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隻鬆鼠
街坊鄰居和路上的人都漸漸圍了過來,想幫忙又不敢上前,我聽見有人低聲說,報官,快報官……另一個人說已經叫小誰誰去啦……
此刻那匕首正刺中我胸前,四下忽然一片死寂,隨著方嫂的一聲驚呼,立即有人大叫起來:殺人了!強盜殺人
然而所有在場的人裏最驚恐的不是目睹強盜殺人的鎮上百姓,也不是受驚過度暈過去的方嫂,甚至不是被匕首刺中的人,而是那個用匕首刺中我的人。
在他的匕首刺到我胸前的一瞬間,我胸前忽然光芒大盛,那匕首剛剛刺破我的衣服就猛地停住,好像被什麽東西擋住了一樣,那人用力送了送匕首,卻無法刺進一分一毫。那匕首的尖卻好像突然變成了橡皮糖,柔軟至極,抵在我胸口彎成了一個很美的弧形。
我見他的匕首這麽不中用,心裏大喜,一腳踹飛了他,拉起嚇傻了的方洛跳回餅鋪門口。方嫂已經醒了過來,伸手在我胸前摸了摸,長長鬆了口氣,歎道:“原來是嚇唬人的假刀子,真是嚇死我……”
她話還沒說完,那幾個人卻全部都像見了鬼,撒腿就跑,其中一個一把拉起那個被人踹飛出老遠的人,那人手中還握著那把彎匕首,逃命途中手上一鬆,那匕首咣當落地,砸到地上的的青石板,硬是磕那分明是把真家夥。哪裏是假刀子。
鎮上地鄉親們這才圍了過來,官府的人來得雖然不慢,卻連個強盜影子也沒看見。幾個跟方嫂平時相熟的女人留下來照應,我從她們看我的眼神裏,看出幾分疑惑不解,還有排斥。
我突然發現自己跟這裏的人好像不太一樣。他們都不會飛。而我會,他們力氣小,我的力氣很大,他們被刀子刺中會流血,而我被匕首刺在胸前,卻連肉皮都沒有破。
我摸摸被刺破地衣服。那匕首刺中地地方有一塊淡淡的胭脂色印記,剛才發出光來的就是這個地方。我歪著頭想了一會。覺得想這麽複雜的事情頭很痛,索性不想,帶著方洛去洗臉。
晚上別人都走了,方嫂關好了門窗,拉著我在天井裏坐著。她怔怔地看著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半晌她長長歎了口氣,幽幽地說了句:“你究竟是什麽人呢?”
白天我曾隱約聽見那幾個女人勸方嫂不要再收留我,她們說我是個妖族人。來曆背景一定十分複雜,說不定有一天會惹來仇家上門。就算沒有仇家,我也跟他們不是一樣的人,必定是個惹是生非的主,比如今天這事吧,那幾個人早晚要回來尋事端……
方嫂卻說,如果不是人家手,我們家方洛都讓人抓走了,等官府地人來哪裏來得及,我們方家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他們爭論了很久,我在外麵聽著,心裏很難過。
聽見方嫂歎氣,我便問她:“方嫂,你想讓我走
方嫂摸了摸我地頭發,搖搖頭道:“讓你走,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麽?別理那些人的混話,安心在我這呆著吧。”
我有點想哭,低下頭說:“我覺得他們已經不喜歡我
方嫂拍拍我的背,笑道:“方嫂喜歡你,今天要不是你,方洛還不知道要被帶到什麽地方去呢。不過你當時被那刀子刺中,一點也不覺得痛嗎?你是怎麽把他的刀子弄彎的?”
我呆了呆,想了又想,隻能搖頭。
方嫂把匕首給撿回來了,拿在手裏左看右看,忽然說:“他們說你是妖族人,看來你的確是,你能飛得那麽高,你看這匕首柄上刻得有字,是個魏字,你能想起什麽嗎?”
魏?我對這個字沒有感覺。
方嫂歎了口氣說:“我曾聽過路地客商說起過,妖族權勢最大的兩個人,一個是魏相,一個是西門將軍,今天那些人八成就是魏相手下
西門將軍……不知怎的,我心裏竟湧起一股暖意,還伴著一絲苦澀,好像這個西門將係,可我腦中空空,什麽也想不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仍然如常地過,隻是鎮上地人對我再也不像從前,冷淡客氣了許多,甚至有意躲著我,好像我身上有瘟疫。
隻有方嫂和方洛對我比以前更加好了,天氣開始漸漸轉暖,那夥人沒有再來,方嫂開始張羅著帶我和方洛去縣裏買幾身新衣裳。
聽說要去縣城,方洛高興得不得了,連著幾天都笑得合不攏嘴。井邊向陽的地方長出一叢叢耐寒的小草花,方洛竟能采來編成小手環給我和方嫂,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學來的。
去縣城那天方嫂雇了一輛馬車,我們三個逛遍了縣裏所有的成衣鋪,又去最大的酒樓吃了一頓飯。縣裏有人認得方嫂的,看見多了一個我,便問方嫂,這是給你們家方洛娶的媳婦麽,真漂亮啊!
方嫂笑道,我家方洛哪有這麽好的福氣,這是我新認的妹妹。
我對於娶媳婦的認知,就是男方家裏用轎子把女孩抬走,吹吹打打鬧上一路,我是自己走到方嫂家的,又既沒有轎子也沒有吹吹打打,為什麽他們總說我是方洛新娶的媳婦?不知道這說法究竟哪裏不好,可我就是聽著很不高興。
方嫂便安慰我說,那些人是開玩笑的,叫我不要往心裏去。吃飯時她還鄭重地說,一直想示起自己家在哪裏,她也一定要幫我找個好人家才肯讓我嫁掉,她歎著氣說:“雖然我喜歡你,可是絕不會把你塞給我們家方洛的,你放心
烏雲聽我講到這裏,點點頭說:“方嫂是個明白人,換了我也不會讓你嫁方洛,兩個傻子在一起,怎麽過日子!”
我怒視她。
那天回到家天已經黑了,我躲在自己屋裏偷著把新衣服試了又試,然後開心地睡覺。第二天起晚了,醒來時已經聽見外麵有食客在閑聊,烙餅的香氣一陣陣飄進房間裏來。
我爬起來洗了把臉衝向廚房,方嫂把熱在鍋裏的早飯出來給我,我坐到一邊去吃,邊吃邊聽外麵鋪子裏客人們閑聊。
閑聊聲中時不時夾雜著些奇怪的聲音,吱吱吱,吱吱……好像老鼠,又不完全像。一個客人笑道:“哎喲,這小東西還真機靈,要不是爪子不好用,估計都能拿筷子啦!”
那吱吱聲立即響起來,聲音裏竟然帶著怒氣,我好奇起來,端著碗到門口探頭去看。
才伸出頭去,一個金紅色的影子驀地淩空飛來,直撲到我懷裏,嚇得我差一點打翻了手裏的飯碗。
低頭一看,是一隻鬆鼠。
好像有點眼熟似的,我盯著那隻鬆鼠的小圓眼睛看。分激動,在我懷裏連蹦帶跳,把我的衣服都弄亂了,忽然又躥到我肩頭來,用小腦袋在我臉上頭發上蹭來蹭去,兩隻前爪死死摟著我的脖子。
我忽然聽見有人在說:“小菜小菜,我想死你啦!”
我四下張望,店裏的食客都含笑望著我和這隻小鬆鼠,並沒有人開口說話,這聲音也有些怪異,就好像響在我腦中……
那聲音忽而哀怨起來:“你怎麽了?你不記得我了?你出了什麽事?”
那小鬆鼠跳到我麵前的桌子上,小爪子抓住我的衣襟,圓圓的眼睛盯著我看,那眼神說不出的焦急和擔憂。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後腿,很多肉,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仍舊抬眼到處尋找說話的人。
“你……你等著……”那聲音匆匆說了一句忽然消失,跟著那隻鬆鼠也向門外躥了出去。
我搞不清楚狀況,站在原地發呆,那隻小鬆鼠皮毛的觸感還留在我的指尖,那麽暖那麽滑,那麽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