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甘情願
來時已經在一輛馬車裏，我從小洛懷裏直起身，揮手巴掌，他看著我不說話。
我也不想搭理他，轉頭看車窗外，他又不能把我綁在身邊，我總有機會溜掉的。仿佛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他慢吞吞開口：“你別想溜，我不會讓你去。”
我扭頭憤憤地瞪著他：“你覺得這樣把我強留下來有意思嗎？”
他手指在懷裏那個布包上劃來劃去，淡淡地說：“讓你去送死就有意思麽？”
“小洛你真自私！”
他看我一眼，索性閉上眼不理我。
我又打他一巴掌：“你留不住我的小洛！”
他忽然睜開眼，衝我一笑：“那就試試啊，”
他這一笑陽光燦爛，竟讓我有鍾看見了小時候的他的錯覺，一瞬間有些失神。回過神來卻隻覺得心裏一片冰涼。
我沒精神跟他鬥嘴，看著車窗外發呆。忽然想到我會莫明其妙地來到這個世界，說不定就是老天把我扔到這裏來破妖龍陣的。
忽聽小洛問了句：“老天把你扔到這裏？你在說什麽？”
我一愣。才知道自己剛剛不知不覺在自言自語。回頭瞪他一眼：“你別忘了我還有個師父。你打不過他地。你硬要留我。他早晚會來救我。”
他笑道：“我又不害你。他救什麽。”
我脫口而出：“你強留我在身邊。就是害我了。”
他眨了眨眼。忽然別過頭去看車窗外。我隻來得及看見他眼裏有什麽東西一閃。
心裏有些後悔說了那樣傷人地話。伸手推他：“你又哭啦？你小時候沒這麽愛哭地。喂。喂。愛哭鬼……”
他忽然轉過頭來，卻沒等我看清他臉上是不是有淚水，便被他緊緊抱住了，那麽用力，我差點一口氣背了過去。
感覺到他的心跳得飛快，我不敢亂動，生怕再惹他抽什麽風。就那麽僵了好一會，他的手終於鬆了鬆，我剛一動，聽見他在我耳邊仿佛歎息似的低聲道：“你要破陣，我陪你就是。”
我一愣，聽見他又說：“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明明他答應了，我該高興才是，可我卻心痛得隻想放聲大哭。脖子上微微一燙，有一滴水珠滑了下去，我反手抱住他，啞著嗓子說：“小洛總是對我這麽好，我很開心。”
他低低地笑：“你才知道麽……”
我推開他，他睫毛上果然還掛著一顆淚珠，晶瑩剔透，襯著他那臉，很是美麗。
忽然有些氣悶：“你這樣，我覺得好像欠了你似的。”
他立即接口：“我心甘情願的。”
有些不敢和他目光相接，我看了一會自己的手，想起件事來，抬頭問他：“你和夏
夏
小洛答得毫不猶豫：“他。”
我不明白：“你們在南都府時不是打過一架，沒有分出勝負嗎？”
他笑了笑：“那時我雖然沒有盡全力，他當時卻是封了自己身上妖力的，想來現在地他，我是打不過的。”
我撇了撇嘴：“你倒盡說實話，明知道打不過，還帶人去殺妖皇，你傻了麽。”
他看了我一會，掉頭去看窗外，輕聲說：“我最傻的事情就是小時候居然搭理你……”
我訕訕地笑了。那時候地確是我先纏著他的，他實在是個漂亮到極點地男孩子，我對美人總是沒有抵抗力。
剛剛見到他時，他整天冷得像塊冰，除了我之外誰都不理。奇怪的是，即使我跟在他屁股後麵唱著十八摸，他氣得滿臉通紅，也沒有轟我走。這件事就好像西門將軍居然對我有些父女情分一樣，令我十分不解。
我和小洛決定把君不見的骨灰送回靈獸山去，估計他不會願意回靈墟堡，我們一路上都在研究靈獸山哪個地方最山清水秀。最後我突然發現，整個靈獸山風水最棒的，就是我師父選的那個地方。不曉得把君不見埋到那裏去，老頭子知道了會不會又吹胡子瞪眼。
本打算把獸獸留在靈獸山上等我們凱旋歸來，獸獸卻死活不肯，兩隻小爪子使勁抱著我的脖子，無論如何不肯放開。我們終於埋好了君不見，準備回妖皇城時，小洛說了一句話：“人家舍命陪君子，我卻陪了一碟小菜……”
那晚住在山下包子鋪，老板娘貌似對我的個人問題十分關心，問了我好幾次夏公子哪裏去了。我隻好說，他爹恨他不學無術整天在外麵閑逛，把他鎖在家裏了。
老板娘很同情他，也很同情我。老板娘兒媳生了個男孩，吃過晚飯我和小洛坐在院子裏閑聊，看著那一家子其樂融融的樣子，小洛說：“如果當初我們一離開西門府就找個地方老老實實過日子，現在是不是也能像他們一樣呢？”
我沒回答。這世上沒有如果，已經發生過地，再也不能更改。悔也好哭也好不甘也好，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有時候踏出了一步，往往決定了一生。
第二天天一亮我們就準備去鎮上租馬車，才走出村子口，竟遠遠看見烏雲走了過來。她每次出現在我麵前都是用腳量著過來，既不騎馬也不坐車，不知道她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究竟是以什麽方式趕路的。她和安公子跟我那師父師叔還有大師兄都好像非人類似的，不知道真的是因為我資質確實太差，還是因為他們太不是人……
才腹誹了這麽一下下，腦門就被突然飛來的石子打了個包。我揉了揉，已經見怪不怪，不會再大呼小叫地喊師父了。那壞老頭明明知道我經曆地一切，就是不肯現身理我。
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覺得安心許多，師父不出來，說明我的處境還不算太差，畢竟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烏雲遠遠看見我被砸了，捂著嘴笑起來，沒看清她怎麽邁步，眨眼間已經到了我麵前。我趕緊回頭看看村子裏，這裏是村口，萬一被村民看見，沒準以為見到妖
好在我和小洛出發得早，這會村子裏人幾乎都沒有半黑著。
“你呀，又在心裏偷著罵師伯了吧？”她敲了敲我頭上腫起來的包。獸獸很開心地吱吱亂叫。
我忙拍掉她的手：“你怎麽來了？”
“我？”她轉轉眼珠：“你不會是要跟這小子私奔去吧？”
我白她一眼：“為老不尊……”
她輕笑一聲：“你們倆這是要去哪啊？”
“去鎮上雇馬車，要去妖皇城，姐姐你到底有什麽事啊？”
她瞄了一眼我身邊地小洛，笑道：“我來送你們一程。”
我仔細看看她，她空著兩隻手，身後也沒見有什麽交通工具。
她從懷裏掏出兩隻吊墜來，兩隻手一揚，那兩隻墜就套在了我和小洛脖子上，小洛身形一晃像是要躲，竟沒躲得開，沉著臉望著烏雲。
烏雲掌心裏托著一枚材質不明的圓盤，上麵有放射狀的線條，乍看上去像個指南針。我好奇地問：“師姐你要作法麽？會不會送錯了地方啊？我以前暈車地……”
話一出口我忽然想起夏;:說過到時候會有人來找我，現在烏雲來了，難道他說地那個人，就是烏雲？他們倆什麽關係啊……
烏雲不理會我地滿臉狐，低頭注視掌中那隻圓盤，那盤子竟在她掌心懸空飄了起來，緩緩轉動。
正惑著，驀地一道金光籠罩住了我們三個人，我眼前一花，整個人進入了失重狀態，幾乎要心自己是在大頭朝下地浮在半空中。沒有風，周圍被柔和的金色光芒籠罩著，我努力想看清楚周圍，卻駭然發現我竟連自己地身體都看不到。
沒有冷和熱的感覺，也感覺不到自己身上地任何一部分，我試著叫烏雲一聲，卻發現我發不出聲音。似乎我的身體和我的意識被瞬間分離了，現在是意識處在金光裏，身體不知道哪裏去了。不由得擔心起來，希望烏雲不要像我一樣學藝不精，沒把我們送到目的地，再出了什麽岔子，聽說離魂狀態太久人會死掉的。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她要把我們送到哪裏去呢。
胡思亂中，感覺不到時間究竟過了多久，隻是金光忽然淡了，我一下子感覺到自己的雙腳踩到了實地，不再是暈頭轉向的失重感覺，就連獸獸毛絨絨的小爪子在我肩上地感覺也清晰起來。身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握住了我的胳膊，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小洛。他有些惱火地看著我身後說：“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
低頭問我：“你還好吧？”
我點點頭，除了還有些暈之外，沒啥不好的。看看四周都是樹，我們是在一片樹林裏。
“這是什麽地方？”我問烏雲。
她收起手中的圓盤，過來把我們脖子上的墜子也收了回去，看我一眼說：“妖皇城的郊外，你不認得這些難看地樹？”
這些樹我自然認得，是隻有妖族才有的植物。隻是想不到她竟這麽快就把我們送到了妖皇城附近，不是人啊不是人……
小洛握著我的手往樹林外走，果然沒走多久就穿出那片樹林，遠遠望見了妖皇城的城門。
烏雲走在我身邊，滿臉疲倦，我問她：“你要一直陪著我們麽？”
她笑了笑：“自然，直到你順利進到陣中。”
“怎麽會是你？”我忍不住問：“夏
烏雲笑道：“他確實不知道，不是不肯說。或許他希望來接你的，是另外一個人吧。”
“嗯？”我扭頭看她，心裏越來越迷糊。
小洛忽然說：“烏雲師姐和夏兄早就相識吧。”
烏雲抿嘴一笑：“猜錯了，我以前不認得他。
連見都沒有見過。”
她轉眼望向我：“有些事情嘛，其實你早該知道，不過你師父要保密，我這做小輩地也沒法子。”
我怒道：“搞什麽東西！什麽時候了還玩神秘！”
烏雲嗬嗬直笑，卻不肯說。我在心裏腹誹了師父一百遍，老頭像是心虛了似的，竟沒有報複我。
我們三個很快進了城，遠遠望見眠月樓，我有些情緒低落，不知道深愛著君不見的三公主知道了他地死訊，會是怎樣的心情。我無法想像，就像我不能想像生命中沒有了某些人。如果我自己不小心死掉了，我不會太難過，可他們若是有事，我一定會心痛至死。
小洛一直握著我地手，他又化了妝貼了胡子，這樣拉著手走在大街上很惹人注目，來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看我們幾眼。我正覺得有些，烏雲已經開口道：“你們倆要拉著不會等到了沒人地地方再拉麽，怕人家注意不到你們麽？”
小洛不理她，仍舊拉著我，我衝烏雲嘿嘿一笑：“他死心眼的你不知道麽。”
烏雲笑道：“我知道，不然他又怎麽會陪你來。”
妖皇城裏看似一切如常，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沒有一個知道，他們偉大的妖皇已經發動了一個瘋狂至極的陣法，如果不能破陣，用不了幾天整個妖皇城都會毀得幹幹淨淨。我相信妖皇早就已經瘋了，把全世界夷為平地，他難道真的要做孤家寡人麽？
住進一家客棧，烏雲說她沒有好好逛過妖皇城，把小洛扔在客棧裏，拉著我出去逛街。我知道她是有話要單獨跟我說。
果然才出了客棧的大門，她就笑道：“我就知道師伯選的徒弟總會有幾樣拿得出手的長處，小洛那樣的人，竟能對你如此死心踏地。”
我白她一眼：“你拉我出來，就是要說這些？”
她笑嘻嘻，又帶著幾分神秘兮兮地說：“當然不是，我像那種喜歡說廢話的人麽！”
“很像！”
“哼哼，帶你去見一個人，看你到時候謝不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