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

如果有人家裏很窮,窮到揭不開鍋,強烈推薦學習這閉關大法,真的很省糧啊!

整整一年裏,我和師父兩個就在樹屋裏閉關打坐,身邊的花開了又謝了又開了,葉子黃了落了又冒出新芽,那窩裏的小鳥也換了新主人。我偶爾睜眼看看周圍的變化,腦子裏就傳來師父大嗓門的喝罵,趕緊乖乖閉上眼。走神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各種食物,雖然不覺得餓,卻實在饞得要命。

師父的教學方法太老舊,閉關的一年裏我也不知道自己學會了什麽,隻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好像不用妖力也能飄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不吃東西變瘦了。

終於可以出關的那天,我捉了幾隻野雞烤了,又采了些鮮嫩的野菜清炒涼拌,弄出幾樣菜來。禽獸師兄下山去給師父買了一壇酒,我們師徒三個坐在草地裏痛快地大吃了一頓,慶祝我這個資質奇差的笨徒弟終於成功地邁出了入門第一步。

第二天一早,趁著師父和師兄還沒醒,我爬上樹屋去把人偶娃娃翻出來,取出月靈珠,直接從樹上輕輕提氣縱身——閉關果然是有效的,現在飛起來比以前省勁多了,也快得多了。隻不過這一年裏個子長了些,衣服已經不太合身了,而且一年沒洗漱,我現在的形象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好在我隻想把月靈珠送回靈墟堡,並不想跟小洛相見,隻要偷偷看看他就好。不知道他長高了沒有,這一年來都做了些什麽……

去年春天離開靈墟堡,時隔一年,山中景色沒有半點不同,我飛得高些,身在半空中的雲霧裏,腰間綴著的珠子垂下去相碰,叮叮咚咚一路脆響。清早的陽光在半山腰折射出一道彩虹,衣襟和睫毛上也沾了些薄薄的水氣。雲霧最濃處,就藏著靈墟堡。

緩緩往下飄落時,我的心跳像擂鼓,一會兒看見小洛,我真怕自己會忍不住衝到他麵前去。漸漸能看清穀裏的情形,卻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

除了風聲鳥鳴,靈墟穀裏一片死寂,沒有一丁點人聲。就算今年的祭神大會推遲了日子剛舉行完,穀裏的人都還在睡覺,也不應該靜成這樣。

雙腳著地時腳下一滑差點摔倒,石板路上竟生著厚厚的青苔。穀中潮濕,有青苔不奇怪,可是本應該人來人往的路上生了這麽厚的青苔……這條路有多久沒有人走過了?

徑直衝向小洛的住處,一路上隻有風從我身邊吹過,別說靈族人,連小貓小狗都沒看見一隻。去小洛住所路過議事廳,門大敞著,不用進去也能看清裏麵空空蕩蕩,零散放著一張桌子幾把椅子,也都落滿塵土。

我心裏其實已經明白了,靈族人舍棄了這個十幾年賴以棲身的山穀,他們走了。或許離開的原因就是我,他們不能也沒本事像殺當年闖進山穀的二十個人一樣殺了我,又怕這個妖族的“小孽種”將來對他們不利,索性狠心一走了之。

那麽,小洛呢?我已經站在小洛的院子裏,牆角雜草叢生,屋簷下有蛛網飄動。小洛自然不可能還留在這裏等我,但他應該會想到有一天我會回來看他吧,他應該會留下些信息給我,讓我日後能夠找到他。

推開門,迎門的桌子上果然放著個信封,上麵細心地用鎮紙壓住。我心裏一喜,才往屋裏邁了一步,腰上忽然一緊,已經被人帶得淩空飛起數丈。還沒來得及吃驚,隻聽一聲巨響,下麵那幢屋子“轟”地爆出一團火焰,瞬間把整間房子吞沒。如果剛剛我進去了,不死也要炸掉半條命。

救我的是大師兄。

我和他並肩站在一棵樹上望著對麵的熊熊火光,心裏就像這座山穀一樣空蕩蕩的,那團火從我眼中一直燒進心裏,烤得我的心像是要裂開。

大師兄扭頭看看我,忽然把一樣東西遞到我眼前,居然是小洛房裏那封信!剛才離開的那一瞬間他不知用了什麽法術把那封信拿到手了。

信封上一片空白,一個字也沒有,而且,就隻是一個信封而已,裏麵是空的。

“我猜,那封信已經被掉了包,留下這個信封就是要引你進去,然後……”大師兄難得不嘻皮笑臉,說出的話像一盆當頭澆下的涼水。

小洛可能確實留了封信給我,他的族人卻不願意讓我知道他們的行蹤,甚至根本不想讓我活在這世上,於是設下機關,隻要我踏進那房中一步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即使這樣他們還是不放心,那封信被掉了包,以防我沒死,看到那封信。

好毒的心思,這麽決絕。

我長長舒了口氣,有氣無力地飄起來,耷拉著肩膀和腦袋往回飛,大師兄也不說話,不遠不近地在我身旁跟著。

“你一直跟著我嗎?”我回頭看他。

“我不跟著你你就被炸死了,快想想怎麽謝我吧!”禽獸師兄的五官又開始挪位,笑得很開心。如果他不是常常笑得這麽欠扁,其實還挺帥的。

“算了,”我說:“大恩不言謝,以後你到鬼門關打轉時,我也救你一次好了。”

“你咒我……”禽獸好像有點傷心,卻又眉開眼笑起來:“你現在心情不好,我帶你下山去散散心如何?”

究竟是誰帶誰啊?不是我不厚道鄙視我的救命恩人,禽獸師兄這二十年就沒怎麽離開過師父身邊,師父又不巧特別喜歡在深山老林裏呆著。可憐的禽獸師兄大概連大點的城鎮都沒去過呢。

要去城裏逛,先得把我們身上的破衣服換了,好在人族領地裏的大店鋪也能用妖皇幣。我們倆選衣服時,滿臉堆笑的老板娘就在我身後小聲恭喜我們新婚燕爾……我回頭瞪她,誰跟誰新婚?誰跟誰燕爾?還燕窩呢!敢情把我和禽獸師兄當成了私奔出來的小夫妻了。為什麽我純潔無辜的西門小菜隻要跟適齡男子走在一起就被當成和人私奔的?我長得有那麽猥瑣嗎?

禽獸師兄倒是毫不在意,飛快地選好了一身衣服,又指著一身杏粉色的衣裙笑嘻嘻地說:“那個顏色很適合你,下次你在山裏亂跑,我隻要看到遠處有一棵長腳的桃樹,就知道那是你了。”

他的目光是暖的,很久很久以後我都記得他說這話時的樣子。

(如果有兩個人A和B,A對每個人都好,但對你比對所有人加起來還好;B對每個人都不好,唯獨隻對你一個人好——選A還是選B?我會選A,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