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月將辭職信打印出來遞交給顧主管,他簽好字後,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溫和,“石總監這幾天出差了,我到時候會替你轉交辭呈。對了,你直接去財務部領取兩個月的工資吧,就說我批準的。”

姚知月有點驚訝,提醒道:“我在公司上班差幾天才一個月的。”

“你不還得花時間找下家嗎?當做公司給你的補償吧。”

姚知月並沒有拒絕,在生活麵前,她沒有資格假裝清高,更何況身上確實身無分文。她落寞地去財務部領取了工資,好歹還有一萬二存款,她的心情總算好點了。

回來的路上,正好碰到在路口難舍難分的宋玲玲和鍾磊小兩口。姚知月掩飾掉臉上失落的神情,等鍾磊驅車離開後,才佯裝輕快地叫喚道:“玲玲,等我一下。”

宋玲玲見到姚知月慢悠悠地走過來,臉上一片緋紅,“你站那兒多久啦?”

姚知月打趣道:“不久不久,就看完你倆卿卿我我的直播啊。”

宋玲玲輕捶了下姚知月的肩膀,顧盼神采之間幸福感如流水般徜徉蔓延,難得收起以往的大大咧咧,嬌羞地說道:“我和鍾磊結婚的日子定下來了,就下個月中旬。”

“真的啊?那差不多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準備,你婚紗選好了嗎?還有請帖準備好了沒?”

“上半年拍婚紗照的時候,他們影樓剛好做活動贈送了一件婚紗。至於請帖嘛,反正還有半個月時間,不急這會兒吧。對了,伴娘的人選,你可跑不了啊。”

姚知月和宋玲玲一路上說說笑笑,看著宋玲玲高興幸福的模樣,姚知月登時不好意思說自己被迫辭職的那點破事。

第二天,姚知月用微信跟宋玲玲說,她打算回安城住幾天,處理房子的事情。

回到安城的老家,姚知月覺得她的一顆心也猶似眼前的老房子空****的,無所寄存。放眼望去,房子裏的每個角落都能浮現出姚珍的影子,仿佛耳邊都能聽到她在最後的那段日子裏,痛苦壓抑的咳嗽聲。

昨天,中介大姐在微信上給她發語音,說是有人看中了這房子。盡管在外人看來,這房子顯得有些晦氣,然而到底挨著附近的一個小學成了名副其實的學區房,也是有人問津。

姚知月並不擅長講價,全權交給了中介大姐處理。她開始細細整理房子裏的東西,有些扔了,有些送人,還有些自己留下了。

這三天她像古人一樣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竟然難得過了一段內心平靜的日子。直到石斌的電話打來,她心裏的寧靜再次被打破。

“我今天剛回到公司,聽說你辭職了。事情的經過我也粗略了解了一下,你工作上沒有任何紕漏,公司沒理由開除你。你的辭呈,我還沒簽字,你隨時可以回來繼續上班。”

姚知月心裏升起感激之情,等石斌說完後,她毫不猶豫地婉拒了,“謝謝石總,雖然在公司的日子不長,但是多少還是有感情的。不過,接下來的日子,我還是決定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希望將來有機會,我能夠再次和您合作。”

石斌沒有繼續挽留,笑了笑,坦然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祝你前程似錦,一帆風順。對了,陳總知道你辭職的事嗎?”

姚知月心裏一頓,陳總指的是陳逸明嗎?她眉頭輕蹙,不解道:“石總,請問這跟陳總有什麽關係嗎?我需要向他交代?”

“哦?你難道還不知道當初是他向我推薦你的嗎?”

姚知月心裏一個咯噔,那顆平靜的心又躁動了起來,一時梳理不清心頭的情緒,跟石斌又客套了兩句就掛斷電話。

她點開微信,找到陳逸明的頭像,突然想起了她和陳逸明上一次相見時分外眼紅的場景,猶豫了一會兒退出微信頁麵,煩躁地將手機裝入口袋。

算了,那就繼續當做不知道這回事吧。姚知月一次又一次克製住和陳逸明聯係的衝動,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潛意識裏似乎對他有著某種渴望。

好在,中介大姐很快打電話給她,說買主已經確定了要買,且大方地一次性結清全款,款項很快就會打到她的賬戶上。

姚知月鬆了一口氣,心情也跟著好起來。注意力總算是從陳逸明身上轉移走,積極地跟著中介大姐一起辦理房子過戶的手續。結清了中介的抽成後,四百多萬也很快入賬。

等房子的事情全部善後,已然過去了十來天,宋玲玲的婚禮很快來臨了。

姚知月直到徹底跟這裏割斷關係時,她那對於家鄉的依戀才被喚醒,不知道以往的那股恨意為什麽總是那麽濃烈?好像安城幻化成了母親以往那充滿了戾氣的臉。

想起她在欣城立根的那些年,姚知月突然想起了一句詩,竹門鬆菊何年夢,且人他鄉作故鄉。

回到宋玲玲的家,姚知月將落寞掩飾掉,將行李箱放入自己的臥室,融入到宋家喜慶的氛圍裏,跟著大家一起包喜糖。

宋玲玲和鍾磊結婚的日子定在了農曆九月初九,寓意長長久久。她的回門宴就定在第二天。宋家隻有宋玲玲這個獨生女,宋父宋母不僅將鍾家的聘金返還回去,老倆口還自討腰包置辦了一副豐厚的嫁妝。

接下來的日子,姚知月陪著宋玲玲寫請帖,置辦新娘的行頭,與婚禮攝影師和化妝樓聯係,直到一切安置妥當,就等後天的婚禮。

晚上,宋玲玲敲開了姚知月的房門,鑽進她的被窩,“月月,晚上我想跟你一塊兒睡,咱們聊聊天吧。”

“好啊。”

沉默一會兒後,宋玲玲恍惚地說道:“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這會兒靜下來覺得有點不真實。沒想到,我也要當新娘子了,然後就是一個妻子,再然後就是一個母親,最後就是一個奶奶。”

姚知月聽著宋玲玲娓娓道來的話語,不知道她未來會成為誰的妻子?不受控製地,那張臉突然在她的腦海裏浮現,姚知月一個激靈,搖搖頭,拉回神思對宋玲玲笑說道:“和相愛的人組建家庭,延續後代很幸福啊。”

宋玲玲會心一笑,看著姚知月問道:“你呢,什麽時候打算找個人相伴餘生?”

“這事可遇不可求啊。”頓了頓,姚知月的聲音不覺低沉下來,“也許注定我會孤獨一生呢?”

“說什麽傻話!別忘了,我是你永遠的娘家人。”像是想起了什麽,宋玲玲問道:“對了,你一回來就幫忙我的事,你公司肯給你請假這麽久嗎?”

“其實,我早就離職了。”

宋玲玲一下子從**坐起來,驚訝地問道:“為什麽啊?”

姚知月苦笑一聲,並沒有興致提起那些破事,淡淡地應道:“不想幹了。我最近在安城想了很多事情,覺得這些年活得糊裏糊塗的。既然遇不到對的人,眼下也沒有什麽牽掛的人和事,那就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吧。人生苦短,想為自己好好活一次。”

宋玲玲重新躺在姚知月身邊,欣然道:“是啊,我支持你!不過你要記得,無論你走多遠,隻要累了,隨時可以回到我的小窩。”

“玲玲,遇到你真好。”

“那你接下來什麽打算呢?”

“等你婚禮結束後,我打算出國。一直都很想繼續深造心理學這一塊,怎奈那個時候要養家糊口。現在房子賣了有點積蓄,足以支撐我追夢了。”

“原來你打算出國啊,那學校申請好了嗎?”

“我媽還沒過世前,我就一直斷斷續續在了解國外的心理學專業學校,通過論壇和群聊了解了不少。在學校的時候,我就通過了雅思。前段時間,我已經提交了所申請的學校需要的材料。”

“你一直就是個執行能力很強的女孩,相信到了國外,你一定能很快適應環境的。”

姐妹倆聊了很多,關於愛情婚姻、關於未來,關於夢想,直到淩晨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休息了一天,養精蓄銳後,正式迎來了宋玲玲的婚禮。看著在酒店的大禮堂上,宋玲玲在宋父的帶領下嬌羞幸福地走向新郎,而新郎雙目含著一層淚光,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慢慢走近的新娘。

姚知月的淚水奪眶而出,是替好友感到開心和欣慰的心情,同時也升起了一股自憐的悲涼。有朝一日,她如果結婚了,誰來引領著她走向新郎,高堂上她又該拜誰?

婚禮在喜慶愉悅的氛圍下圓滿結束,第二天姚知月又忙著宋玲玲的回門宴。直到第三天才得以休息。

宋玲玲出嫁後,姚知月很快也從宋家搬了出來,暫時住在酒店裏。也許沾著喜慶,姚知月很快接到了墨爾本大學申請入學成功的通知書。

一切準備就緒,姚知月拖著一個行李箱打車去機場。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廳裏,看著玻璃窗外遼闊的天地,她本來振奮的心情突然低沉了下來,升起了一股茫茫然漂泊之感。

手機的震動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點開微信,心砰砰用力跳了兩下,淚水差點滑落下來,“聽石斌說你辭職了?”

這段日子,她刻意忘記他,這會兒看到他發來的微信,才覺得心裏痛了一下。姚知月快速敲下一行字,“是的,謝謝你之前的推薦。”

叮的一聲,陳逸明秒回道:“接下來什麽打算?”

姚知月猶豫了一下,簡單地打下兩個字,“追夢。”

耳邊響起了登機的通知聲,姚知月把手機關機放入包裏,然後拉著行李箱走向登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