齊國,回國時被董門中人伏擊,伍封和楚月兒趕去救援,因此認
識。趙伯魯見了楚月兒十分高興,請他們到城郊趙氏的別院去,不料途中遇到了智國
和智開,韓魏二府的人。
趙伯魯想起智瑤勸酒時將趙無恤打傷的事,自然與智開智國沒什麽好聲氣,那智
開智國又因敗在伍封手上,臉麵大損,憋了一肚子悶氣,無從發泄。兩邊三言兩語說
得不好,便衝突起來。
伍封見過這趙伯魯,覺得這人沒有什麽才幹,生性又膽小,問道:“趙伯魯這人
可不像個惹事的人啊?”
旋波格格笑道:“還是月兒說得對,果然瞞不過龍伯。其實是智國不認識小夫人,
胡言亂語,趙伯魯才會動怒。小興兒怕龍伯生氣,才會這麽說。”
伍封心道:“智國定是見月兒美貌胡說八道。”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韓魏二府
的人又怎會摻和進去?”
鮑興笑道:“本來是由趙伯魯的從人與智國的從人比試,一路往趙氏別院去,他
們都是練劍的人,說起劍術來自然是誰也不服,互相爭執不休,路上便驚動了人,韓
魏二府的幾個劍手聽說智趙比武,都趕了來。後來一起到了趙氏別院,也沒說上幾句
話便比劍。趙伯魯身邊有個叫新稚穆子的小童兒好生了得,居然將智開智國打敗了,
後來段規又與穆子比劍。本來我們是在一旁看熱鬧,但小夫人見穆子不敵,差點傷在
段規劍下,遂上前相助,打敗了段規。不料這一下晉人都不服氣,遂一個一個上來,
結果便被小夫人盡數打敗了。嘿,小夫人用一雙空手將智開智國摔了七八次,十分有
趣。”
伍封奇道:“他們都不是莽撞之徒,尤其是段規和任章都廣有謀略,怎麽也會如
此?”
楚月兒格格笑著,眼睛卻向旋波瞧過去。
伍封哈哈大笑,道:“是了,想是波兒在一旁推波助瀾,說話之間讓段規他們有
些下不來台,隻好比試吧?”
楚月兒笑道:“不過波兒很會說話,他們雖然不服氣,心裏卻受用。”
鮑興道:“是啊,波姑娘說他們怕傷了小夫人,才沒有使出真本事來,懂得憐香
惜玉的道理,結果反弄了個皆大歡喜。”
伍封心忖旋波對付男子的本事出類拔萃,有她的三言兩語,潑天怒氣也會化為烏
有,笑道:“波兒嘴上的本事我可知道,當真是了不起。”
從次日開始,楚月兒的事情便多了起來,先是魏駒的幾位夫人相請,然後是韓府、
趙家的幾位公子夫人等等,陸續請楚月兒到府上去玩,趙氏的幾位公子與楚月兒是舊
識,自不必說,魏駒、韓虎以及二府的劍手都想著法兒與楚月兒、旋波說話,奉承巴
結,諸般妙物奇貨流水般相送,二女自然是玩的十分開心,楚月兒在各府受歡迎的程
度遠勝於伍封,那是因為各人真心實意的與她說話玩耍。
伍封心想:“月兒這性子隨和,又天真可愛,怪不得人見人愛。”他原來耽心楚月
兒會被魏駒的色眼占便宜,如今也不在意起來。
這些天伍封也沒閑著,終想出了提高刀劍之速法子來,雖然不如“無心之訣”高
明,卻是人人可用。他天天在府內教眾人快刀與快劍之術,田燕兒、展如、四燕女、
小紅和田力武技大進。其實數人之中,以田燕兒的劍術根基最好,四燕女與小紅雖然
不是自小練武,基礎差些,好在隨伍封和楚月兒日久,對武道十分熟練,眾女進境神
速。商壺的劍術武技提高得最快,尤其是空手格擊的本事增進了數倍,在府中除了伍
封和楚月兒外,便以他的空手搏擊最為高明。相比而言,展如的基礎甚好,畢竟年長
許多,武技是提高得最少,還不如田力的劍術提高之速。
楚月兒與田燕兒每到晚飯之後,便去配藥,自有其忙碌之處。
伍封將展如和旋波夫婦安置在內院,又將商壺、鮑興夫婦移到內院中居住,以策
安全,不過這些天不僅未見董梧的影子,連趙無恤也無暇前來。
眼見已經入了九月,次日便是趙飛羽的婚期,田燕兒的婚期也隻有三日時間了,
除了趙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外,絳都依然一切如故。
這日用過午飯,伍封正與展如在場上研習射藝,說起王子姑曹一箭三矢的本事,
伍封道:“久聞展兄的箭藝超群,除了姑曹的一發三矢外,便以展兄一發二矢最為了
得,一直未曾見過。展兄能否一展射藝,讓在下看看。”
展如笑著點頭,取過長弓,搭上二矢,覷準了場對麵的靶心,隨手射出。便聽嗡
的一聲弓弦鳴想,二矢一前一後向靶上射去,正中靶心。二人走過去看那靶上的箭矢,
伍封暗暗吃驚。原來展如這一射大有講究,弓弦隻是鳴響一聲,兩支箭卻一前一後分
開射出去,前箭先中靶心,後箭正射前箭尾上,將前麵箭的箭杆剖裂為四,正插在前
箭的箭頭上,將前箭的箭頭硬生生射脫,飛到十餘丈外的樹上,深及三寸。
伍封歎道:“這兩箭威力驚人,雖比姑曹少了一箭,但箭速奇快,後箭之威力非
同小可,比姑曹的箭矢隻怕更難應付。”
展如慚愧道:“這種箭術,在他人麵前或可稍為誇口,可在龍伯眼中,隻怕是不
值一哂。”
伍封搖頭道:“不然,如果展兄用這箭術射我,在下也沒把握全然避開。”
正討教箭藝時,平啟回到府上,趕了過來,伍封又驚又喜,道:“平兄回來了?”
平啟笑道:“一路還算順利,不過也好生凶險。”
伍封將他請到堂上細問,才知道詳情。
原來,智瑤派二萬人想途中設伏偷襲任公子,若非趙飛羽和平啟飛跑去報訊,任
公子萬萬料不到在晉國境內居然會有人想襲殺他這個新任代王的趙氏女婿,多半會中
埋伏。既然得了消息,趙飛羽和任公子都是用兵的好手,便虛張聲勢,改道陰城,沿
汾水而下,總算逃過了智瑤的毒手。那些智瑤派出去的人還不知好歹,竟敢追上去,
卻被埋伏在汾水之旁的趙氏士卒突出奇兵,幸虧智瑤所遣的領兵將領是豫讓,這人勇
猛善戰,又仗著人多,未吃大虧,不過仍是折損了不少人馬。
伍封訝然道:“原來趙氏派了人出城接迎,如此調兵遣將,為何智瑤會絲毫未覺?”
以他的想法,智瑤頗能用兵,既然要暗算任公子,必然擔心趙氏派人去救,想來有不
少耳目盯著,但趙氏派出去的人居然能瞞過眾人出城,這真是詭秘之極了。
平啟搖頭歎道:“嘿,這趙無恤可厲害得緊,原來他從去年開始便在百邑山中偷
偷駐派了一支人馬,雖然隻有千人,卻都是趙氏士卒之中最為精銳的健士,由於人少,
平時潛居山林之中便無人知曉,這一次突襲救人,派上了大用。這些人雖然遠遠不及
我們的‘鐵勇’,卻勝過其餘所見的列國士卒。任公子帶來的二千人雖是鐵騎,可與
他們相比,簡直差得遠了。”
伍封道:“原來無恤兄居安思危,在離絳都不遠處,早就埋伏了千人,枉我們還
為他們擔心,看來我是低估了他。”
平啟點頭道:“這一支人馬,連大小姐也不知道,當真是天外奇兵一般。不過,
最厲害的是這支人馬的主將,劍術勝過小人,與豫讓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他提起趙
飛羽時,便眼中放光,顯出極為敬重佩服之意。
伍封吃驚道:“豫讓在晉國劍術排在第二,居然除了智瑤之外,還有人的劍術能
與他相匹,這又是何人?”
平啟道:“這人是魯國的陽虎。”
伍封恍然大誤,道:“原來是他,這人當年在魯國專權,欲脅持魯君,被孔子擊
敗,逃到晉國依於趙氏,許多年未曾露麵,我倒未想起他來。當日田相還勸過趙老將
君,說陽虎身為季氏家臣,先奪季氏家中之權,再橫行魯國,讓趙老將軍小心提防這
人。若非魯國有個孔子,當真還無人能製服他。”
平啟道:“豫讓名聲極大,小人未曾與他交過手,並不怎麽佩服。這一次小人帶
人布疑兵時被他追上,與他交手四十餘招,終是敵他不過,但豫讓不知何故,未下殺
手,反將小人等放走。後來在汾水之旁,陽虎與豫讓交手,一百三十餘招未分勝負,
這兩人厲害得緊。”
伍封點頭道:“若是這陽虎在趙氏轄下能改邪歸正,也是一件好事。是了,中山
鮮虞人中女子地位低下,未知代國又是如何?”
平啟道:“代國以胡人為主,也有些鮮虞人,風俗大致差不多。”
伍封歎了口氣,道:“這些天我總是尋思,趙大小姐嫁到代國去,處於胡人之間,
身邊沒有什麽可用的人,怕她受委屈。”
平啟道:“任公子非比常人,定不會埋沒趙大小姐的才智,隻不過風俗有異,難
以預料。此刻任公子駐營城外,明日將趙大小姐迎娶入營,後日便同往代國。這次小
人陪伴趙大小姐,任公子甚為感激,還向小人大表歉意,小人與他的那些恩恩怨怨總
算徹底化解了。是了,任公子本想來拜訪龍伯,但他路上耽誤了,今日要準備婚事,
無暇入城,特請小人向龍伯說明。”
伍封點了點頭,道:“平兄與他化解了恩怨,可是件大好事。”見平啟一路辛苦,
讓他下去用飯休息。自己在堂上坐了一會兒,鬱鬱不樂,本想去找楚月兒,可這丫頭
一早便被趙嘉派新稚穆子來請了去。
閑步到了後院,卻見田燕兒正興致勃勃地配製藥物,伍封不願打攪她,隻是隨便
聊了幾句。又到前院看視隨平啟回來的三十鐵勇,勉勵了幾句,又賞了些金帛,本想
教他們快刀之訣,但他們才趕路回來,不免辛苦,隻好以後再教。
伍封無事可做,信步亂走。小紅追了上來,道:“龍伯似乎心情不好,要不要出
去走走?”
伍封小時候便由鮑興服侍,鮑興對伍封的習性極為了解,小紅嫁了鮑興許久,時
時留心,也頗知道伍封的脾性。今日鮑興馭銅車隨了楚月兒出去,小紅卻在府中練劍。
伍封隨口道:“去哪裏呢?”
小紅道:“譬如去看看趙大小姐,明日她便要出嫁,以後怕是難見麵了。”
伍封心中一動,心道:“小紅可細心得很,知道我為何不樂。”點了點頭。
小紅換上甲胄,扮成男裝,駕一乘車送伍封直奔趙府,這是在楚國開始便養成本
習慣。
車到趙府門前,隻見趙府喜氣洋洋,上上下下忙碌之極。小紅自馬車馭到側門的
車院中去不提。
趙無恤將伍封迎了進去,笑道:“龍伯怎有暇前來?這些天家父和我一直想拜訪
龍伯,實因太忙,脫不開身。”
伍封道:“趙府既要嫁女,又要娶新婦,趙兄自然要大忙了。上次見老將軍抱恙,
今日特來探望,未知老將軍病體如何?”
這時候趙鞅正好出到堂上來,聞言道:“煩龍伯相詢,老夫這病也算不了甚麽,
隻是年歲大了,身子略差。這次幸虧龍伯視破了智瑤的陰謀,又遣人一路護送飛羽,
總算避過了一場大難,我趙氏得龍伯垂青,數次援手,所欠恩德,實在無以為報。”
趙無恤道:“聽家姊說起,龍伯府上的那位平兄十分了得,劍術比高赫還要高明
許多,龍伯何不帶他來相見,也好致謝?”
伍封道:“平兄本是胡人,久居代國,不喜歡應酬。他的劍術甚好,不過最難得
的是他的忠義之心。”
眾人坐在堂上聊了片刻,時時有家人上來向趙氏父子請示,伍封見他們實在太忙,
起身告辭,道:“眼下貴府大忙,在下來得可不是時候,這便告辭。”
趙無恤歉然道:“龍伯到絳都多日,我還未能認真相陪,委實有些過意不去。”
趙鞅嗬嗬笑道:“龍伯也不必急著走,不如到後院去見見飛羽,讓她陪龍伯說說
話,眼下最輕閑的反而就是這新娘子了。”這人世故之極,當然知道伍封前來是想看
看趙飛羽。
伍封頗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瞞二位說,在下本想與大小姐聊聊,又想她明日
出嫁,隻怕於禮不合。”
趙氏父子見他十分坦率,失聲而笑,心道:“這人的確十分重情。”
趙無恤笑道:“其實龍伯與我們趙家交情之厚,如同親族,算起來還真是親戚,
有何妨礙之處?何況晉俗之中,並沒有說新娘子不能見人。”
趙鞅將來了兩個侍女,讓她們將伍封帶到趙飛羽的居室去。
行到後院時,便聽院中嗚嗚咽咽傳來笛聲,宛囀幽然,蕩人心魄。
伍封站在月門邊靜聽了一陣,便聽笛聲漸止,趙飛羽在院中道:“龍伯請進。”
伍封饒過花牆,隻見趙飛羽由幾個侍女陪坐,白衣似雪,正坐在院中花亭之內。
趙飛羽站起身來,請他坐這一旁,道:“龍伯此來,是否有何指教?”
伍封歎了口氣,道:“也沒有什麽事情,隻是來看看大小姐,明白大小姐便要出
嫁,就算見著,隻怕也說不上話。燕兒的婚事在即,我無暇送大小姐到代國去,索性
今日來說話道別,這一別之後,未知何日才能相見。唉!”話語之中,毫不掩飾那一
份落寞無奈的情緒。
趙飛羽心中激動,白衣微微漾動,幽幽道:“代國離齊不遠,飛羽由代赴齊隻怕
不可能,龍伯如果有心,大可以到代國去,見見故人。”
伍封點頭道:“這是自然的。雖然大小姐在代國貴為王後,但萬事須要小心。你
們趙氏與董門有些舊仇,眼下董門雖散,但董門中人仍在,尤其是那屠龍子支離益要
小心提防。”
趙飛羽訝然看著他,伍封道:“以支離益的身份未必會加害大小姐,不過這人入
了魔,不可以常理而論。”
趙飛羽奇道:“龍伯何出此言?”
伍封歎了口氣,道:“楚狂人接輿師父見過支離益,我們才知道支離益的厲害之
處,出乎的我們想像之外。這人的身份大不尋常,我答應過柳下蹠,不能說出去,不
過大小姐到了代國,自然會知道其中的關係。”
趙飛羽沉吟片刻,若有所悟。
伍封道:“我尋思了這數日,想出了一個法子,對大小姐的劍術或有脾益。”
趙飛羽道:“龍伯劍術高明,想來必是妙法。”叫人拿了劍來,伍封便教她快劍之
術,趙飛羽極為聰明,劍術根基比田燕兒還要好得多,不多時便學會,歎道:“此法
甚是玄奧,若練得熟了,劍法恐怕要快上一倍。”
伍封道:“月兒蒙大小姐授以矛法,在下無以為報,是以用這個法訣酬大小姐授
藝之德。大小姐練成快劍之訣,雖然未必能及支離益、董梧,劍術卻不會次於任公子。”
趙飛羽愕然道:“原來龍伯是怕任公子欺負我!”
伍封苦笑道:“他視大小姐為天人,未必會如此,不過這麽一來,我多少放心了
些。代國畢竟有那麽遠,萬一出了事,我怕趕不及,難以援手。”
趙飛羽感受到伍封心中那一分拳拳愛意,心情激蕩,忍不住流下淚來,幽幽地道:
“早知如此,當日……”,後麵的話卻沒有說出來。
伍封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麽,歎道:“其實在衛國之時,就算月兒不提醒我,我也
有意向老將軍求親,隻是在下已有嫡妻,不好厚顏相求。”
趙飛羽白了他一眼,歎道:“我們趙氏中人哪有龍伯那麽迂腐?”她的意思是說,
當日伍封若是求親,趙鞅未必不會答允。
伍封點了點頭,甚是懊惱,道:“我後來也想過此事,可惜連連有事發生,迎接
不暇,以至木以成舟,徒自後悔。”
他們二人自從相識以來,說話時偶爾親近,偶爾疏遠,飄飄忽忽,似遠還近,似
近又遠,全在於這中間未曾說破,今日二人話已經說得透了,洞悉了對方的心意,激
動之餘,又十分傷感。
二人靜靜地對視良久,伍封歎了口氣,這才告辭。
趙無恤又不知在哪兒忙去了,趙鞅將伍封送出了府,小紅將車趕了出來,二人回
府。
平啟正在練武場與商壺試劍,商壺經楚月兒悉心調教,又得伍封的指點,劍術大
進,此刻能與平啟戰成平手。
百餘回合之後,商壺敗下陣來,道:“平爺厲害,老商打不過你。”
此時展如又上前與平啟比試對練,他們二人以前未見過麵,下午談了一陣,彼此
十分看重。伍封見展如雖然敵不過平啟,卻能盡展快劍之術,減緩平啟的攻勢。伍封
看了十餘招,見展如敗下場來,讚道:“展兄的劍術大有長進,府中除了我和月兒,
以平兄的劍術最高,展兄能敵平兄許多招,委實不易。”
平啟上前道:“龍伯,小人想向龍伯請辭,暫離府中。”
伍封吃了一驚,道:“什麽?”
平啟歎道:“如今龍伯府上人才甚多,小興兒、老商他們也漸漸長進,又有展兄
在府中,不比我剛剛追隨龍伯之時了,就算小人走了,也不會有何妨礙。”
伍封皺眉道:“平兄怎會想走呢?是否我有何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了平兄?”
平啟搖頭道:“龍伯對小人推心置腹,天下從哪兒找龍伯這樣的主人去?其實小
人並不在意功名,隻是心結難解,意誌低沉,曾想覓個地方暫時隱居,過些時日再回
府效力,卻總是舍不得離開。”
伍封歎了口氣,知道他對遲遲的心意,如今遲遲不在了,他卻時時抑鬱不樂。忽
地心中一動:“不知平兄是否願意隨趙大小姐到代國去呢?平兄如要隱居,多半是要
處身胡人之中,還不如去代國,一來可為趙大小姐效力,二來趙大小姐兵略劍術極高,
時時研討,平兄必定大有所獲。”
平啟老臉微紅,道:“不瞞龍伯說,小人確曾想過隨趙大小姐而去,正好借此回
代國隱居。此女雖然才智驚人,可惜生不逢時,被逼遠嫁,令人思之不忍。小人欠了
龍伯的恩德,就這麽去了,隻怕旁人當小人事主不忠。”
伍封道:“平兄到我府上之後,立功無數,就算天大的恩德也報答了。其實在下
也想陪著趙大小姐,怕她被人欺負,隻是這事情無甚可能。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
平兄在代王宮中覓一靜處,正是隱居的極佳地方。如今天下方亂,以平兄的本事,要
想退隱隻怕不大容易,這恐怕是最好的法子。平兄既要暫隱,我便厚顏請平兄幫一個
忙,望平兄跟在趙大小姐身邊,一者在代國宮中隱居,無人敢向平兄糾纏,二來能代
我保護趙大小姐,仍是向我效力,這樣我便放心得多了,了卻我的一樁心事。平兄此
舉是忠義之舉,如果說平兄不忠,天下還有何人為忠?”
平啟點頭道:“既然龍伯也這麽說,小人便隨趙大小姐到代國去,不過小人不願
意任何官職。”
伍封道:“你與任公子的恩怨雖說化解了,但為防萬一,我需要略作安排,讓你
作為趙大小姐的家人相隨,免得董門故人找你糾纏。你如果是代國王後的陪嫁,就連
任公子這代國之王也要給你幾分麵子,不怕有人敢加害於你,別人找上門來,不管想
幹什麽,你都可以保護王後之名推脫。”
平啟點頭道:“龍伯設得周到。”
伍封讓平啟略作收拾,又賜給了他千金、兵甲衣帛若幹,平啟執意不要,隻拿了
百金和少量兵甲。
晚飯前楚月兒與旋波等人回府,伍封見二女笑吟吟跑來,鮑興等人在後麵拿著大
小禮盒,想來又是趙嘉及其夫人所送。
伍封笑道:“月兒在絳都上下,人緣比我可好得多了。”
楚月兒笑嘻嘻道:“今日月兒向他們說了,自明日始我要留在府中,不再外出。”
伍封奇道:“為什麽?”
楚月兒道:“明日大小姐出閣,隻怕夫君有些忙碌,嘻嘻。我可要守在府中保護
燕兒,提防董梧。”
伍封笑道:“你想得周到。”
旋波也道:“波兒也玩得夠了,每日回來,展蛇兒都要問長問短,煩得緊。”
伍封笑道:“這是因為展兄對你十分看重之故。”與他們用過晚飯之後,帶著平啟
到趙鞅府上。
趙鞅和趙無恤見他下午來過,晚間又來,暗暗詫異,都迎了出來,將伍封和平啟
迎了進去,卻見趙飛羽也在堂上候著。
趙飛羽與平啟一路趕往任公子營中,自然已經很熟了,向趙鞅和趙無恤介紹了平
啟,道:“這便是我向你們說過的平爺了,平爺忠義無雙,劍術在高赫之上。”
趙氏父子向平啟拱手相謝,趙鞅道:“平兄一路護送飛羽,老夫感激得很。平啟
謙謝。
坐定之後,趙無恤問道:“龍伯夜間又來,想是有何賜教?”
伍封看了趙飛羽一眼,微微歎了口氣,道:“明日大小姐就要嫁了,雖然代王任
公子是小姐良配,但在下總有些擔心。”
趙飛羽微微一顫,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問道:“龍伯擔心些什麽?”
伍封道:“大小姐到了代國,處身於胡人之中,平兄本是代國胡人,熟悉胡俗,
是以在下想請平兄跟隨大小姐,權作陪嫁,日後代在下保護大小姐,為大小姐效力。
不過平兄此舉是想避開俗事,隱以養心,不願意為官。”
趙飛羽知道伍封心中始終對她放心不下,用情之深,溢於言表,心情激蕩之下,
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鞅又驚又喜,道:“平兄是龍伯愛將,龍伯怎舍得讓他跟隨飛羽?這真是天大
的恩德了。”
伍封歎了口氣,道:“不瞞老將軍說,在下與平兄情若兄弟,委實有些舍不得。
不過平兄曾說,他一生隻欠兩人的恩德,除了在下之外,另一人便是大小姐了。其實
在下對他無甚大恩,就算有的話,平兄隨我日久,立功無數,也早已經報答了。平兄
為人恩怨分明,他這麽做既為在下效力,又向大小姐報恩,了卻心願。王宮雖是熱鬧
之地,但平兄處身王後身側,反而無人敢以俗事煩他,正好隱居。”
趙無恤歎道:“如此忠勇之士,千金難置,龍伯對我趙氏恩情之厚,真不知道日
後何以報答?”
平啟道:“隻盼大小姐不嫌小人粗魯,予以收留。”
伍封見他看著趙飛羽的眼光,與當初看遲遲時相似,心中一動,忽地明白過來:
“原來平兄此刻心中,飛羽已是第二個遲遲!”
趙飛羽站起身來,向平啟盈盈一禮,道:“多謝平爺厚意,飛羽不敢推辭,平爺
日後隨我到代國,飛羽定當同族兄弟看待。”
趙無恤十分高興,道:“平兄日後便是我們趙氏族人、飛羽的親隨,日後到了代
國,飛羽自不會虧待於他。”
平啟站起身來,向趙鞅三人行了主仆之禮,趙無恤讓新稚穆子帶了平啟下去,安
頓居所。
伍封道:“在下還想去城外任公子營中走走,陪他飲幾爵酒,明日眾人均忙,賓
客甚眾,後日任公子與大小姐回代,在下隻怕無暇飲酒說話了。”
眾人心想:“這也說得是。”也不好強留。
趙無恤道:“酉時絳都門禁,龍伯進出可有些不便,還是讓穆子執我趙府令牌,
陪你前往吧。”
趙飛羽見伍封一日兩來都是為了自己打算,忍不住道:“飛羽送龍伯出……出府
吧!”她本想說送伍封出城,旋思自己是新娘子,成婚的先天卻與其他的男子在一起,
若讓人看見,實在有些不成樣子,遂改口說是送出府門。
趙鞅當然知道女兒的心思,暗暗歎氣,道:“也好。”
趙飛羽將伍封送到府外,二人一路低著頭,不知該說些什麽,此刻他們心意相通,
其實什麽話也不必說出口。
鮑興整備銅車等在門外,一會兒後新稚穆子出來,與伍封一起上車,銅車向城門
駛去,眼看要轉過道口,伍封回頭看時,見趙飛羽仍手執著大燭在趙府門前癡癡站著,
白衣隨夜風飛動,似乎將融於風中一般。
1豈不爾思?我心憂傷:出自《詩經·國風·檜風·羔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