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陳夫人進得房來,眾人又是一番見禮一番寒暄,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兒就是陳夫人的女兒陳嬌嬌,今天是跟著母親過來串門兒的。這女孩兒二夫人與徐姨俱是見過的,也就平常的見了禮,並無他話。
眾人圍桌坐了說話,徐姨安排了二夫人與陳夫人一道摸骨牌,先時我與美如並陳嬌嬌也坐在旁邊看,星兒在一旁侍候眾人的茶水點心,後美如真嚷嚷著無聊,徐姨打發了星兒帶著我們往園裏去逛逛。
三人帶著各自的丫頭,一起跟著星兒出了門往園子裏去,天寒地凍的,園子裏除了些盆栽,也並無旁的可欣賞,且外邊又冷,遂星兒又邀我們往她屋裏說話去。
來到落霞居,星兒的貼身丫頭墜兒正在房裏打掃,見我們進來,麻溜兒擺了茶果,星兒揮揮手,“你且帶著幾位姑娘玩兒去,這兒我陪著幾位妹妹說話,有事時我找人尋你們去。”墜兒行了禮,自帶了玲兒等幾人離開不說。
沒有長輩在一旁,幾人都放開了些,星兒也不過大得我們幾歲,又一向是個能說的,美如又伶牙俐齒,四人一起笑笑鬧鬧,時間過得飛快,感覺不過一會兒,卻已天色漸暗,外邊丫頭傳話,“少奶奶,夫人那邊傳飯了。”
星兒一驚,“喲,都傳飯了嗎?什麽時辰了?”
墜兒帶了玲兒她們進來,答道:“回少奶奶,已至申時了。”
星兒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拍了拍手,“可不是都申時了嗎?跟幾位妹妹聊得投機,不知不覺的竟已這個時候了,那咱們趕緊的過去唄,也不好叫那邊等著不是?”
早在聽到丫頭的傳話,我就率先的站了起來,玲兒進了房,安靜的走到我身後站著,美如與嬌嬌也跟著站了起來,“那就走吧。”
“等等,”我正欲抬腳,星兒一拍腦袋,“差點兒忘了大事兒,前兒公公一個舊友回京述職,帶了些當地的土特產,叫個什麽茯苓霜的,你們是知道的,我婆婆一向不愛這些個,家裏又隻有我一個女子,東西都白放壞了,妹妹們帶些家去唄,或者閑時嗑嗑牙,或是賞了丫頭們,總好過浪費了去。”
說著,又叫了丫頭將轉角櫃的茯苓霜包了幾包,用三個大小相同的盒子盛了,讓丫頭先拎到那邊去,自己卻去了內室,過了好半天,拿了一個梨木的首飾盒出來,塞到我手裏,
“收了妹妹那樣的好衣裳,我這做嫂子的卻沒什麽好禮物來送,這是初時我陪嫁的一套首飾,從前並沒戴過,一直放在庫房裏,今兒個見了妹妹,方憶起這個,竟像是給妹妹訂做一般,妹妹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吧。”
我也並未十分的推辭,原本作為禮節,頭次登門,星兒亦是要給了見麵禮的,何況還有我與徐姨認親在先,推來推去倒是作偽,不若幹脆的收了。
那星兒見我十分幹脆的收了,臉上閃過一陣激賞,卻立時的斂了,邀著眾人出門去。
眾人如何讓飯,如何說笑,自不必一一贅言,隻說待到酒足飯飽,一頓飯了時,天色已是擦黑,一行人辭了江夫人,各自登車回家。
江夫人打了半天的牌,頗有些腰酸背疼,卻沒有立即的休息去,跟星兒使了個眼色,星兒會意,趕了身邊的下人,“都去用飯吧,累了一天了,一會兒隻今晚值夜的人過來侍候夫人安歇,其他的人各自休息去。”
星兒進了房,見江夫人眯著眼,半躺著在榻上休息,繞到江夫人身後,輕輕的給她在肩上揉捏敲打,“婆婆既是累了,就早點歇下吧。”
江夫人也沒睜眼,嘴裏問道:“你留心看去,哪個更好些?”
星兒手裏不停,答話道:“若說身段相貌,兩位小姐都差不離,李府的略為強些,但陳府的那位也不差。若論人品才氣,自是李府的小姐更勝一籌,媳婦兒細心的看去,這位李小姐頗是個有主見的,自信內斂,光彩照人。”
江夫人一聽,睜開了眼,問道,“那依你看來,哪個更適合小三?”
星兒默了半晌,“既是婆婆問了,媳婦兒也就鬥膽胡說幾句,李府的這位大小姐,看著就自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叫人一見了就喜歡,落落大方,不似有些女兒孩子的嬌柔做作,言談行動之間收放自如,既合禮,又讓人看著舒服,且媳婦兒才跟幾位小姐聊天時也細細的觀察了,李小姐的才氣亦是少見,引經據典,談笑風生,真是個少有的人物了。三叔向來心高氣傲,一般的女兒怕也入不了她的眼,李府的小姐自然是好的。”
話峰一轉,“可是,這位李小姐,怕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媳婦不才,既是前邊她不滿李夫人的安排,能逃離出府,又在外邊漂了小半年,各樣的人也見了,各番的苦難也經曆了的,婆婆看她今天拿出的禮物如何?以玉還玉,還了婆婆的情,又添了件那樣的衣裳,擺明了就是不願意得了咱們的好,那是不明白婆婆突然認親的來意,揣測之間,先防在前邊了。”
“再說了,依媳婦兒看來,咱們家這是挑兒媳婦,找個像媳婦兒這樣蠢笨些的,不懂那些個花樣子,上敬公婆,下守本分,家宅安寧才是最重要的。”
江夫人將手往肩上搭了,拍拍星兒的手,“你如何蠢笨了?如你這樣的,才是我最喜歡的。”
略沉了沉,道:“今兒我也婉轉的將這個意思透出去了,陳夫人自是樂意,她家那小女兒也沒話說,李夫人那裏卻沒有表態,想是還要回去問問晴如的意思,咱們單等著吧,或者,這天氣不是要暖和起來了嗎?過段時間,你就尋個由,還請了她們來家賞花遊玩之類,到時我跟小三把這個意思也透透,看他中意誰吧。”
兩人絮叨些閑話,晚間值班的丫頭們上了房,星兒與丫頭一起服侍了江夫人睡下,無話。
這邊,我們與陳夫人一行在流華樓在路口分手,一路往家裏趕,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事實上車確實行得快些,感覺不過才三五分鍾的樣子就到了家。
穿過花園的月洞門,二夫人對青茗吩咐道:“你送二小姐回娉婷閣,才我見她多喝了一碗羊乳,你陪著她在園子裏多行走行走,莫要積了氣,明兒又說鬧肚子。”
美如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乖巧的行了禮,帶著紈秋和青茗先離開了。
“才吃了些酒,這臉上還熱熱的,晴如,你與我在園裏裏略站站吧。”
我嗯了聲,“玲兒,扶著夫人,天黑了,當心腳下,有那燈照不到的地方走慢些。”
一路無聲,進了望荷亭,二夫人笑笑:“也不坐了,夜裏寒氣大,這石凳子在夏天不錯,大冬天的,誰愛往這裏來?”
正色道:“這會兒晚了,我就直接說了吧,今兒個下午,你們跟星兒去之後,江夫人跟我隱隱提了一提,我聽著,她那意思是要與我們府裏結親,看中的自是你。”
我一驚,來了,難道這才是江夫人認親的真正意思嗎?想想也是,江夫人是與二夫人相熟的,若沒有認親這一茬,與我自是隔了一層,想必是沒有什麽走動。若真是喜歡,定是直接就認了幹女兒,江夫人卻又道並不是母女間的情份,看來江夫人一開始就是存的這個心思了。
轉念又一想,若是我猜得沒錯,江夫人自也知道去年裏我們府裏發生的事,難道她不介意嗎?她既知我與二夫人之間有這一條溝亙著,還請了二夫人來給我說這個意思?她如此有信心我會答應?
還有,二夫人應該也想得到我的反應,怎的就承了這個活兒?她不是已與我修好,依著我的了解,她現在應該不會再做讓我覺得反感的事情才對呀?
我低頭斂眉,裝作害羞,腦子裏卻在飛快運轉,思考著這其中的關竅。
“你今兒也去江府裏看了,宅院家底的也見識了一番,按說,以咱們家的情況,雖小富,但畢竟是民家,比不得江府官門府第,江夫人是個和氣的,她又認了你作姨侄女,對你肯定是心疼照顧的。這家親,是再沒有更好的了。”
我怎麽忘了這一節?難怪了,三位夫人之中,二夫人與陳夫人,看來都是比較強勢的,隻有那江夫人略顯嬌弱,但是三人的相處,有心人自然能看出,還是以江夫人為首的,平時話不多,偶爾一句,還挺有份量,看來是官民有別了。
那我能不能大膽假設,今天那位陳嬌嬌也是去相親的?回想星兒跟我們私談的那些話,十有八九就是了。江府以為他們是幹什麽?選妃嗎?他們家那位三公子,如斯作為,難道還要在這些好女兒裏挑了個出挑的?就因為他們是官家,我們隻是民家?
“晴如,你也不必害羞,眼下除了你的貼身丫頭,並沒有旁人,你是個什麽回話?說了也隻有我知道,我與你安排就是了?”
看來二夫人亦以為我是中意的,隻是害羞不好意思說明,難怪她能來說與我聽,原來她以為我必是肯的,這麽說來,二夫人還是尊重了我的意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