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厭裝模作樣屈指掐算一番,而後朗聲道:“凡人壽數,自有天定,然天子壽數卻是人為,山人無能為力。”

軍師眼神更加戒備,反倒是清河王朗聲大笑起來,將手中刀子紮在ru豬上,舉起酒盞一飲而盡後道:“道長竟也會這溜須拍馬的本事?”

這不明擺著說他清河王是天子之相,所以算不出來?

衛厭又道:“凡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清河王若是不信,山人願為這位先生算一算。”

他抬手,指向那神情謹慎的軍師。

軍師立刻抱拳,“王爺,屬下願意一試,然壽數漫長如何佐證道士所言真假?”

若是開口就是長命百歲,豈不是要六十五年後才能有定論?

沒想到衛厭輕笑一聲,“煩請王爺,借筆墨一用。”

他先是掐指測算,而後提筆寫下什麽,反手將宣紙倒扣,“山人窺得天機,這位先生壽數已定,便在紙上。”

清河王招手,自有侍衛端著托盤奉上。

他漫不經心地拿起宣紙,掃視之後倏然瞪大雙眼,似是很暴躁的模樣,“胡言亂語!”

眼見一副‘拖出去,亂棍打死’的征兆,衛厭不慌不忙,“清河王息怒,此事天知地知王爺知山人知,不妨就此一試?”

清河王陰晴不定地在案幾後踱步,最終拍案道:“來人,把道長帶下去好好招待。”

“山人告退。”

衛厭還禮緩步離開軍帳,順著侍衛指引悠然遠去。

而賬內氣氛凝肅,軍師拱手,“王爺,莫信那妖道,天機何等隱秘,又豈是這道士可窺探的?”

誰曾想,清河王根本沒聽進去,反倒開口就安排道:“仲安,今夜你與本王徹夜長談。”

軍師心有疑惑,卻隻得欣然領命,“是。”

午夜時分,奚雲口渴起來喝水,順著月光走到窗邊發呆,卻忽然看見漫天火球,像是煙火墜落般的絢爛。

“大嫂二嫂四姐甜丫,快出來,快看!”

雖說不好擾人清夢,但,但這般隕石雨的奇觀乃是百年難遇,看一眼都足以慰平生啊。

未幾,方家女眷們望著那刻骨銘心的奇景,又是驚恐又是震驚。

方二嫂劉氏咽了咽口水,“小,小妹,那火球這麽近,不會砸到半山腰,點燃樹木花草吧?”

奚雲後知後覺,方才欣賞入神,竟是忘了此次那隕石似近在眼前般的真切,這般距離,必然是落在了不遠處。

奚雲倏然從台階起身,“二嫂說的是,得趕緊把人叫起來,去山腰探探情況。”

萬一點燃林子,後果不堪設想。

方奚河跺腳,“小妹你回來,穿好衣裳再去。”

奚雲撓著鼻尖,很是不好意思地低頭,揪了揪短袖的衣擺——這是她纏著四姐方奚河手工定製,就是現代尋常夏季睡衣款式,畢竟古代的腰側綁帶是真膈人。

在住處這般模樣無所謂,但是萬一出去,那可就事關清白,且難以解釋清楚。

折騰了半宿,方文幸和齊韞等兩隊人分別回來,手中火把燃燒了大半截。

“小妹,山腰沒有火光。”

齊韞:“我們往山腳下探去,瞧見了駐紮在不遠處的軍營,似有火光滔天,說不得……”

奚雲先是鬆了口氣,又猛然提了口氣,“這麽說,隕石極有可能砸到了軍營?”

齊韞點頭,卻又微微疑惑,“隕石?”

奚雲晃了晃腦袋,開始科普道:“史書所載,夜,星隕如雨墜,千鈞之勢,火滅後複為烏石。”

“大意就是說,像星星一般帶火光的大石頭,從天而降,如雨般密集。”

方文幸撓頭,“小妹,你懂得真多。”

奚雲:差點忘了,原主是個傻子呢,得趕緊應付一下。

“我怎麽會懂得多,都是衛厭教得好,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一次我看星星,他便隨口跟我說了這事,我也就是現學現賣。”

“既然山上沒事,大家快快歇息,明兒個不必早起。”

奚雲心虛地擠出笑臉,拎著手中燈籠回到住處,呼氣吹滅蠟燭,安然入夢。

而清河王所在的軍營裏,則是另一番慘烈景象。

誰能想到,好好睡個覺,天上砸下來火石,竟恰好落在各營帳裏,甚至連清河王所在都沒有避免。

離得遠守夜的眾士兵,合力去撲火,去救人。

就這麽一夜過去,柴房門被打開的時候,衛厭從打坐入定中緩緩睜眼,抬眼就瞧見大步而入的清河王,渾身裹挾著暴怒,手中長劍便直指而來。

衛厭就這麽一動不動,直到那劍尖指著眉心,帶著濃濃壓迫感。

“本王問你,你究竟如何算得,仲安會隻有一天的壽命!”

“還是說,就是你在作法,故意鬧出此事!”

衛厭上半張臉帶著麵具,薄唇輕抿,“清河王息怒,昨兒個山人已經嚴明,山人窺了天機為您的軍師算命,一切不過都是天意。”

“否則,為何您卻安然無事?”

“好,那你便替孤王問問,如今天象降災,本王又該如何洗去汙名,拿回本該屬於的一切?”

“不難,一切的法門便在京郊玄清觀裏。”

“玄清觀?”清河王蹙眉,一時半會竟真沒想到什麽線索,他磨了磨牙仔細在記憶深處刨了刨,還終於想起來了,“是,十六弟?”

“然也,”衛厭道:“昔年,十六皇子攜天象降世,又得欽天監測算,言十六皇子為天上搖光星君降世,是為護佑雲滄國運而來。”

“想來,若是清河王能得到十六皇子擁護,用天象去打敗天象,自是逢凶化吉。”

不疾不徐的聲音,就像是清風,緩緩撫順了清河王添堵的心口。

那劍尖晃動著,終是連同劍身重重墜地,激起一地灰塵。

清河王滿麵紅光,喜不自禁,“好,好極,道長果真本事不俗,本王會奉道長為上賓,還不知道長道號?”

“山人聞人宴,王爺稱呼‘聞人’便是。”

被將士們恭迎的聞人道長,緩步而行中,回憶起曾經所聞——元康十三年夏,有大流星如斛,墜亭湖郡北,壓殺二十餘人,清河王之寵信亦在其中。

薄唇勾起一瞬,又很快抿緊。

端的是世外高人的氣度,更加引人信服。