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聲音在深夜裏顯得突兀又驚悚。
傭人推開許知意的房門。
而後,在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後,嚇的雙腿發軟。
傭人的後背貼在門板上,對麵幾米遠的距離裏,許知意趴在地上,臉色已然慘白,抬起手的無力垂下。
地上流了好多血。
源源不斷的鮮血從許知意的身上流出,將幹淨的地毯染的通紅刺目。
傭人站在原地,怔愣了很久,視覺的衝擊讓她一下子無法反應過來。
等到反應過來後,她揮著手,崩潰的往外跑,撞到了走廊裏的陸決。
陸決一雙眸子冷淡,“怎麽了?著急忙慌的,還有規矩嗎?太太怎麽了?”
傭人指著房間的方向,開口的一瞬間幾乎失語,等了幾秒,傭人的急吼聲劃破天際!
“太太!太太從**摔下來了!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
陸決愣住。
那一瞬間,心跳因為這句話而停滯。
他撥開傭人,往陸決的方向走,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那一刻,他的手抖的厲害。
走進主臥,眼入眼簾的一大灘刺目的紅,陸決的呼吸停滯,心跳也跟著一起停頓好幾秒。
他飛速跑過去,抱起許知意。
許知意已經失去知覺了,雙手無力的垂著,呼吸很弱,鮮血不斷的從下體流出,觸目驚心!
那是陸決人生第一次,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動彈不了!
救護車疾馳而來。
匆匆拉走了許知意,陸決坐在車上握著許知意的手,他靠在許知意的耳畔上,低低的,聲音顫抖的說:“老婆,沒事的,快到醫院了,你堅持一下,”他又轉而將臉帖在許知意的肚子上,帶著哽咽的輕聲說,“寶寶,是……是爸爸啊,爸爸等著你出來呢,你跟媽媽好好的,好不好?”
“爸爸……不能沒有你們……”
車上的醫護人員見狀,心裏默默的感慨著——
傳聞陸總最近有新歡,撇下家裏的妻女在外頭瀟灑,如今眼前情景看來,卻是不然。
陸總明明愛死了陸太太跟肚子裏的小公主。
要是陸太太真的出了什麽事,很難想象這位陸先生會是怎麽樣的失落。
車子在路上疾馳。
抵達陸氏私人醫院。
陸決陪著從車上下來,陸老爺子已經在外頭等著了,醫護人員很快將許知意接近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
陸決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裏鮮紅的血,那種生命在自己手裏流逝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呈現在透徹的恍惚中。
手術室的門,“啪!”的一下開了。
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從手術室出來,手上的手套上沾滿鮮血。
那時許知意的血!
“老陸總,陸總,陸太太大出血,情況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孕婦的體力已經透支了,目前已經在輸血了,現在想問問您們……如果,出現緊急情況……”
“保大,還是保小……”
陸決撐著手,從長椅上站起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下一秒,他一個大步過去,攥住了手術醫生的領口,“tm的說什麽!她都懷孕九個月了!也到了立馬要臨產的時間了,大出血,你給她輸血不就行了!什麽保大保小!我都要!”
醫生一臉為難,“陸總,陸太太沒有體力了,輸血也不過是維持生命基本特征,你看看得給我們一個決定,這樣我們才好繼續。”
陸決渾身戾氣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他狠狠的盯著醫生,一字一句,“我說了!都要保住!”
醫生一臉艱難。
一旁的一直沉默的老爺子走過來,他叫陸決冷靜一點,“陸決,做決定吧。”
陸決這一刻,心都在滴血。
那是許知意,將他從深淵裏拯救出來的許知意!
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無比期望著孩子的出世!
他怎麽選?!
怎麽選?!!!
“選大人!”陸決攥著拳頭,呼吸沉重,許久後,才吐出這一句話。
做出決定後,陸決本以為老爺子會反對,可意外的是,老爺子居然接過了話,對醫生說:‘那就保大人。’
陸決扭頭,詫異的看向老爺子。
他本以為,會有一番口舌之爭的。
卻不曾想——
陸老爺子輕輕的歎氣,像小時候將陸決從孤兒院帶回家那一天般,輕輕的摸了摸陸決的手。
“平日裏,我們無論多麽爭執,你終究,是爺爺的孫子,不是嗎?”
陸決的眼眶在這一刻,唰的紅了。
“謝謝爺爺!”
醫生出來又進去。
進去然後再出來。
節哀兩個字,在深夜的走廊裏震耳欲聾。
陸決呆立在原地,他忽然冷靜下來,他看著醫生,沒有任何過激的動作。
而是眨了眨眼睛,很輕,很輕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很抱歉,引產之後,夫人大出血,沒有救過來,陸總,您節哀。”
那一刻。
周遭的天無止境的黑沉著,陸決天旋地轉。
他看見很多人在周遭來來去去。
也聽見老爺子在耳側喊他陸決,陸決!
可最後,他什麽都聽不見,身體“砰!”的一聲,朝後仰,然後就徹底失去知覺!
……
五天後。
陸決還沒有醒。
醫生說他因為刺激過度,陷入深沉的昏迷中,什麽時候醒,不知道。
陸老爺子暫時主持大局。
主持了陸太太跟孩子的後事,然後回到了集團處理日常事務。
半個月後。
一切都處理妥當,陸老爺子杵著拐杖來到了陸決的病房。
他看了眼**的人,緩緩的說:“陸決,人得往前看,你是集團的總裁,還是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你不僅僅代表你一個人。”
“手底下有上萬名員工指著你吃飯,你倒了,陸氏怎麽辦?我怎麽辦?”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得麵對現實。”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許知意,”老爺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蒼老的手握著拐杖,“她就叫我爺爺,這些年,我總對她看不上,可你後來找的這些人裏,我最滿意的,也隻有許知意,因為我知道,她是真心對你,她那麽熱烈的曾經用自己的青春去點燃你的生命,讓你重新站起來,我想,她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看見你這樣頹廢下去。”
“明天跨國企業要來會麵,我希望你能夠去參與,爺爺年紀大了,折騰不起了,你就當心疼心疼爺爺。”
陸老爺子看著**毫無動靜的人,輕輕的歎了口氣。
“許知意,跟孩子的後事我已經處理好了,一切都按照最高規格,陸家,也不算虧待了她,你醒了,也該去看看她,她為你懷孕生子,你送她一程,是應當的,對麽?”
陸老爺子說完,又深深的歎了口氣。
陸決沒有要蘇醒的跡象,陸老爺子又看了幾眼,而後站起身。
在即將走到門口時,身後忽然傳來低低的,沙啞的聲音,“她們墓地在哪裏?”
陸老爺子欣喜轉頭,“悲憫墓地99號。”
……
陸決去看了許知意跟孩子。
睡了太久,他有些累,不過,他還是俯身默了默墓碑上照片許知意的臉。
起身時,他麵色蒼涼。
“許知意……我,沒想到會這樣。”
“我覺得……我可以給你跟孩子最好的。”
“我確實沒想過……要放了你,無論未來如何,我始終確定的一點是,你都會是陸太太。”
陸決緊了緊拳頭。
這一刻,他在想,若當初放許知意走,即便她跟陳浩在一起,她也還是快快樂樂的活著。
她那麽熱烈,那麽有活力。
她會炙熱的像太陽!
可不是現在呆在這個冷冰冰,陰風陣陣的地方,徹夜長眠。
這是陸決第一次這麽後悔。
應該……放她走的。
朝陽升起,這一天開始了。
陸決要去會麵跨過集團的核心負責人。
他再一次深深的看了眼許知意的照片,'陸太太,改天再來看你。'
冷風瀟瀟,帶動著男人西裝的衣擺,陸決大步朝前,頭也不回。
……
做完跨國的大項目,就新年了。
財務經理說,今天的財務報告很好看,他期待著老板會高興。
可陸決站在窗前,抽著煙,身邊環繞著濃稠的煙霧,背景看起來寂寞蕭瑟。
“陸總,馬上要新年了,新年快樂。”身後的秘書離開前對陸決說。
陸決揮揮手,沒回應。
隨著一聲關門聲,喏大的辦公室陷入一片寂冷的沉默。
新年了。
周圍張燈結彩,人們的臉上喜氣洋洋,可陸決的心裏卻一片深深的冷寂。
新的一年,沒有許知意了。
寂冷感在春節的氛圍中被無聲放大,陸決覺得,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好多,好多……
陸老爺子打電話來叫陸決回家吃飯。
車子即將要抵達陸家老宅時,陸決就已經看到了門口裝點的鮮紅。
陸決下車,傭人上來接過陸決的大衣,對陸決說:“少爺,老頭在裏頭等呢。”
陸決“嗯”了一聲,抬步進去,還不等再往裏頭,裏頭的聲音便傳出來。
“爺爺,這個好看,是我在上次的拍賣會上拍下來的,覺得非常適合您,您看看喜不喜歡。”
那一瞬間,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迎麵而來。
那聲音——
陸決快步,他臉上有著傭人看不懂的欣喜。
“許——”陸決朝著背影喊了一聲,那人轉頭過來,是一張跟許知意完全不同的臉。
陸決被巨大的失落瞬間籠罩。
“陸決!”陸老爺子知道陸決在想什麽,“語嫣來看我,怕我一個老頭子冷寂寂寞。”
老爺子跟王語嫣解釋,“陸決啊,什麽都好,就一點不好,長情,許知意走了三個月了,還是放不下,以後要你多多包容了。”
陸決不喜歡這種被安排的感覺。
但是上一次在許知意的搶救室門口,陸老爺子那一句:“保大人,”讓陸決一直深深觸動,且心懷感激。
他覺得,爺爺是愛他的,隻不過這份愛,深沉且不易被察覺。
為了這份愛,他不願意汙泥老爺子,讓老爺子在外人麵前難堪。
幾人坐在一個餐桌上吃飯,陸決拿起碗,身側的位置換成了王語嫣,他沉默了的吃完了這頓飯。
飯後,說了幾句話,陸決就去了院子裏。
王語嫣跟出來,陸決便直接開口,“我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
王語嫣比之前性子收斂多了,她站在陸決的身側,輕輕的說,“沒關係的,陸決,我能等。”
“陸決,我知道,你剛剛失去妻子,孩子,身心俱疲,可是我能等,等多久都可以,我真的喜歡你,許知意她沒有福氣,所以無法留下,可我不同,我身後有家人,有依仗,未來這些都可以成為你的助力,未來,你若願意,我們還可以有很多孩子,過去的人,總會隨著時間過去的,這一點,我有信心。”
陸決聞言,隻是轉頭。
他低低的嗤笑了一聲。
“是麽?曾經許知意也說會陪著我一輩子,結果呢?”
失落,傷心,在這一刻,轉化成了恨。
他恨許知意居然這樣早就走了!
剩下他,算什麽?!
王語嫣要再說什麽,陸決卻已經不想聽,他覺得這個世界太吵了!
他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陸決驅車離開,抵達陸家別墅的時候,陸決看見了穿著一席白裙,站在門口的徐麗麗。
有些距離。
天氣冷,徐麗麗穿的單薄,縮瑟又可憐。
陸決遠遠看著,看著。
他這個角度,徐麗麗像極了死去的亡妻!
“陸決~”徐麗麗朝陸決走過去,纖細的四肢暴露在空氣中,顯得清冷又單薄,她眼睛還是紅著的,細腰盈盈一握,垂著眼睫,用那種,非你不可的眼神直直的看著陸決,“陸決~你去哪裏了,我等你好久。”
陸家因為許知意走的緣故,也不適合張燈結彩,整個門口都呈現著一片死寂。
徐麗麗的白裙在這一切的籠罩下,有些破碎。
跟當初許知意要跟她離婚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陸決脫口而出,“許知意!”
這話一出口,徐麗麗的臉色刷一下就白了,她覺得難堪
她咬牙,下意識的想裝扮清純。
可開口,卻不由自主的說,“陸總……我不介意做替身。”
徐麗麗心裏想的是。
一個死人的替身,那就是一輩子的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