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浮華一夢

——

華燈滿街…

雪花靜靜飛舞。

窗外的樹枝狂亂地搖曳,曬亂了街道兩邊闌珊七彩的光影。

黑色保時捷靜靜行駛在雪夜的公路上,像一抹無處安放的靈魂。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冰涼麻木的,沒有一絲知覺,渾身的血液也是寒冷入骨的,臉色蒼白如紙,他微微翕動的嘴角也是僵硬冰冷的,整個人仿佛是一個沒有喜怒哀樂的冰雕。

夜色如此寧靜,羽子淩麵無表情地瞪視著前方的擋風玻璃,眼睛裏是空蕩蕩的孤寂和看不到底的黑暗,他已經是個活著的死人了。

黑色跑車在落雪的白花花的路麵上悄無聲息地駛了過去,隻留下了兩道散亂而冗長的輪胎印跡,在死寂的夜幕下靜靜閃出刻骨銘心的痛光。

——

車子開到別墅前停了下來,羽子淩渾身僵冷地下了車,然後站在了冷清寂寥的雪地上。

他仰起頭,望著漫天飄灑的嫵媚雪花,怔怔地出神。

…………

雖然天上有星星,有月亮,可是還是有一股冷風涼涼地席麵而來,靖晚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Leo,我好困啊!我們快點回去吧!否則我媽媽要擔心的。”

“為了對你今天晚上的表現給予一定的鼓勵,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不知道別的女孩聽了這樣的話會有什麽反應,反正,此刻的靖晚冰已經疲憊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看著靖晚冰萎靡不振的模樣,羽子淩頓生無限憐意。他溫柔地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用眼睛緊緊地鎖定了她。

“閉上眼睛,好嗎?”

他的話語好輕好輕,他的眼光好柔好柔,由不得你不聽從他的話,由不得你不溫柔地順從他。要用什麽樣的力量才能抵擋呀?心中聚積的憂愁都飛天上去了?現在的靖晚冰已經分不出心去解釋這些問題,隻是想著——就這樣讓他牽著手吧,跟著他往前走。

“我想送你件禮物,是你帶不走的禮物。”

他看著靖晚冰驚訝的雙眼,嘴角寫滿了溫柔的笑意,“好奇吧?我要你閉著眼睛,直到你猜出是什麽東西。如果……如果你膽敢偷偷睜眼的話,我會懲罰你的。”

“哇,送我禮物還要我閉著眼睛猜,太誇張了吧!如果我睜眼,你會怎樣懲罰我呢?”

靖晚冰很好奇。既不許睜眼看,又要用心猜,而且,還要麵臨被處罰的危險。帶不走的禮物到底是什麽呢?

“我的懲罰就是——吻你!”

“啊?你敢!”

靖晚冰大叫。

“我當然敢。要不要試試啊——”

羽子淩惡作劇地將臉探了過來。

“不試不試我才不試呢!你太可惡了吧!好,閉就閉,沒問題!不過,你絕對不許在我閉眼睛的時候做壞事!”

估計過了一分鍾的時間,隨著羽子淩奔跑的腳步聲,靖晚冰的眼簾外一片明亮。她緊緊地閉著雙眼,想著他的懲罰,不敢睜開半分。

突然,她感覺她的周圍,她的身上,她的臉上有了異樣的變化。確切地說,她感到了一絲絲涼意,而且,還好涼好涼。她驚訝地抱住了雙臂,觸手處竟有水樣的潤滑。

好像是雪花啊!怎麽會呢?現在是夏季,怎麽會有片片的雪花呢?靖晚冰不敢相信地睜開了雙眼。

天空被溫和的路燈打出夢闌一般的橘色,成群結隊的螢火蟲閃爍著星星一樣的光芒,和天空中不斷眨眼的小星星遙相輝映,將一片一片雪花照得晶瑩剔透。漫天的白雪跳著歡快的舞蹈,霏霏地一朵一朵地降落在了靖晚冰的眉間、眼前。

“啊!太美了!好美的雪花啊——!”

她興奮地大叫,張著手臂,跟著漫天的雪花和飛舞著的螢火蟲旋轉起來。

“當然了!在這樣的景色中才可以名副其實的做真正的白雪公主!喜歡嗎?這可是人工造雪哦,我弄了整整一個下午呢——”

羽子淩指著一旁不遠處的房屋頂部,一個鼓風機正在徐徐地向外傾瀉著潔白的櫻花花瓣,這些花瓣都是從冰箱裏取出來的,晶瑩剔透,遠遠地望著竟真的跟雪花一模一樣。然而雪花再美終究是會消散,而他要送給靖晚冰的,是永恒的,可以真真切切感覺得到的浪漫禮物。

“嗯,好喜歡!”

看著她如此開心,羽子淩也被她大大地渲染了。他走過來,仿佛要聽到她的呼吸一樣,離她好近好近。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靖晚冰猛然捂住了嘴巴,一時之間太過於激動,竟將對方跟她講的約定忘得幹幹淨淨。

羽子淩歪著腦袋,雙手插在腰際,調侃地笑著,他已看出麵前的小傻瓜開始頓悟了。

“糟了!”低歎一聲,靖晚冰白皙的臉頰頓時飛紅,她四下張望了一下,決定快快的逃之夭夭。看到她逃跑,微微張大了嘴巴,羽子淩有些郝然地挑了挑眉,然後追了上去。

“靖晚冰,你說話不算話。”他發遽,表情像一個上當受騙的孩子。

張開了雙臂,仰起頭,靖晚冰在漫天飛舞的晶瑩雪花中,翩翩地旋轉著,她一邊用手指接著那些冰冰涼涼的雪花,一邊開心地盈盈大笑。

羽子淩跑著跑著慢慢放緩了腳步,他怔怔地看著麵前開懷大笑的女孩子,一時間陷入了癡迷之中。

好美好美!!!

……

天空飄落著皓白如須的雪花,雪光灑落在頭頂的時候,像是一種從天而降的安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安慰。

生命變得虛無,思緒變得空茫,一切都是虛妄的,除了回憶,一切都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淩少爺回來了?”突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夾雜著一絲戲謔的冷意。

眼睛漆黑得像兩個可怕的深洞,羽子淩無意識地回過身望去。

雪花好冷好冷,吹在人臉上是沁心的涼意。

羽子淩這才發現自家別墅的大門竟然是敞開的,裏麵燈火通明。而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筆挺地站在門口,不懷好意地等著他。

是柯理司。

他怎麽會在這裏?!

眼神裏交織著昏暗起伏的波瀾,羽子淩無謂地低下頭去,然後挪動僵直的雙腿,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過去。

“淩少爺早上走的時候,可能是有些太匆忙,居然都沒有鎖門,我來找你,發現門開著,就直接進去了!”不待得對方開口問,門口站立的男子低笑著解釋,隱晦的目光帶出一絲嘲弄。

“是嗎?”停在了他的身側,羽子淩似笑非笑地挑眉,神色冰冷而陰翳。

微微眯起了眼睛,柯理司不置可否地笑了,神情有些詭異。

“Leo,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想關於你的未來,我們還是很有必要好好談一談!”

“沒什麽好談的!”凜然打斷了對方的話語,羽子淩忍耐地側過身,定定地看著他,冰鬱地笑出聲,“我現在是你的上司,是傳媒的總經理,關於我的未來,我自己會規劃,就不勞煩您了,請回吧!”他別開視線,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看著他目中無人的狂妄神色,柯理司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但是他強自克製住情緒,淡淡地笑了。

“宇文楓擁有的一切本來應該是屬於您的,按道理說,您才是宇文家的大少爺,是寰宇集團名正言順的少董才對,可是現在……?”嘖嘖地笑了笑,他搖搖頭,語氣轉而有些惋惜和憐憫,“不但被人家奪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勢和財產,就連心愛的女人都被搶走了,淩少爺,您——!”柯理司挑釁的話語未完,羽子淩已經箭步上前,忿忿咬牙地揪起了他的衣領。

“柯理司,一個人最好不要太過於心計了。”胸口急劇起伏了兩下,羽子淩的目光凶狠而殘忍,他揚起眉直視著他,聲音冷冽得像一把寒刃,“我警告你,你不要天真的以為,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就可以控製得了我,我不吃你那一套!!!”

說完,他狠狠地推開了他,然後大幅度轉身,麵無表情地衝進了屋子。

意識到對方已經失去了理智。

柯理司輕籲了一口氣,抬起手輕輕地整了整衣領。回過身去,看著那扇快速關閉的大門,他嘴角的笑意有些古怪和荒誕,仿佛在觀賞一部鬧劇。

羽子淩,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的心底裝滿了仇恨和不甘。既然這樣,為什麽不選擇跟我合作,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呢?

好笑地皺了皺眉,他久久地站立在那裏,心底暗暗地盤算著該如何處理這樁天大的秘密。

那個金色的日記本。

絕對的大獨家啊!!!

羽子淩的身世一旦揭曉,宇文家二十多年前駭人聽聞的政治婚姻和兄妹戀情一經曝光,相信整個寰宇集團都會陷入混亂當中,攪起商業大波也是必然的,到時候一定會非常熱鬧吧!

柯理司淡淡地想著,越想越有趣。

還有楚思南,他是羽天豪的兒子,而羽天豪擁有寰宇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權,按道理楚思南歸國後,應該也享有一定的財產繼承權。

到時候,羽子淩,宇文楓,楚思南………

三個男子一台戲,他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雖然心裏多少有些畏懼宇文楓在商場上的鐵腕手段和強硬作風,但是眼下隻要牢牢地握住羽子淩這條線,他完全可以利用羽子淩徹底解除宇文楓一度施加給自己的無形鎮壓,並且輕而易舉地將他從少董的位子上拉下來,到時候讓宇文楓跌入穀底的,絕對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雪花狂舞紛飛,仿佛受了蠱惑一般雜亂無序。

兩束燦白雪亮的車頭燈。

柯理司的車子從地下車庫裏緩緩開了出來,車內明滅不定的光線裏,他的臉色陰沉而猙獰,眼睛裏也跳躍著幽幽的冷光。

當年楚思南不顧他的勸阻和挽留,毅然決然地和傳媒解了約,宇文楓將他從天羽傳媒掃地出門,使他失去了苦苦奮鬥來的事業和榮譽。

現在,羽子淩的離奇失蹤又再次讓他的事業跌入了深深的穀底,無法翻身。

他們欠他的,他一定要加倍的拿回來!!

——

四周是空蕩蕩的死寂,沒有一絲聲響。

臥室的窗戶大開著,卷進來大片大片的冰雪,房間裏冷得像冰窖,蒼白的燈光晃得人眼暈。

身子孤獨地顫抖著,羽子淩伸手熄了燈,然後一頭仰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挽回這一切?

時空好像被淡淡地抽離和扭曲了,他感覺自己被這個世界遺棄了,天地蒼茫,他孑然一人。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他自己心裏很清楚。

窗戶裏不斷有雪花凜凜地被晚風吹進來,飛舞著,輕盈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一動不動地躺著,安靜得仿佛已經死去。

窗外,雪夜漸深,天空清寂孤冷,像一個遙遠遲暮的老人,寧靜的淚水對著陌生的塵世。

不知過了多久。

“叮鈴鈴——!”

在某個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一點點低低的響動。

羽子淩將頭埋在被子裏麵,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寒冷和痛苦讓他的身子一陣陣孤寂的戰栗。

“叮鈴鈴——!”

那個模糊的聲音持續地嘯響著,不肯放棄。

猛地握緊手指,一陣劇烈寒冷的翻絞使他的呼吸窒息在胸口,羽子淩抬起拳頭,煩躁地捶打了兩下床麵,然後從床上噌的爬起身來。

來到了客廳,環視了一眼四周,他這才確定是門鈴在響。

了無生趣地閉下了眼睛,羽子淩呆呆地站著,死靜地站著,卻沒有去開門。

“叮鈴鈴——!”

清脆的門鈴聲在一片空曠的安靜中顯得格外醒耳。

用力握緊了手指,內心的煩躁快要將他逼瘋了,羽子淩恍惚地搖了搖頭,定定地走了過去,去開那扇可惡的門。

門剛一打開,一股席麵而來的雪花夾著沁心的寒意衝擊著他單薄的身子,讓他透不過氣來。

抬起手指抵住白如紙片的嘴唇,顴骨有一抹病態的殷紅,羽子淩輕輕咳嗽了幾聲,然後緩緩抬起了濕漉漉的眼睛。

下一刻,他的視線徹底凝固,再也無法移開半分。

冷風呼嘯的門外,站著一抹蒼白柔弱的美麗身影。

肩膀上落滿了晶瑩透亮的雪花,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臉頰雪白清瑩,眼睛裏是閃閃的淚光。

“晚冰——!”這一刻,羽子淩的腦海裏狂喜成短暫的空白。

望著這一張朝思暮想的美麗臉龐,心髒驀地狂跳起來,有一種溫熱突然將他從頭到腳淹沒,讓他激動得幾乎要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