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時正好是清晨,姚知月一宿沒睡,眉梢掛著濃濃的疲憊感,臉上也沒有什麽血色,一邊懨懨地跟著人流往出口走去,一邊拿出手機開機。
手機登時傳來一陣連續的震動,但見有好多個未接來電和微信短信顯示,其中有一個是陳逸明的來電,其餘的都是黎承皓的。
姚知月打起精神,正要回複黎承皓的微信信息時,手機的震動聲促然響起,來電顯示是黎承皓的。
她按下接聽鍵,因為長久的沉默嗓音而略顯沙啞,歉然道:“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忘了跟你說一聲了。嗯,剛下飛機。”
“我現在不知道怎麽跟你說……好,謝謝你。”
掛斷電話,姚知月已經走出航站樓了,隨手攔了輛的士坐上去。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汽車緩緩停了下來,姚知月下了車,來不及看看她闊別多年的故鄉安城是否有什麽變化,徑直朝家裏的方向走去。
她掏出那把幾乎不用的鑰匙打開房門,但見屋子裏靜悄悄的,到處收拾得很幹淨,牆壁上的時鍾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一切還是那麽熟悉,不曾有過一星半點的變化。
姚知月探頭朝臥室看去,不見姚珍的身影,顯然她是出門,說不定在王大媽還是李大嬸家裏搓麻將呢。
姚知月疲倦地坐在沙發上,本想閉目養神一會兒,可困意和疲憊侵襲而來,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開鎖的聲響驚醒了她。姚知月睜開惺忪的睡眼,正好對視上推門而入的姚珍。
但見姚珍明顯頓嚇了一下,而後拍了幾下胸口,也沒換鞋徑直走到姚知月身邊坐下,看也沒看她一眼,冷嘲熱諷道:“我這雙腿還沒一蹬,你還不是時候回來披麻戴孝。”
姚知月對於姚珍刻薄的話早就習以為常了,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著姚珍問道:“我想知道我爸的事。”
姚珍臉色頓時一沉,沒好氣道:“有什麽好問的!”
姚知月嘴角噙著一絲苦笑,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好,不問爸爸的事情也可以。那你告訴我你以前的事吧,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麽虧心事?”
姚珍猛然轉頭瞪了眼姚知月,像是被蜂蟄似的,抬手一下子扇了姚知月一巴掌。
姚知月錯愕地看著她,隨即緩慢地抬手捂住火辣辣痛的臉頰,發出一聲冷笑。看這動作真是行雲流水啊,三四年了吧,扇她耳光的癮還沒斷掉。
姚珍對於她的反應有點不知所措,這丫頭不是應該甩門而出嗎?一貫的強勢讓她即便知道自己錯了也放不下麵子道歉,隻能用惡狠狠的勁兒掩蓋此時的心虛和無措,指著姚知月痛罵道:“我做過的虧心事就是生下你這個喪門星,晦氣得要死。你怎麽不去死啊你。”
姚珍的話化成一把誅心的匕首,狠絕地紮在姚知月的心髒上。她強忍著淚水,痛苦地低吼出聲:“你自己做錯的事憑什麽要我承擔?你真是讓我感到惡心!”
姚珍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抬起手照著女兒的臉頰又要一巴掌,姚知月猛然起身站了起來,推搡了她一把,但見姚珍踉蹌了兩下然後摔在了沙發上。
“我受夠了,我再也不想管你了。你這種人怎麽配當母親!我為什麽要證明為你看?你不配,不配。”
姚知月的淚水洶湧地滑落下來,從錢包裏逃出那種她們母女唯一的一張合影,當著姚珍的麵撕得粉碎,而後傷心欲絕地打開門離開。
姚珍愕然地看著這個一向推一下動一下,罵十句隻還嘴一句的女兒,久久無法回過神來。直到掛鍾發出一聲咚的整點提示音時,她才彎下腰將撒了一地的照片碎片撿起來。淚水促然掉落在女兒那張不苟言笑卻稚嫩的小臉上。
姚知月離開家,步履匆忙,根本不知道往哪裏走,茫茫天地間隻覺得無家可歸。她的眼淚不斷地滑落,怎麽也擦不幹淨——她竟然這麽恨自己,為什麽當初不直接掐死她算了。
姚知月走得累了,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她掏出手機,想給黎承皓打個電話,然而還沒點開通訊錄,宋玲玲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姚知月深吸了一口氣,按下接聽鍵,佯裝輕快地問道:“玲玲,什麽事啊?”
“沒事啦,就是有點想你了,問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姚知月眼圈一紅,盡管極力忍住不哭,可卻還是忍不住哽咽起來。為什麽給她溫暖的都是這些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
“月月,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沒事。玲玲,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啊。”
姚知月掛斷電話,吸了吸鼻子,在附近找了個賓館住下。她用微信告訴宋玲玲目前在老家安城,又簡單聊了幾句。
半夜,姚知月感覺到手機的震動聲,眯著眼睛掃了眼床頭櫃上的手機,但見手機屏幕發出刺眼的炫亮。她還沒拿起手機,又接連收到了幾條微信信息。
姚知月起身坐了起來,打開廊燈,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看到姚珍那熟悉的頭像時,眉頭不禁微蹙,猶豫了一下點開信息。
“你爸確實叫李泰和。”
“他入獄後自殺了。”
“我認識你爸的時候,他已經有老婆孩子了。”
一條比一條震驚的消息讓姚知月不禁倒抽一口氣,但見上頭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可是她等了半天還是沒有接收到姚珍的微信,大概是她刪了又刪吧。
姚知月顫抖著敲下了一行字:“他為什麽會入獄?”
過了一會兒,姚珍發來了一張圖片,姚知月點開照片放大,但見是一塊被剪裁下來的報紙,那加粗放大的標題讓姚知月觸目驚心——DC集團女婿,即DC總經理李泰和涉及貪汙及轉移財產被捕入獄。
姚知月再次倒抽一口涼氣,因為像素的緣故,她沒辦法將這則篇幅很長的報道看完。但是,標題上的內容已經足夠說明了事情的嚴重性。
姚知月又快速地敲下一行字,“他的入獄到底跟你有什麽關係?”
許久後,手機的屏幕終於再次亮了起來,姚知月慌忙點開,一大段的文字映入她的眼簾裏。
那個時候,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已經有老婆孩子了。我們就跟小夫妻一樣住一塊兒。我隻知道他工作忙,三天兩頭要出差。
你外婆知道我跟一個男人住一個屋睡一張床很生氣,讓我快點跟他結婚少丟人現眼。他從來沒有說過要跟我結婚的話,我那個時候臉皮子薄沒敢問。直到肚子裏有了你,我才不得不問,他才告訴我,他早就結過婚了。
姚知月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到底是傻還是天真?她發過去一個疑問,“你們都住一起那麽久了,難道一點都沒覺得不對勁嗎?”
“可能我不想發現吧。”
姚知月心口的怒火騰的一下冒出來,所以她明知道那是一個坑,還是跳下去了。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其實很愛我們的。”
姚知月看著姚珍發過來的這一行字冷笑。什麽是愛?這樣欺騙的愛她不敢苟同。更何況這二十幾年,她從來沒有感受到所謂的愛,有的隻是姚珍那愛轉化成仇恨的折磨。
她忍住怒火,簡單地打了幾個字,“後來呢?”
“他一開始想讓我把你打掉,我死活不願意後,他就給我買了一套房子,不至於讓我和孩子最後淪落街頭。後來,他就很少來了,直到有一天,他的老婆不知道怎麽找到這裏,逼我拿出房產證。”
姚知月不為所動,她對於姚珍來說不過是個籌碼,隻可惜李泰和不為所動。本來嘛,她經手的所有案例中,沒有一個男人,尤其是原配家室雄厚的男人會離婚而選擇小三。
看姚珍依然還沒把話說到重點,她催問道:“那他怎麽會坐牢?”
“是他的老婆陷害的。我不信,就因為他給我們買了一套房子就犯罪了?還說什麽他把財產全部轉移到我這裏,搞不好我也要跟著一起吃牢飯。”
姚知月一頓,突然想到了康柔在意大利對她說的話,快速敲打下一行字發過去,“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還有沒有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手機的屏幕再次暗下去,姚知月等了許久,終於收到了姚珍發來的信息,“那個女人叫林琪瑤。”
姚知月杏眼圓睜,一下子站了起來,在狹窄的房間裏來回踱步,心間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
就在這時,姚珍又發來了一張圖片,她點開查看,見是一封手寫的書信,因為時間久了,紙張泛黃,邊角有些磨損,而上頭的字跡因為有些潦草而看不清楚。
她放大照片,看得很吃力,卻依然在字裏行間找到了林琪瑤三個字。她突然想起阿正跟她提過關於康柔的陳年往事。
啪的一聲,姚知月手裏的手機促然掉落在地。她回過神來,快速敲下一行字,“我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