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蔣桑桑介紹完畢,先時坐在她身側的蔣夫人一臉溫和的笑著:“李夫人,李小姐,我等貿然來訪,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二夫人忙擺手,道:“蔣夫人外道了,平日裏我們府中也沒什麽客人,常盼著親戚朋友們常來走動,各位夫人小姐若是看得起,以後有閑了常來家坐坐,家中雖無長物,莊子倒有些野物,今日倉促,下次我特特的備下,讓夫人小姐們改改口味也還不錯。”

眾人相視一笑,皆是貌似興奮的應下,仍舊是蔣夫人開口:“從前裏就聽桑桑說起貴府大小姐才氣縱橫,讓我們家這位一向眼高於頂的驕傲丫頭也是甘拜下風,佩服得緊。我常想著過來走動走動,結識這等才女也沾沾才氣,隻是這一人年紀大了,身子骨總有些不爽利的地方,桑桑這丫頭孝順,雖然無甚必要,卻總是巴巴的守著我,趕都趕不出去,這一拖,就到了今日了。”

坐在靠右側的護國將軍羅夫人爽朗笑道:“說起這個,那時間我聽西冷也是說過的——西冷還穿了一件漂亮的衣裳,高調到我這邊來顯擺,說是有個好姐妹親自設計的,得意得不得了,那時候我就好奇,再三的追問,偏生西冷不肯說,神秘兮兮的。直到後來她隨夫君去了駐地,才寫了信回來告訴我說那個好姐妹就是臨王府裏李侍官的妹妹,我倒是經常有空,奈何無人引薦,也不敢貿貿然的就上門,幸好昨天郭夫人告訴我,說咱們的桑桑小姐就是識得李小姐的,我這才厚顏跟了來,希望不要打擾了李小姐才是。”

隨著羅夫人說話,坐在她旁邊的郭夫人也緩緩的點頭微笑示意。

我擺了個露出四顆牙齒的官方標準微笑:“各位夫人小姐自謙了,晴如無甚大才,也就是些閨閣裏的遊戲,不過閑著無事打發時間罷了,各位夫人小姐有事無事都可常過來串串門,我母親也是常念叨著遠離家鄉,姐妹妯娌都不在身旁,若是有幾位時常來走動,或是去貴府裏拜訪,一來親戚朋友們常走動了親熱些,另者也可了晴如一番慰母之心。”

這些個人,嘴裏說著各種從前想來而不得,臉上還露出十分的懊惱來,我看著不禁有些累,不得這想來還是不可來,都不過是因了昨日那一道聖旨,偏生說得情真意切,倒讓聽得人恨不得跟著賠上一把淚才是。

不過,我也不會偏激,人性如此,熱鬧時錦上添花的人多了,作為皇宮之外皇上親弟弟的府邸,臨王府臨王妃之位恐怕是眼前這些人都仰望而不可企及的高度,雖然我明知她們的心底還會有許多的疑問與不確定,甚至說有些瞧不起或猜疑也不無可能。但是,那又有什麽關係,不管從前如何,不管事實如何,現在的實際情況就是原本她們不屑一顧的普通民女飛躍枝頭做了鳳凰,不由她們不過來巴結奉承,我不必得意也不必自苦,淡然處之就是了。

整整一上午,我就是在香氛甜蘊裏應酬這一群貴婦小姐,或是有坐坐即離去,或有直留到午間用飯的,過了午後,來的一群人也都慢慢的散去了,我托了母親招待,自致歉說還有其他事務準備,幾人也並不十分堅持,直說就要離開,不擾了母親與我午休,我也無多挽留,隻說了請下次還來家中玩笑,就回了晴如小築。

不多時,景琛那邊也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差陳正過來傳話,讓我下午安心休息,一切事務皆有他在外擋著,我讓陳正複又回去告訴景琛,就說下午再來人就無須十分的接待,隻讓他也好好休息,等待晚上的大事。

再醒時已是下午,玲兒端了一杯茶到床邊喂我喝下,又掏出昨天宇文送來的一個懷表反複的拔弄,

“這個小針指著申時正,看樣子就是申時了。真有趣兒,也不用看天,也不用守著沙漏,隻這麽輕輕巧巧的一個小玩意兒,就能立即的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真是太神奇了。”

我笑望著玲兒,這丫頭平時總是一副有禮的樣子,沒想到這幾天倒見得活潑了些,難道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悄發生了?

“侍候我起吧,既是已到了申時,咱們也該往梅書那裏去瞧瞧了,小敏她們是在那邊守著吧?”

玲兒點點頭,一麵麻溜的拿出特特準備下的盛裝侍候我穿上,一麵嘴裏不停:

“可不是嗎,才我也偷空往後麵去瞧了瞧,一應的物件都備好了,李大娘正趕著梅書去沐浴,說是沐浴之後就直接穿衣上妝了。”

我有些奇怪,“不是早就上妝了嗎?午後我就聽方大娘在催了。”

玲兒道:“午後那是沐禮,原本這些事都是要在今天早上就全完成的,隻是,不是耽擱下了嗎?所幸梅書本就是咱們家的人,也沒那些個一去一來的禮數,再者,畢竟不是大娶,許多禮也不能走,怕衝了將來的夫人。”

我有些黯然,自梅書選擇了這一條路,就注定原本正常的女孩子能享受到一些待遇她是沒有辦法享受了,甚至連個正式的儀式都撈不到,且,不單是婚禮單薄,這婚後的生活才是更讓人憂慮跟無力,唉……

玲兒將垂在我額前的一排綴珠拔弄整齊,又將熨得服貼的綬帶一一幫我佩掛好,才道:“小姐,玲兒知道你在憂心什麽,隻是,玲兒覺得,事情未必就像小姐想得那麽糟糕,對於梅書來說,能跟著少爺,能守在少爺身邊,已經是實現了她最大的願望。或許小姐覺得委屈了她,可是,梅書是不是也這樣以為呢?若是她自己覺得幸福,她自己覺得值得,那麽就沒有問題,人這一生,總有些別人看起來很傻但自己覺得值得的事,小姐不常說什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嗎?這會兒倒想不開了。”

是啊,或許真的是我太過糾結,也太執著於一夫一妻的觀念,方才對於梅書的選擇倍感心疼。事實上我也不是知道,當彩兒小敏等人說起梅書時,眼裏臉上濃濃的羨慕與由衷的高興洋溢於麵,或者,在她們那封閉的小心靈裏,對於她們那樣為奴為婢的身份,似梅書這般一朝做了主人,已是登天之福,雖然失去了一些,但相應的也得到了一些。即便是現代,不是也有一些人寧可坐在寶馬上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車上笑嗎?隻是梅書的價值觀並不似她們那樣,她隻是執著於心中所念,這原本就是一個允許一夫多妻的年代,唉。

玲兒走到外邊的欄杆前朝樓下叫了一聲,立時就有小紅的聲音在下邊應著什麽,不多一會兒,就見小紅與陳西送了一些吃食上來,玲兒一麵幫著擺盤,一麵叫我道:

“小姐,中午就沒怎麽用東西,先墊墊吧,今晚可想而知的會忙些,小姐又是個愛操心的,一會兒又抽不出空來吃東西,趁這會兒還未忙起來先吃東西吧。”

我一想也是,一會兒真個忙起來,哪還顧得上吃東西,遂坐在桌邊,招呼著幾人也坐下,

“這麽多東西我一個人也吃不玩,你們也趁現在趕緊的用些吧。”

玲兒與小紅應了陪我坐下,陳西辭說剛吃過這會兒飽著,我也並不十分的堅持,讓他離去自便不提。

待到我去到從前小敏與玲兒等人的房間,這幾天按照我的要求暫時裝扮成梅書的閨房的房間時,一應的準備已無幾,李大娘與方大娘正坐在梅書的身邊低聲的跟著說著一些交待的話,或者還有相應的一些生活方麵的教引,很快的,就有李管家在外叫著吉時已到,讓新人啟程。

說是梅書的人生大事,事實上也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沒有我以為的熱鬧非凡,也沒有我以為的鑼鼓喧天,二夫人雖然有心討好我,不欲使梅書的大事辦得太過寒酸,但終因受局於禮,點一掛鞭炮在晴如小築門口放了已是破格,就是在這劈裏叭啦的一陣轟響裏,梅書跪在下首,深深的對我三叩跪拜,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刻飽含深情的凝視,就在方大娘抹淚催促裏毅然邁出了晴如小築,正式進入她的另一段人生。

新房裏的一應不事我不太清楚,方大娘說我是未出閣的女子,不適合進去瞧。自從昨天接過聖旨之後,二夫原本就有些恭敬的態度更加明顯,雖然她早已猜到既然能讓景琛輕易的首肯,那上門求親的人來頭定然不小,隻是看她這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可想而知的是她並沒有料到這個來頭竟然這麽大,連帶的連已與我冰釋前嫌關係漸融的美如也怯生生的,在我再三的寬解之下才好了些。

隻有景銘還是如從前般跟我親近,我不知道是因為他那幼小的腦袋裏並沒有成人世界的複雜,還是因為什麽其他原因,我欣喜這一份親近,自然也就不會傻到去探究,隻是景銘卻語帶落寞的告訴我另一個消息,就是他去伴讀的景王府,過了今歲的端午就要往封地吳渠去了,自然小世子也是要一同跟去的。

我摸了摸景銘的小腦袋,俯下身問道:“那銘兒你呢?你想跟著一起去吳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