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箜篌就讓客棧的夥計去城南找什麽鹵味店的曹掌櫃,告訴他朋友到了。我問他曹掌櫃是什麽人,他說去沐府找沐飛塵不方便,那曹掌櫃每天都要派人給沐府裏送鹵味,沐飛塵就讓他幫忙傳消息。

曹掌櫃是提著一隻藤筐來的,我和夏箜篌吃過早飯正在喝茶,曹掌櫃就帶著一身香噴噴的鹵肉味出現在我們麵前。雖然已經吃得飽飽的,不過我不介意吃點鹵味當零食。

筐裏果然裝了不少鹵味,鹵味下麵是個布包,曹掌櫃雙手捧出來放到我麵前,笑眯眯地說:“這是沐小姐托小的帶給西門姑娘的,小姐有急事出府數日,不能來跟二位相見了。”

夏箜篌問:“她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曹掌櫃看看左右沒人,壓低聲音說:“聽說有位大人派人去丞相府提親,小姐不高興,要回老家搬老爺子當救兵呢。”

夏箜篌失笑道:“這種事情曹掌櫃都這麽清楚?”

曹掌櫃笑嘻嘻地說:“小人的老伴在府上當差呢,嗬嗬,西門姑娘看看少了什麽沒有?”

我已經解開那布包,裏麵放著我的衣服、錢袋子、人偶娃娃、隱身鏡子、日光石,還有從靈墟堡帶出來的那根腰帶和我娘的烏木簪子,一樣也不少。當著曹掌櫃的麵我也不好意思把妖皇石倒出來數,便點頭謝了他。

曹掌櫃笑道:“小人的任務完成了,二位若是沒別的差遣,小的就回店裏去了。”

趁著夏箜篌送曹掌櫃下樓,我用手指按了按人偶娃娃的肚子,裏麵圓鼓鼓的,扒開一點接縫處看看,月靈珠還在。這東西對我來說比那些妖皇石還要緊。心裏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心情也一下子好起來。

把曹掌櫃送來的那些鹵味拆了幾包吃,獸獸也流著哈拉子蹭過來,我點著它的鼻子批評它,做鬆鼠要有做鬆鼠地本份,好好吃你的鬆子糕,吃什麽鹵味……獸獸根本不理會我的批評。小嘴動得飛快,片刻就啃光一隻鹵雞爪。

我跟獸獸比賽啃雞爪的時候夏箜篌回來了,喝了口茶笑道:“剛才曹掌櫃說他家裏近日正要去宜蘭府,寶光寺就在那裏,我們可以搭曹家的馬車去。順路護送一下貨物,”他瞥我一眼,補了一句很重要的話:“有酬勞的。”

這保鏢真有自覺性哦,還會攬活,我問他:“哪天走?”

“明天。”他看著我啃完一隻雞爪子。遞過一條手帕讓我擦手:“吃這麽多東西,你不怕胖麽。”

又說我胖,我長得這麽健康。到底哪裏胖了!難道他喜歡西門涼兒那種風一吹就倒地類型?說起來,小洛好像也喜歡……

手指上忽然一疼,我差點叫起來,一看是獸獸啃雞爪之餘咬了我一口,還滿臉不屑地斜眼看我——就好像能猜到我的心思一樣,這小東西真是越來越神奇了。不過我想起小洛關它什麽事呀,我跟夏箜篌再親密,也沒見它不高興過。我中了玄冰圈那天。它明知道我在哪裏,也明明知道小洛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小洛放火它都沒有出來阻止。

在它的小心眼裏,是不是已經把小洛歸類為不能信任、不能接近的大惡人了呢?我記得它對人族太子也是很不友好地,它的感覺好像比人敏銳得多。小洛……真的變了麽?

第二天搭了曹家的馬車上路,我才知道這位曹掌櫃的家業居然不小。看他昨天一直自稱小人。開地又是鹵味店,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是如此家大業大。一起上路的一共是六輛馬車,兩輛坐人,還有四輛馬車放著貨物,從京城往東路過幾個大城鎮,都有曹家的店鋪,最後一站才是宜蘭府。

打頭地馬車裏坐的是送貨的夥計和家丁,我和夏箜篌坐第二輛。一路上食宿都有人打理,我們雖說是擔著保鏢的責任,一路上卻隻管坐車、吃飯、睡覺,趕路都趕得這麽舒服,我經常在無聊中昏昏欲睡。

之前幾天一直神經緊繃,一放鬆下來,居然不停地做各種怪夢。有一次甚至夢到把獸獸烤烤吃掉了,還挺好吃的。那天午後吃過飯繼續上路,我照例歪在夏箜篌肩上做我的春秋大夢,卻不期然地夢到了小洛。

他在那夜的長街上慢慢前行,明知道是在夢裏,我還是屏住呼吸,生怕被他聽見。好像那晚的一切又重演了一遍,那個女孩又一次出現,又一次投進他懷裏,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忽然不甘心。

“小洛。”我叫他。

他仿佛沒聽到,用手指勾起懷中女孩地下巴專注地看著。我心裏燃起一把火,那應該算妒火還是怒火呢?我揚起手一巴掌招呼過去,掌風硬生生把那女孩從小洛懷裏劈飛,小洛身形一閃已經退出老遠,扭頭朝我這邊望過來,沉聲問:“是哪一位朋友,請現身說話。”

原來他還是看不見我,我走過去停在他麵前,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他的臉,卻遲疑著。而他隻是滿臉疑惑,猶豫了半天才輕聲說:“小菜?”

是我是我是我,我拚命念著隱身鏡子的口訣,卻發現完全沒有用,連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我說出來的話,好像也隻有自己能聽得見。對於小洛來說,我隻是一片虛無。

“公子,這裏除了咱們兩個哪有別人?”那女孩又跑了回來沒別人你是被誰扇飛的,白癡……我正想再給她來一巴掌,小洛卻忽然一把抓住她地肩,眼神淩厲地望著她,沉聲問:“你沒有什麽事瞞著我吧?是真的沒有找到,還是你不肯告訴我?”

“我若騙了你,叫我林姓滿門都在地下受遍苦楚,不得安生!”

她姓林?沒有人告訴過我,我不過是做個夢而已,怎麽會知道地?自己編的麽……

小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拍了拍她的臉說:“幹嘛立這麽重的誓,我信你還不行麽。你餓不餓,我剛才看見那邊有賣包子的,我們去吃包子吧。”

他說後麵這幾句話時的神情,分明是當年那個小洛,那一瞬間我有一種錯覺,竟覺得他是在對我說話。脫口而出道:“我走不動了,你去買來給我吃。”

卻聽見那女孩跟我說著同樣的話,小洛轉身去買包子,那女孩忽然回過頭來望著我,笑嘻嘻地說:“有我在,他永遠都不會看得見你,你死心吧!”

我悚然而驚,失聲大叫,睜開眼的時候還聽見自己在叫著“小洛,你回來”。

心劇烈地跳著,感覺到身旁的目光,一扭頭正對上夏箜篌的眼睛。他握了握我的手問:“做惡夢了麽?”

這個夢不算是惡夢,隻是很詭異,我在夢裏知道那女孩姓林,還懷疑她早就知道我在哪裏,卻寧可立下毒誓又違背誓言,也要瞞著小洛。我夢到的這些,究竟是真的,還是我自己的想像呢?

夏箜篌幫我抹去額頭上的冷汗,笑著說:“你什麽時候才能夢到我一次呢?”

我有些心虛,調轉目光望向車窗外。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幾天裏我每天想起小洛無數次,才夢見他一次,而夏箜篌,他就在我身邊,我還想他幹什麽……這麽沒良心的話我不敢說出來。有些人會讓你習慣於想念,有些人讓你習慣了有他在身邊,而習慣這東西,往往會悄悄變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