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還是低著頭,並不說話,二夫人歎了口氣:“我知你的意思,從前裏,咱們母女之間隻因少了溝通,總是多了很多的誤會,我也作下了些讓你不樂意的決定,讓你以為母親不疼你。自今年正月裏,咱們把話摞開了說,母女間少了許多的誤會,也親熱了許多。”

自回了府,我與二夫人都刻意的避開了去年那件事,此刻突然的提起來,我還是會有許多的排斥,雖然努力的修善了與二夫人的關係,但,她從前以我為絆腳石,設計下的這些事情,依然還是橫在我麵前,讓我時時警惕的。

但此刻卻不是我深想的時候,我抬了頭,夜色間,二夫人臉上還有一絲來不及隱去的不自然,心裏突然的就輕鬆了些。

“母親,晴如不願意。”我開口就直接拒絕了。

“哦?為何?”二夫人眉一揚,頗有些詫異,“於我看來,這門親真是不錯了,那江三公子,我亦是見過了,長得是風流人物,家世又好。現在雖還看不到,但是,以他父親及兩位兄長如今的地位,將來博個好前程自是不在話下。”

聽得出,二夫人這也是一番真心話,看來,她也是真心的覺得這門親不錯,才會來與我說的,這讓我有些冰涼的心稍有暖意,我上前一步,走到二夫人的正前方,屈膝行了個禮,道:

“母親為女兒考慮的一番心意,晴如自是了解,或者那江府真的不錯,但依晴如看來,以江府已結下的兩門親事來看,都是要強過咱們家去的,以母親的睿智看來,星兒如何?母親覺得晴如將來能比得過她?夫妻妯娌間的相處晴如不知,但從書上也看了許多,怕是晴如真要去了,在他們家也是難的。此其一,”

“第二,晴如與那江三公子並不識,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麽樣兒,但晴如以為,男人長得什麽樣子並不重要,好男兒誌在四方,真正的男人是要能扛起家庭重擔,庇護家小,而不是依著祖蔭博前程。母親細細的想去,在咱們看來,這親事自是不錯,那在江府來看呢,是不是就是他們在壓低門楣選親事?母親知道江三公子在府中受寵的程度,那為何還要在民家選親?是否就是因為官中選的不妥,或是有疑,或是有懼。如此看來,這親事或許並不如表麵的光鮮呢。”

“其實前邊說的,也都是晴如猜想,真正說來,晴如就是不願意了,母親,您在江府裏怎麽回的?”

我執了二夫人的手,誠懇的看著二夫人的臉。

二夫歎了口氣,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如何說?我並未說話,隻裝作沒聽出來就是了,不管怎樣,還是得先知道你的意思我才好與人商談不是。”

又道:“我倒是真覺得不錯。罷了,你說的也是有理,原是我沒有想得這麽深。既是你不願意,那咱們仍裝作不知,這件事揭過就算了。”

我有些擔心道:“若江府已有此意,怕他們還會再提,咱們隻作不知,揭得過嗎?”

二夫人笑了笑,拉著我的手往回走,“這個你倒不用擔心了,母親既是知道你的意思,自有話去回的,你安心就好。對了,你哥哥的那鋪子是初二開業嗎?這也沒兩天了,一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要不要我拔人手幫忙?”

我亦笑笑,“具體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內務哥哥交了錦子在辦,外事自有哥哥的朋友擔著,隻我前日往鋪子裏去瞧,陣式還不賴,一應事務都有專人處理,我也就不閑操心了,隻安心的幫哥哥準備新衣裳上架就是了。”

送二夫人回到汀淑院,天已黑透,未作停留就折返了。

回到晴如小築,院子裏靜悄悄的,方氏姐妹都已離開,小紅與小敏也已經睡下了,我和玲兒上了樓,進到房間,隻有梅書在燈下繡著什麽,隻不時的揉揉眼睛。

“若是累了,就早點休息唄,何苦沒日沒夜的拿著針線,當心傷了眼睛。”一隻腳才踏進房門,我笑著說道。

“哎喲,是小姐回來了,倒不防,嚇了我一跳。”梅書放下手裏的繡繃,將食指放進嘴裏吮吸,想是給針紮了一下。

我見她臉上俱笑,想是也沒什麽,遂道:“可不是回來了嗎?屋子裏靜悄悄的,我當是都睡下了呢,今兒府裏都還好吧?”

梅書倒了碗茶給我,“晚上天還是很涼,小敏小紅她們都是忙了一天了,我讓她們先去休息了。府裏都好,今兒小姐才剛走,方嫂子就領了她兩個妹妹進來,我也一應的都將小姐交待的意思講了,別看那兩姐妹話不多,依我看著,還算是倆明白人,並不用我十分的敲打,自個兒倒先將話挑明了,那道,‘賤姐妹雖愚魯不堪教誨,但從小家中父母也百般教育,受人點滴,自當泉湧報之。自來了此間,承蒙大小姐的大恩,讓賤姐妹得以一技之長養活己身,隻有肝腦塗地以求報答的,若是還做出那等神鬼不受的事來,不用梅書姐姐費心,賤姐妹自唾棄了自己,下那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去’。小姐,您聽聽,話都說到這裏了,以梅書看來,那洪氏姐妹的忠心應該不錯了。”

我一麵由她侍候著除了釵環衣裳,一麵接話道:“看不出來,那洪雯柔柔弱弱,卻也是烈性的。其實我也沒想怎麽地,咱們的衣裳一上市,跟風隨樣的人肯定不少,隻是,別人要仿出咱們的樣子來,總也還有段時間,那就是咱們要搶占的先機了。”

梅書手裏忙活,嘴裏也不落空,笑道:“誰說不是呢,我們幾個丫頭子閑話時,誰不伸了拇指佩服小姐的,要說,小姐說的那些個話,作的那些個圖,也並不是誰都沒見過的,隻這樣的組合,真個叫人眼前一亮。今兒洪家姐妹,並她們的長姐一起,就在裏屋裏坐了一整天,直到酉時了才將頭批的60件衣裳全都完工,除了小姐已送了人的三件,餘下的五十七件俱在小姐寢床之後的隔間裏,小姐可以去看看,依著小姐的意思,衣裳並未疊起,全都掛在架子上,隻是,隻這樣掛著,要運到鋪子裏去,卻也是個麻煩。”

聽了梅書的話,我一陣的興奮,抬腳就往後邊走,那是我決意要做成衣鋪子之後臨時隔出來的一間小存衣間,平時眾人都在我這樓裏做活兒,做好的衣裳就拿到存衣間裏掛起來,

“今日都已完成了嗎?想不到還蠻有效率的嘛。還有,你個傻丫頭,為什麽要一次都運到鋪子裏去,先不說如何運去,放在鋪子裏,咱們還得擔心人多手雜了,到時候隻一樣的拿一件去,賣出了再回家來取,反正鋪子也不太遠,麻煩就麻煩點吧,那些客人看著咱們一樣的隻一件,才有個獨一無二的特別呀。”

存衣間裏立著三排的衣架,上麵掛滿了這幾天趕製出來的衣裳,我這邊摸摸,那邊瞧瞧,心裏除了興奮,還有些忐忑,雖然到目前為止,收到我送出的衣裳的人都很欣喜,看得出效果也不錯,但到底作為商品出銷的時候的情況如何,還不可預料,每件三十兩左右的價格,實也不低了,不知道顧客能不能接受。

“對了,梅書,一會兒你將這‘空穀幽蘭’取一件,包好了,明兒一早讓錦子給大少爺那裏送去,這個是咱們的第一炮,一定要打響了,能不能賺錢就在這裏了。”

梅書點頭應下,我還在存衣間裏欣賞著,思考著,玲兒已換好了衣裳,進得裏麵來,“小姐,今兒也累了一天了,出去外邊吧,或是歪著歇息,或是就上床睡了,別再傷神了,萬事還有明天呢。”

我也是有些倦了,點點頭,由著玲兒牽著我出去,“卻也還不想睡,咱們上暖閣裏歪著說說話唄。”

三人如從前一般,渥在一個被子裏取暖,相互的說笑著,我抬眼望去,依稀書桌上有個精致的盒子擺著。

“梅書,今兒有人來過嗎?”

梅書順了我的眼望去,“哦,不是,那個是前天大少爺帶回來的,說是小姐上元的時候猜中的王爺的燈謎,當時走的急,沒有領賞。”

頓了頓,眉眼低下,又道:“少爺本不欲拿了,少爺說小姐那日不知是衝了什麽,病症突如其來,不知是否不勝王爺的威嚴。欲要辭了去,卻不想王爺堅持,隻得拿了回來,猶豫間不知道要不要給小姐拿來,權衡了半天,還是叫我拿過來,讓小姐自己做主,若是收下最好,若是不願意,放到明輝院裏也是一樣的。”

“昨天我忙忙的一天,竟把這事兒忘了,今天才想起來,就拿了過來,放在書案上了。”

我默然,心口一陣酸疼,這些天刻意不去想的事情又翻然眼前。宇文,是你叫景琛帶回來的嗎?你可知那天猜出燈謎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