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銘咬著下唇,黯然道:“我不知道。”

見景銘那一幅不勝煩惱的樣子,我明白這個小男孩是遇到了大難題了,遂牽著他的手,避開熱鬧的人群往他的院子裏去。

“銘兒,這的確是一件大事,長姐相當明白你的為難,你能不能告訴長姐你心底裏到底是怎樣想的,長姐幫你分析分析,如何?”

將景銘安置在小書房的椅子上坐下,我自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他的對麵,從心理上給他一種平等討論此事的認知,兩眼親切的直視小正太那張無暇的小臉。

景銘偏著頭想了想,道:“長姐,你覺得我應該要去嗎?”

我失笑,道:“長姐不會覺得你應該要去,也不會覺得你不應該要去,銘兒你也清楚,這件事不算是小事,長姐不預備用自己的喜好來影響你的決定,一切端看你自己,你要問問自己,你覺得你應該要去嗎?”

景銘還是一臉的為難,我想了想,道:

“或者,我們換一種說法,現在讓你覺得為難的無非就是跟去還是不跟去,你能告訴我你為難的原因嗎,銘兒?”

景銘低了頭,小聲的問著,“長姐,我可以決定不要去嗎?”

“當然,你當然可以決定不要去。”

“可是,母親說我不可以拒絕。”

“哦?這件事你已經跟母親商量過了嗎?”

景銘搖搖頭,“沒有,從昨日回府後就沒什麽機會與母親說話,隻是,剛去景王府的時候我不太喜歡,輪休的時候我回府問過母親,母親說我沒有選擇。”

我心疼的看著那雙清澈有如小鹿般的眸子,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長姐從沒聽你說過你不願意去景王府?”

景銘道:“那是去歲的事了,那時候我不太熟悉王府,那裏的人都是冷冰冰的,所以我不太喜歡在王府呆著,現在已經好多了。沒有跟長姐提起是因為那時候長姐不在家,後來長姐回來了,我也沒有那麽討厭去王府了,所以就沒有說。”

停了一下,景銘呐呐道:“去歲在外邊的那幾個月,長姐吃了很多苦吧?對不起,銘兒代母親跟長姐說聲對不起。”

我的心裏猛的一顫,倏的站起來,失聲問道:“這麽說你已經知道了?是誰告訴你的?”

突然間我隻覺得心裏無比的憤怒與心疼,成人世界裏的紛爭,為什麽要影響這樣一個純淨無垢的孩子,他們難道不明白對於孩子的人生來講,任何的陰暗與晦澀都會讓他們的軌跡偏移,給他們的人生留下不可磨灰的陰影。

被我的怒氣驚到,景銘似受了驚的小動物般惶恐的站起來:“長姐,對不起。”

我瞬間從滿腹的怒氣中清醒回轉,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個急步繞到景銘的身前將他攬進懷裏,“不要道歉,銘兒,不是你的錯,告訴長姐,你是怎麽知道的?”

景銘趴在我的懷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悶悶的說:

“媽媽們以為我小,不懂事,她們聊天的時候就沒有避開我——那天我原本是要跑到晴如小築去報信的,隻是,當我到那裏的時候,小石頭已經先到了,我聽見他跟梅書姐姐說的話,所以我就沒有再進去,隻是去了母親的院子裏,纏著母親陪我一起睡覺。”

我雙手托起景銘的下巴,“這麽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也知道大哥是為什麽要將你送去景王府?”

景銘點點頭,沒有吭聲。

我歎了一口氣,“不要恨大哥,他愛你,隻是,他的愛跟別人不一樣。”

沒想到景銘卻很認真的認同,“我知道,大哥是怕我跟在母親身邊學到的全是一些個勾心鬥角的東西,我還知道,因為母親對待大哥和長姐態度,使得大哥即便疼我愛我,也隻能隱在心底,所以,雖然我並不願意去景王府,我還是乖乖的去了,而且在那裏努力認真的學習,不讓大哥操心。”

這麽懂事的景銘,這麽可愛聰慧的小正太,怎能不讓人想要多疼他一些呢。

“所以說,你其實並不想去景王府,是嗎?沒關係,你告訴長姐,若是你真的不願意去景王府給世子伴讀,長姐去想辦法,一定讓你離了那個地方,如何?”

重新將景銘按在椅子上坐下,我蹲在他麵前,認真的看著景銘明亮的眼睛。

景銘卻搖搖頭,“不,長姐,我想去,我願意給世子伴讀,這是大哥給我選的路,也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出人頭地的捷徑。”

我不解,“可是,你剛才明明說……”

景銘打斷了我的話,道:“不是,長姐你誤會了,或許剛開始我是真的不願意去給世子伴讀,但那主要是因為我初離了家裏,一切都得靠自己有些不適應。可是真正的相處下來,我明白世子真的是個不錯的朋友,他有背景,有勢力,對我們幾個人都還不錯,說起來,也就是去了世子府,看多了外麵的世界,我才更加明白了大哥對於我深沉的希望,才更加明白了大哥看似懲罰實則是為了將我從母親的身邊拯救出來。”

“所以,你實則是認同大哥給你選定的這一條出路的,是嗎?”

景銘點頭,“是的,我知道大哥的苦心,就定不會辜負大哥的苦心。”

眉一揚,我疑惑道:“那你到底在為難什麽?”

景銘低下頭,似是掙紮了半天,直到我等著有些心焦才抬起頭,低聲的問道:

“長姐,你真的原諒母親和二姐了嗎?我知道她們從前的許多的地方對不起你,我也不想為她們辯解什麽,我隻是覺得她們也同樣很可憐,因為她們跟長姐不同,她們的眼裏隻有這個世世方方的小院子,看不到外麵廣闊的天空,內心的狹隘使得她們缺少強大的自信,缺少必要的安全感,才會想要將一些事實上不甚重要的事情緊緊的抓在手裏。”

天啦,這是一個隻有八九歲的孩子講出來的話嗎?在我沒有發現的角落裏,這個惹人疼惹人憐的小正太都在經曆著怎樣的人生?他怎會有這樣的一番思想與談話?

憐愛的揉了揉景銘的小腦袋,我鄭重的跟他承諾,“景銘,你不要多心,跟你一樣,你的母親與姐姐也都同樣是我的親人,我怎會不原諒她們呢?如果連你都能想明白的問題長姐卻想不通,那長姐還是你最親最愛的長姐嗎?”

歎一口氣,我心疼的問道:

“所以,你是願意跟著景王世子去封地的,是嗎?你所為難的,也隻是擔心母親和你二姐,是吧?”

景銘搖搖頭,又點點頭,“原本不是的,原本我更擔心的是長姐,隻是,在昨天接到聖旨之後,銘兒相信王爺姐夫一定會將長姐照顧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