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厭好整以暇地抬手,幫著奚雲收拾桌子上的筆墨物件,悠悠道:“衛某,想帶五姑娘你回家看看。”

奚雲:你在口出什麽狂言?

見家長!

奚雲猛然起身,炸毛到眼神戒備,“衛厭你腦袋進墨水了,我雖說已經十五,但我這般稚嫩。模樣,說出去頂多十二三,你,你……”

即便再怎麽鉚足了勁滋補,但奚雲本尊亞健康的狀況和四姐奚河比起來,還是‘小姑娘’和‘姑娘’的區別,這人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衛厭不慌不忙地將草圖和毛筆卷起來,伸手示意奚雲裝回身上斜挎包裏,從始至終沒有解釋。

奚雲還是覺得荒謬,她,一個新時代的探險博主,竟然被一個雲滄國小郎君威脅,甚至還上升到了人身自由。

離開亭子時,奚雲餘光瞧見美人靠上的貓窩竹籃,想來是先前那青玄走的著急,甚至忘了帶上,便走過去伸手正要準備拎起來。

一隻大手從旁伸來,精準越過奚雲胳膊,將那竹籃握住,“我來。”

奚雲正在氣頭上呢,幹脆果斷就抬腳出了亭子,路口拐角的野藤蔓上結了許多小小朱果,吃起來酸酸甜甜的。

奚雲伸手摘了半手心,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倒是衛厭特地留意了一眼,識趣地沒有開口追問。

一路靜默,兩人穿過宮觀處處,到了廚房所在。

飯點已過,大家夥都去忙活了,留下來的方奚河正在走廊下翻弄簸籮,上麵原本曬著半幹的黃花菜,因著今兒個那場大雨,又給淋濕了一些,便不得不再接著曬曬。

奚雲將貓窩竹籃遞過去,方奚河笑著接過來,下巴點了點廚房,“天熱,做得是你先前說過的雜糧拌飯,青脆爽口,今兒個許多人都覺得好吃呢。”

雜糧蒸熟,各種菜蔬切條過水焯,再用豆子做成的醬調味,拌均勻就是極好的夥食。

夏天,做什麽湯湯水水的,廚房的人受罪,吃飯的人也不好受。

這拌飯就是一舉兩得,不能再方便。

小翠推著單軲轆板車回來,停穩當後熟練地將板車前轅掛著的兩大木桶水卸下,抬起袖子抹了把汗喘著氣。

奚雲小跑過去,握著棍子遞向小翠,“來,咱兩拿棍子抬進去。”

小翠點了點頭,長棍穿過木桶手柄處,小翠正要伸手去握住棍子另一端時,一道身影過來,大手一伸,就將地上的兩桶水拎得沒影。

“他,他他他他他他,”小翠話都說不利索了,不可置信地道:“衛,衛郎君?”

奚雲收回手上的棍子,重新固定在車轅上,耳畔是小翠的喋喋不休,“五姑娘,衛郎君什麽時候回來的,還是說小翠看花眼了?”

奚雲從挎包摸出來還沒吃完的小朱果,果斷塞到小翠嘴邊,“來,啊~”

瞧著奚雲和那衛厭進了廚房,小翠跑到欄杆旁,仰頭望著方奚河道:“四姑娘,這是怎麽回事啊,五姑娘是在慪氣,方才可是一個眼神都沒給衛郎君呢?”

方奚河淺笑,抬手豎在嘴邊,“噓。”

小翠如今已經洗心革麵,對於先前為了虛榮而惦記過衛厭這事,每每想起來都覺得麵頰滾燙,索性接著去菜地忙活去。

臨走前,小翠還是好奇得很,“四姑娘,這回衛郎君回來,似乎對五姑娘態度更好了幾分,說不得還是一樁喜事呢?”

喜事倒不見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奚雲不開心。

一朵喇叭花突然蔫噠噠起來,便是捏著針線的孫阿婆都心疼不已,拉著奚雲絮絮叨叨寬慰,末了又塞給奚雲一雙鞋墊。

奚雲:“……”

衛厭給了她兩天的時間考慮,明天便是截止日期,奚雲難免心煩意亂。

詭譎的氣氛從奚雲周身,一直蔓延到了靜室。

這處屋子原本是衛厭住處,後來青玄這個觀主歸來,便成了青玄歇息之地。

但好巧不巧,衛厭又突然回來了,所以最後的結果,便是這兩天晚上,都是青玄和衛厭同處一室。

幸而是夏天,便是竹席往地上一鋪也能將就。

關於誰睡床,誰睡竹席的事兒,衛厭和青玄還有過一番‘謙讓’,最終青玄拔得頭籌,愣是一頭栽倒在竹席上先下手為強。

第一夜兩人無話,而第二夜,一天月色透過窗欞打進來,衛厭左右睡不著,便側頭看向底下橫躺著的身影,“敢問道長,遇事不決該當如何?”

青玄身影窸窸窣窣,而後盤腿坐起。

“……從心而行。”

“那,對照京城數十萬百姓視而不見,而躲避到此處不問世事,便是道長的心?”衛厭挑眉。

青玄神色有些黯然,他側頭望著薄如蟬翼的月光,長長的睫羽眨了眨,“我自小修道,習的是‘上善若水’‘見素抱樸’,又如何能擔起重任?”

“昏君無道,自該有德者居之,從而護佑百姓綿延國祚,道長乃是皇嗣中最適合的人選,又何必妄自菲薄?”

“衛郎君,你是為何而來,為探望故人,還是為你身後之主?”

寂靜的夜裏,屋內暗流湧動,衛厭心神一動,“道長何出此言?”

青玄:“當初送我來此的馬夫也姓衛,而那人各種承諾作保,絕不會泄露我的行蹤,但偏偏還沒多久,衛郎君你便來了。”

“這其中,到底是何種淵源,想來衛郎君很清楚。”

衛厭卻沒想到這青玄這般通透,隻微微沉默後,便道:“不為探望故人,也沒有什麽身後之主,衛某隻為一人而來。”

‘阿嚏’,這是奚雲打出來的第六個噴嚏。

原本還窩在奚雲懷裏,正掰著手指頭數數的甜丫,興衝衝顯擺著,“小姑姑打了第六個噴嚏啦,小姑姑真厲害。”

奚雲揉著鼻子,未免感冒傳染給小甜丫,便將小丫頭抱著翻滾到另一側,塞給了方奚河,而她側身躺下開始發呆。

方奚河輕拍著甜丫的後背,眼神裏帶著幾分猶豫。

她看得出來,最近奚雲很不對勁,便是吃東西的時候,都能心不在焉的奚雲,鐵定心裏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